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難撩 第46節(jié)
◎笑自己,多管閑事◎ 三皇子, 蕭穆。 衛(wèi)馳擰了下眉,復(fù)又松開,看來此案過后, 蕭彥在朝中當(dāng)真沒有立錐之地了。 宣文帝速來對三皇子不聞不問,也從未交付給他任何有關(guān)朝堂之事。這一次, 點了蕭穆, 意料之外, 卻也在情理之中。 若要徹底拔除二皇子在朝中的勢力和地位, 解太子禁足故然可以, 但還不夠,把三皇子蕭穆扶起來,確是一步好棋。一來, 此案復(fù)雜,牽扯眾廣,單由大理寺辦案恐怕不易, 蕭穆是皇子之身, 如今有了皇帝諭旨一同協(xié)理, 自無人敢怠慢,可事半功倍。二來, 也是宣文帝心思最深沉之處, 除掉蕭彥,朝中便只剩太子一人獨大, 這不是宣文帝想看到的境況, 借協(xié)理此案的名頭, 把三皇子蕭穆扶起來, 后在朝中與太子相對立抗衡, 這才是皇帝希望看到的境況, 這便是帝王之心。 可蕭穆此人,性格軟弱,不欲與人為敵,又從未涉及朝堂之事,將這么大一件案子交給他辦,又是和二皇子正面沖突對立的身份,他真能接得住嗎? 若是以往,蕭穆許會退縮,又或是尋個其他由頭含混著不接此差事,但這一次…… 衛(wèi)馳的目光落在案上堆積如山的簿冊之上,眸色漸深。這一次的案子涉及沈家,而宣文帝早在兩年多前,便清楚蕭穆同沈鳶的關(guān)系,這也是促成兩年前那道賜婚圣旨的原因之一。如今,仍是沈家,仍是蕭穆,宣文帝只是換了個法子,便能讓蕭穆心甘情愿領(lǐng)命辦事。 論玩弄人心,自無人能及這位皇帝陛下。 如此,沈家的案子,必能有轉(zhuǎn)機了,至于其他事情…… 衛(wèi)馳的眼神暗了一下,那便不得而知了。 ** 沈鳶快步出了內(nèi)堂。 出了這樣的事情,今日玉康堂自不會再開門營業(yè),外堂的鋪門關(guān)著,伙計站立柜前,似乎是怕她出什么事,卻又不敢貿(mào)然打擾,故一直在此焦灼等候。 見沈鳶出來,忙上前道:“掌柜的在里屋上藥,沈姑娘稍等,我去叫掌柜出來?!?/br> “不必了,”沈鳶抬手制止住他,頓一下又問,“你家掌柜傷的可重?” 伙計搖頭,解釋道:“只是臂上擦了一下,上些藥酒便好了。” 沈鳶了然點頭,放心下來:“如此,我便先離開了?!?/br> 她已沒什么力氣再多說客套話了,此事確是她害了王辭,好在衛(wèi)馳沒拿人怎么樣,眼下蕭穆還在內(nèi)堂,她再留此處,此事只會越來越亂,給王辭和玉康堂招來的禍患怕只會多不會少。 伙計沒攔,是因掌柜的方才交代過,若沈姑娘想留,讓她留多久都成,若她想走,也無需阻攔。 王辭在里屋上藥是真,未親自在外候著也是有意為之,知道沈鳶若見了他,必然心生愧疚。他做得這一切,皆是為報老師當(dāng)年知遇之恩,和沈鳶無關(guān),從他將月形玉佩交給老師的那一刻起,他便知前路兇險,今日發(fā)生之事,已比他預(yù)料的要好得多了。 “代我給你們家掌柜賠聲不是,給他添麻煩了,待日后再來賠罪。”沈鳶說完這一句,便抬腳出了藥鋪。 沈鳶步出玉康堂,外頭正飄著雪,青石板路上覆了薄薄一層雪水,街上行人寥寥無幾。 北風(fēng)簌簌,沈鳶在廊下站立片刻,仰頭看了眼天空中紛紛揚揚的雪花,眼神凄迷,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男裝,卻不覺冷。她伸了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雪花融化成雪水,冰涼觸感落在掌心,未覺寒涼,只覺這樣的溫度,恰好能令自己沉靜下來。 來時坐的馬車仍停在街尾,車夫坐在車外,反復(fù)搓熱雙手,嘴邊呵出一團熱氣。 想必方才,衛(wèi)馳在入玉康堂前,便已看見這輛馬車了吧。他早看穿了她,卻還了給她開口坦白的機會,是她仍不愿說出實話,令他失望了吧。 沈鳶踏出去,一腳踩在雪水上,緩步朝街尾的馬車走去。 車夫等候許久,終是見人出來了,忙拿了腳蹬下來,放在車旁,后恭敬問了聲:“姑娘,還往城郊軍營去嗎?” 沈鳶被問住了,還往城郊軍營去嗎?衛(wèi)馳對她失了信任,怕是不會再讓她涉及軍中賬目了,此處是西市,距沈府舊宅不遠(yuǎn),但如今,哪還有什么沈府啊。忽然想起了如意巷,先前租住過的舊屋,那屋子還在,安嬤嬤一直守在那里,是被她罰的。當(dāng)時留著那間舊屋,就是怕有朝一日將軍府容不下她時,自己在京中還可以有個容身之所。 沈鳶苦笑一下,眼下,就似乎已到了那個時候。 “沈姑娘?”車夫見人久未應(yīng)聲,又問了一遍,“還往城郊軍營去嗎?” 沈鳶搖了搖頭:“不了?!?/br> 頓一下,輕聲道:“去將軍府吧?!?/br> 不論如何,父親的案子已有轉(zhuǎn)機,她可以忍受委屈,可以忍受冷嘲熱諷,但案子已進展到這一步,她是絕無可能主動放棄的。 “好嘞。”車簾放下,車夫揚起手中馬鞭,頂著風(fēng)雪朝將軍府方向而去。 車輪轉(zhuǎn)動,沈鳶坐在車內(nèi),眼瞼低垂。車內(nèi)還放著那件玄色大氅,是方才下車前,她特解下的,因怕弄臟了,故沒有披著。 沈鳶抬手,將大氅蓋在雙腿上,伸手撫了撫領(lǐng)口的絨毛。 “去將軍府吧?!笔虑榭傄鎸Φ?,她低聲喃喃,對自己說道。 …… 馬車快到將軍府時,沈鳶特吩咐他駛到西側(cè)門再停,西側(cè)門人少,距毓舒院也近,她不想被人瞧見自己這副樣子。 沈鳶懷里抱著大氅,緩緩步下馬車,風(fēng)雪未停,似乎比方才更大了些。碎雪撲在面上,冰冰涼涼的,沈鳶緊了緊懷里抱著的大氅,縮了縮肩頭,卻未抬手將其披上,是因不想它被雪水打濕了,就這么抱著,也挺暖和的。 從西側(cè)門至毓舒院的距離不遠(yuǎn),沈鳶懷抱大氅,步履蹣跚地走在石子小徑上。雪越下越大,寒風(fēng)卷著碎雪直往人衣襟里撲,沈鳶卻不覺得冷,明明平日里畏寒的很,今日卻偏那么奇怪,不覺嚴(yán)寒,只覺清醒。 父親的案子已有轉(zhuǎn)機,眼下她不該胡思亂想擔(dān)心其他。沈鳶如此想著,便覺心里好受多了,腳下步子快了,不一會兒的功夫,便至毓舒院外。 銀杏本在耳房內(nèi)待著,看著空中飄雪發(fā)愣,姑娘近幾日幾乎和大將軍形影不離,也不?;刎故嬖鹤?,她近來無事可做,閑得很,也怪想姑娘的。聽見外頭腳步聲傳來,銀杏往外悻悻望了一眼,待看見姑娘一身單薄錦衣,身上發(fā)上皆沾了碎雪,心頭一驚,趕忙推門小跑出去。 “姑娘,”銀杏跑出去,一手拍落姑娘肩上的雪,一手替她撥開額角碎發(fā),“姑娘這是怎么了?” “替我備水,我要沐浴。”沈鳶開口,說話聲音平靜而冰冷,如同此刻落雪的天氣一般。越是頭腦的混沌的時候,越不能倒下,吹了一路的風(fēng)雪,萬一病倒了,可不好。 銀杏只覺不對勁,卻不敢問,低頭看見姑娘懷里包著的大氅,心中暗罵了句“傻姑娘”,自不敢說出口來,只將姑娘扶進房中,后轉(zhuǎn)身去備水沐浴。 沐浴過后,銀杏端了沈鳶平日愛吃的點心糖水前來,還有清粥小菜,沈鳶沒什么胃口,只淡淡用了幾口,轉(zhuǎn)頭還不忘交代銀杏留意主院那邊的動靜。 轉(zhuǎn)眼便至黃昏,大雪斷斷續(xù)續(xù)地下了整日,天色一直陰沉著,頭腦有些發(fā)沉,架不住身子虛浮,沈鳶猜測衛(wèi)馳今晚大約不會回來了,也好,彼此都靜一靜,便倒頭在榻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 入夜,風(fēng)雪漸大。 衛(wèi)馳掀簾入賬,在木椅上坐下。安排好了余下賬目的記錄后,又親去了一趟大理寺和劉戟見了一面。 圓形木筒交到劉戟手中的時候,劉戟大喜過望:“鎮(zhèn)北軍果然不同凡響,我大理寺才剛尋到些微線索,衛(wèi)將軍便已將賬簿尋到?!?/br> 衛(wèi)馳提一下唇角,沒有接話,若劉戟知道手中賬簿是從何處搜來的話,定不會說如此話語。 帳外剛擊過鼓,是軍中準(zhǔn)備熄燈睡下的意思。先前一直有事忙著,腦中便無瑕去想旁的事情,此刻回到帳中,周遭熄了燈,安靜下來,那些想要刻意逃避的事情,便在此刻侵入腦海。 目光落在桌上一角的白色酒壺上,思緒一下回到前日,是那日軍中慶賀時,他從帳外特帶進來,想拿給沈鳶喝的。酒壺沒動過,里邊的酒水一滴沒少,衛(wèi)馳走過去,拿起酒壺,仰頭灌了一口。 壺中是味道最寡淡的酒水,入喉卻覺灼了一下,想起方才劉戟所言“陛下已指了三殿下協(xié)理此案,沈家的案子,必有轉(zhuǎn)機,將軍無需cao心,靜候劉某的好消息便是?!?/br> 沈家的案子確實無需他在cao心,那本也不是他該cao心的事情。衛(wèi)馳低頭自嘲一笑,是笑自己,多管閑事。 壺中酒水飲盡,酒壺翻轉(zhuǎn),余下的幾滴淡酒滴在手背上,衛(wèi)馳將酒壺隨手一丟,抬腳走至到屏風(fēng)之后。榻上的被褥并未整理過,卷曲堆在一角。衛(wèi)馳理了理被褥,從中抖落一條緞帶,藍(lán)白相間的錦緞,是沈鳶用來束發(fā)的,想來是那日她遺落在此的。 方才不過喝了幾口淡酒,此刻忽覺有些醉意,衛(wèi)馳伸手將緞帶拿過,捏在手里。緞帶輕柔,他不過輕輕一扯,便不由自主地纏在他的臂上。 不知什么時候起,那人似乎也如手中緞帶一般,一點一點纏繞在他心上。 衛(wèi)馳伸手,在緞帶上繞了兩圈,可那人卻如手中死物一樣,沒有心。 第53章 ◎你別走◎ 夜色深沉, 雪冷風(fēng)凄。 沈鳶閉眼躺在榻上,時而眉頭緊蹙,時而輾轉(zhuǎn)反側(cè), 睡得并不安穩(wěn)。 窗外的風(fēng)雪聲不絕于耳,意識迷糊間, 沈鳶只覺周身一陣冰冷, 頭腦卻是沉著, 想醒醒不過來, 想睡睡不安穩(wěn)。她吃力地睜開雙眼, 抬手探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卻不覺有什么不妥,喉頭有些干澀發(fā)苦, 沈鳶未開口叫銀杏進來,怕她小題大做,只強撐著走到桌邊, 倒了杯水緩緩飲下, 之后便又重新躺會榻上。 翌日一早, 風(fēng)雪停歇,外頭的光照進來, 沈鳶在榻上翻了個身子, 頭腦仍舊昏昏沉沉,身上也有些綿軟無力。她努力醒了醒神, 掀被想要起身洗漱, 清醒頭腦, 卻不料支身坐起時臂上一軟, 根本撐不住力, 身子一歪, 栽倒在榻上。 這般綿軟無力的癥狀,加之喉頭有些干澀發(fā)苦,沈鳶大約猜到,自己是病了。 怕什么偏就來什么,想來是昨日著了風(fēng)寒,沈鳶稍挪了挪靠在頭下的軟枕,抬手將床邊的紗簾勾了下來,遮擋住半個床頭。 銀杏在外聽到聲響,推門而入,入眼的卻是被遮了大半的床榻,隔著紗簾,隱約可見姑娘平躺的身影,卻看不真切。 “姑娘可要起身洗漱?”銀杏問道。 “幫我打盆熱水進來就行,”沈鳶平躺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和平時一樣。 “銀杏,我想春風(fēng)樓的白玉膏,你出去幫我買些回來,還想吃古里巷的杏仁餅,你出去一趟,一并也買些回來?!?/br> 銀杏點頭道好,昨晚見姑娘心事重重,晚膳吃的不多,心里一直擔(dān)憂著,此刻聽姑娘說話聲音平緩,也有了食欲,她才放心下來。打了熱水進來,又備了些清粥小菜,放在桌上,聽見姑娘在榻上說:“快去吧,早膳我自己起來用便是?!?/br> 銀杏沒有多想,只關(guān)門退了出去。春風(fēng)樓在東,古里巷在西,兩處是截然不同的方向,姑娘想吃的又是店里最好賣的點心,每每去時都要排隊,若是去晚了,可就買不到了。 房門闔上,周遭靜了下來,身上的無力之感稍好了些,方才對銀杏的一番言語,是故意想將她支走,若她留在此處,發(fā)覺自己病了,定又小題大做,鬧得將軍府上下皆知。 沈鳶抬手,將床邊的紗簾撥開,不過小小風(fēng)寒而已,她不想興師動眾,不想勞煩旁人,更不想讓衛(wèi)馳知道。 思及上回病時,她想盡法子地在他面前裝弱、扮可憐,以博得一點點同情,讓他心軟,讓他心生憐惜,讓他為父親的病想法子…… 沈鳶翻了個身子,側(cè)臥在榻上。其實眼下,她依然可以用上回的法子,以病為由博取他的同情,博取他的好感。父親的案子只差最后一步了,她手里的賬簿也已給了衛(wèi)馳,余下的事情并不難辦,只要衛(wèi)馳愿意去做。 她知道如何令他心生憐惜,亦知道如何換取他的好感,知道他喜歡什么,知道他想聽什么,只要自己愿意花些心思,從前那么難的時候,她都一步步走過來,更何況是眼下,他不會不幫她走這最后一步。況且眼下,自己還病了,這是天賜良機。 眼下她該做得當(dāng)是,借病情讓衛(wèi)馳知道,想法子讓他回府,讓他心軟??蔀楹我室庵ё咩y杏,為何獨自一人躺在榻上神傷? 沈鳶苦笑,心底一片酸澀,眼前亦朦朧一片,她不知道,真不知道。 外頭起了風(fēng),吹得窗欞簌簌作響,不知一會兒還會不會下雪,想到銀杏要在這樣的天氣里為她東奔西走,心里亦不是滋味。 靜一靜,再靜一靜吧,沈鳶在心里對自己說。 她太累了,身子也是,心也是,且讓她歇一日吧,只需一日,一日就夠了…… 枕邊擺放著那件玄色大氅,沈鳶挪了挪身子,將頭枕在大氅上,柔軟的絨毛貼在面上,格外舒適。昨日睡前,她便將大氅放在枕邊,上邊早沒了他的味道,只有皂角洗凈過后的馨香氣味。 就這么靜靜枕在上邊,似乎能令她的心里好受些,身上的不適之感也稍減退,許是保暖,許是柔軟,又許是,這樣迷迷糊糊朦朦朧朧的時候,能令她有一種,他正抱著她的錯覺。 窗外的風(fēng)聲又大起來,沈鳶枕著大氅,聽著風(fēng)聲,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 風(fēng)過軍營,積雪厚重。 城郊軍營中,段奚點了五百精兵待命,一行人整裝待發(fā)。 大理寺卿劉戟今日一早又呈上一卷賬簿,加之先前搜到的兩部分,便算是找齊了。官員姓名、官銀數(shù)額、字跡、紙張,皆能比對得上,可謂鐵證如山。 帝王最忌憚有謀逆之心的臣子,即便是如二皇子那般受皇帝親眼的兒子都不能容忍,更遑論一個兵部尚書。但吳宗勃是手握實權(quán)之人,拔除這樣一人,宣文帝心中多少有些忌憚,故昨日只下令徹查,虛晃了一下,尚未有實際動作。今日又得一證據(jù),鐵證面前,宣文帝當(dāng)即下密令,命大理寺帶人連夜包圍兵部尚書府,且點名讓衛(wèi)馳領(lǐng)鎮(zhèn)北軍協(xié)同辦案,還下了密令,若吳宗勃束手就擒,且留他一命,暫壓大理寺獄,但凡有一絲忤逆之心,可便宜行事,誅殺之。 衛(wèi)馳等得就是這么一個口諭,他身為武將,又手握重兵,自然知道同為武將出身的吳宗勃經(jīng)昨日之事后,會如何作想。兵部尚書府外,早有他的人埋伏周圍,得到的回應(yīng)是,一切如常??磥韰亲诓⒉挥X得區(qū)區(qū)一本賬簿能將自己如何,區(qū)區(qū)大理寺的人,奈何不了他。 輕敵,乃兵家大忌。也是因為如此,故今晚,衛(wèi)馳只叫段奚點了五百精兵前往,兵部尚書府內(nèi)外的情況,早在他掌握之中,可隨時一舉拿下。 夜色深濃,風(fēng)雪漸大,一行人自北城門而入,衛(wèi)馳一身戎裝在前,酸洗緊隨其后,一隊人如暗影游龍,悄然潛伏在兵部尚書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