將軍難撩 第44節(jié)
不,不能說是猜想。 他幾乎可以肯定,余下的那半本賬簿,就在沈鳶手里。 衛(wèi)馳牙關(guān)緊咬,大步邁出房中,對天空放了一道火煙信號,是鎮(zhèn)北軍中有緊急情況需要聯(lián)系時所用。段奚在附近搜尋賬簿下落,尋他來問,最是清楚。 果然,半柱香不到的功夫,段奚便至。 “將軍?!倍无杀σ豢匆娀馃熜盘?,他便立即趕了過來,將軍放出此物,必是有要事吩咐。 “賬簿的線索現(xiàn)查得如何了?”衛(wèi)馳說話的嗓音如淬寒冰。 段奚怔一下,沒想將軍忽然放出火煙信號,竟只是為了詢問賬簿進展。此事雖然緊要,但以他之力足以辦成,況且前幾日他明明已經(jīng)和將軍稟報過此事進展。 不過既是將軍詢問,他自如實回稟:“回將軍的話,屬下正帶人部署在西市,若是順利,今日便能有結(jié)果。” 今日…… 想起今早沈鳶的忽然外出,還有前日,車夫所言的,沈姑娘說身子不適,故先去了西市買藥。 衛(wèi)馳沉著嗓:“我得親去一趟西市。” “這等小事,何須將軍親去,屬下自能……” “我要親去一趟西市。”衛(wèi)馳開口打斷段奚,一樣的話語,再說出口,幾乎咬牙切齒。 段奚這才覺出將軍有些不對,拿眼偷瞄了衛(wèi)馳一眼,具體哪里不對,他一時也說不上來,總之方才所問之事的不對,眼前說話狀態(tài)不對,便是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有些不對勁。 段奚被將軍眸底的寒光怵了一下,印象中,只有在北疆時,兩軍交戰(zhàn)之際,方才見過將軍眼底流露出這般神色,今日這般…… “屬下遵命。”段奚抱拳,不敢妄自揣測,依令行事便是。 ** 西市街尾,沈鳶如前日一般,讓車夫把車停在此處,只道是頭疼進去抓幾副藥,一會兒便出來。 今日穿得仍是男裝,思及前日在此遇到了蕭穆,未入玉康堂大門時,她特左右張望了幾眼,待確定沒看見人之后,方才抬腳入內(nèi)。 鋪內(nèi),伙計剛把門打開,沒料到沈姑娘今日來得如此之早,愣了一下,方才開口道:“王掌柜還未來到,沈姑娘可至內(nèi)堂稍待片刻?!?/br> 沈鳶下意識摸了下衣袖,里邊放置著木筒,每隔一段時間,她都要確定它在,方才放心。 今日確是來早了些,那日只和王辭約了日子,沒說具體時間。許是昨日整晚都同衛(wèi)馳待在一處,故今早莫名有些緊張,即便知道他已然外出,不在府中,心頭的緊繃感卻絲毫不減,一顆心噗通直跳。 但王辭未到,她不放心將東西交由藥鋪伙計,必得等上一會兒,親手交到王辭手中,方才能放心。 “那我便至內(nèi)堂等候吧,若是王掌柜來了,必第一時間進來告知于我。”沈鳶道。 胖伙計點頭:“沈姑娘盡管放心?!?/br> …… 一路快馬,從將軍府策馬到西市,僅花了半柱香的功夫。 段奚不知將軍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在一大早的,路上也沒什么人,不然就這追擊敵軍的速度,不嚇跑了他們埋伏要抓之人才怪。四周埋伏的人并不算多,知道那人沒什么身手,用不著動用那么多人,不過是守株待兔罷了,偏將軍要親自前來,段奚恐有變數(shù),心里提高警惕。 時辰尚早,西市許多商鋪尚未開門,街道兩旁冷冷清清。衛(wèi)馳勒馬在街尾停下,隨即翻身下來,在遠處時已一早看見,街尾停的那輛馬車。 街道空曠,想不注意都難,正是他將軍府的馬車。 衛(wèi)馳的心當即沉了大半,待走近后,看清等候在外的車夫長相,卻是他將軍府的人,沈鳶竟如此堂而皇之地便來了,連遮掩都沒有半分。 是覺得他太傻太好糊弄,還是覺得即便被發(fā)現(xiàn),她也能毫不心虛毫不慌張。 段奚亦留意到街尾的馬車,第一眼只覺熟悉,第二眼便能確認是將軍府的馬車無疑。側(cè)頭看了將軍一眼,似乎明白過來,將軍今日的異常來自何處。 心中并沒有將今日他們要捉拿之人和沈鳶聯(lián)系在一塊兒,段奚的第一反應是,將軍該不是來捉jian的吧? 正想著,去路已被衛(wèi)馳伸手攔住,段奚知道這是叫他藏身起來的意思,兩人一前一后迅速閃身進了一處小巷的屋檐之上。 街道冷清,片刻之后,一身著褐色錦衣、身形中等的中年男子,緩步朝此處行來。段奚定了定神,還未從方才驚奇發(fā)現(xiàn)中回過神來,便又有令他神情緊繃的事情發(fā)生,那人的側(cè)影、背影皆和他先前所見相同,眼見這個,就是他們要找之人。 “將軍,”段奚壓低嗓音道,“就是此人?!?/br> 段奚想躍下房檐,直將人擒住,卻被衛(wèi)馳抬手攔?。骸奥?。” 段奚止步,只見那人走得不急不緩,但目的地明確,徑直入了街尾的一間藥鋪,上頭所掛匾額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玉康堂。 衛(wèi)馳早已看見街尾藥鋪上的古樸匾額,同白鶴鎮(zhèn)的那間藥鋪一模一樣的鋪名和字跡。 之所以攔著段奚,是想等人進去。 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所料相同。 衛(wèi)馳抬手按住腰后的刀,從房頂一躍而下,段奚見將軍行動,放出信號,緊接著迅速跟上。 最先沖進去的是埋伏在四周的鎮(zhèn)北軍精銳,鋪中不過一名伙計和方才進去的中年男子,兩人皆無武力,一把便被制住。 段奚面露喜色,這回總算將人抓到了,賬簿很快便能找齊,也算能給將軍和沈姑娘一個交代了。 卻見將軍注意力根本不在此二人身上,忽地想起放在街尾所停的那輛將軍府馬車,段奚動了動眼珠子,覺得不妙。 下一刻,只聽身后傳來“咯吱”一聲推門響聲,是將軍抬手推開了一處房間的木門,聲音不大,卻在靜如死灰的店鋪中,顯得尤為突兀。 衛(wèi)馳看向端坐在內(nèi)堂之人,一身玄色云紋男裝,頭發(fā)高高束起,內(nèi)堂之人應聲回頭,面色驚惶。 衛(wèi)馳收了刀,往前走了幾步,四目相對之時,堂內(nèi)之人面上的驚惶之色更甚,直到他快走到她面前,方才顫抖著嗓音,顫顫巍巍地喚了他一聲“將軍?!?/br> 第50章 ◎為何不一早拿出來?◎ 將軍…… 此刻聽著這個稱呼, 只覺諷刺。 思緒似乎回到兩人第一次在府中見面時,當時她亦是如此,神色張皇、聲音顫巍地喚他這么一聲“將軍。” 她身上的玄色云紋男裝, 還是他親手替她挑選的,昨日深夜, 他親手剝下的, 亦是如此一身相類似的男裝, 沒想短短幾個時辰再見, 都是似曾相識的人和衣衫, 中間卻仿佛隔著一道鴻溝。 沈鳶啊沈鳶,你究竟哪副面貌是真?哪副面貌是假? “為何身在此處?”四目相對,終究是衛(wèi)馳先開了口。 因為在她眼底看見了恐慌, 是他先前從未見過的神色,即便是在迦葉殿中,有黑衣人持劍相向, 當時的她, 眼中神色都是鎮(zhèn)定多過恐慌。他知道, 她是害怕她父親的案子無法昭雪,只差一步, 若是功虧一簣, 她當然會害怕惶恐。 “我……”沈鳶低頭,眼瞼垂下, 聲音低到幾乎聽不清楚, “前來看診。” 方才外頭的動靜她已聽見看見, 鎮(zhèn)北軍一直在找賬簿下落, 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 此刻衛(wèi)馳帶人沖進藥鋪, 將人制住,怕是因為此事,但她…… 心中還抱有最后一絲僥幸。 衛(wèi)馳自始至終都兩眼緊盯著她,她從前在他面前說過許多半真半假的話,只這一次,說謊時的面上神情最為拙劣,怎么裝都不像。 “那看得如何了?”衛(wèi)馳上前一步,緊逼向她。 沈鳶往后退了一步,沒有回答,眼瞼垂著,落在地上。 “東西呢?”衛(wèi)馳又向前走了一步,聲音冷了下來。 沈鳶亦往后退了一步,腳下觸及身后的椅子,絆了一下,并未跌倒,抬手扶了下椅背,站穩(wěn)身子,沒有回答。 “那么我換個問法,”衛(wèi)馳已沒了方才的耐心,兩眼一沉,聲音狠厲,“賬簿呢?” 心口被“賬簿”二字刺了一下,思緒亂了,前所未有的混亂,沈鳶張了張口,復又闔上,沒有應聲,只有沉默。 衛(wèi)馳冷笑一聲,他已給了她機會,她卻仍不愿說。她不知道,他若真想讓她開口,有的是辦法,又何須在此多費口舌。 “無妨,”衛(wèi)馳沒了耐心,聲音徹底寒了,“把人帶回去,審他們也是一樣?!?/br> 說完轉(zhuǎn)身欲走,許是從前對她太好,讓她誤以為自己是個好說話之人。 “在我這,”沈鳶驀地抬頭,伸手拉住他的衣擺,指尖顫抖,力道很輕,卻幾乎用盡她全身力氣。面上唇上早已沒了血色,她艱難地張了張口,許久,方才緩緩吐出幾字,“在我這里,你放過他們?!?/br> 衛(wèi)馳駐足,靜靜看著她,事已至此,她竟還有心記掛著旁人的安危,能令她開口說實話的,也還是旁人的安危。她的父親、她視如性命的賬簿、甚至是外頭兩個毫不相干之人,都可以令她服軟、令她開口說出實話。 卻唯獨他不可以。 她對他,從頭到尾、自始至終都只有虛情和假意、謊言和利用。 拉住男人衣擺上的手收回,轉(zhuǎn)而觸到左手衣袖之上,雙臂幾乎已經(jīng)麻痹無感,沈鳶兩眼空洞,指尖顫抖地將收在左手小臂內(nèi)的圓形木筒緩緩抽-出。 衛(wèi)馳伸手,一把將東西奪過。 腳下和心底皆失了力,身形不穩(wěn),沈鳶終是支撐不住,脫力跌坐在身后的木椅上。 蓋子打開,賬簿抽-出,衛(wèi)馳眼鋒掃過紙上所記的一筆筆銀錢數(shù)目,沒有任何人名,從頭到尾,皆是數(shù)目記錄。 “為何不一早拿出來?”木質(zhì)筒蓋闔上,衛(wèi)馳居高臨下地看著跌坐椅上的沈鳶,咬牙質(zhì)問。 沈鳶沒答,自始至終都低著頭,半晌之后,方才開口,輕聲問了一句:“我已將東西交出來了,你能不能……放了他們?” 衛(wèi)馳沒有應聲。 沈鳶拉住他的手:“求你。” 掌心觸及她冰冷的指尖,衛(wèi)馳忽地笑了,低聲輕嗤的聲音在四下寂靜的內(nèi)堂中,顯得尤為駭人,笑她死到臨頭還有心惦記旁人安危,亦笑自己,事情真相皆擺在眼前,卻還想聽她一句解釋。 他將手抽-回,轉(zhuǎn)身行至門邊,本欲將段奚召來下令放人,卻見他正附耳聽著一名軍中精銳的稟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那是留守在外負責盯梢的軍中精銳,這是軍中慣有的行動作風,若無另外發(fā)現(xiàn),不會貿(mào)然入內(nèi)。 那人稟報完畢,迅速退出外堂。段奚看見小門邊上,大將軍站立身影,忙快步走過去,卻未將方才所得消息立即報上,而是低頭靜待將軍開口下令。 “何事?”衛(wèi)馳寒著聲問。 段奚面露難色,只好上前,壓低嗓音將方才所得消息報上。 衛(wèi)馳冷笑一聲,原準備下的“放人”之令沒說,只回身進了內(nèi)堂,反手將門重重關(guān)上,三并五步走到沈鳶面前,稍有緩和的面色忽然沉到極致。 “為何不一早拿出來?”一樣的話,衛(wèi)馳又問一遍,語調(diào)卻并方才冷了許多。 “因為,”沈鳶已從椅上站了起來,心中想好了要說的話,鼓足勇氣抬眼看他,卻見他才有緩和的面色又沉了下來,“不敢……” “為何不敢?”衛(wèi)馳追問,不給她任何含混過去的機會。 “這是我手中能用來翻案的唯一有用證物,我不能沒有它?!?/br> “為何至今都不交出來?” 開始的時候,她有膽怯有擔憂,他可以理解,可后來呢?她和他一起去白鶴鎮(zhèn),一起尋到官銀,他做所有的事情時,從未刻意隱瞞過她。而她呢?對手中持有賬簿一事,只字未提過,甚至在他問及之時,都不曾吐露出半個字來。 “我……”沈鳶張了張口,卻被打斷。 “那是沈家的案子,”衛(wèi)馳沉著聲,臉上已帶了怒,再開口時幾乎咬牙切齒,“為了一條線索,為了你手中藏起來的賬簿,竟是我盡心竭力,而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遮蓋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