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難撩 第50節(jié)
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下,衛(wèi)馳沉穩(wěn)帶沙的聲音自頭頂傳來:“病怎么樣了?” “多謝將軍掛懷,已好得差不多了?!鄙蝤S仍垂著眼,沒有抬頭,說話聲音很輕。 衛(wèi)馳輕笑一聲,連“多謝將軍掛懷”這樣疏遠的話都說出來了,在她心底,究竟把自己當什么? 四下本就闃寂,衛(wèi)馳的一聲輕笑落入耳畔,只讓人覺得嘲諷,沈鳶本就沒想好如何開口,此刻思緒更被這聲若有似無的輕笑徹底打亂。攏在斗篷內(nèi)的雙手交握,泛白的唇瓣微微輕啟,原本想說的話未出口,只輕聲道出一句:“衛(wèi)馳,你可以,抱抱我嗎?” 聲音很輕,如窗外薄云,亦如窗間細風,拂過人心。 衛(wèi)馳少有的怔了一下,因未料到她會如此開口,也因為,這是她第一次開口,喚他的名字。 料想的懷抱并未落下,原以為自己低聲下氣,他會有一瞬的心軟,忽然想起從前他說過的那句“若覺委屈,隨時可走”。心底空了一塊,說不上是什么情緒,只一股腦想著,自己沒多少時間了,顧不上傷懷,也顧不上多想,只大膽上前一步,猛撲在他的懷里,雙臂緊緊環(huán)住他的腰身。 沈鳶從未使出過那么大氣力,衛(wèi)馳猝不及防,身子都不由往后仰了一瞬,本已抬至半空的手臂僵住,出口是低沉帶怒的聲音:“沈鳶你干什么?” 短短幾字,如刀刃劃在心頭。 沈鳶被這一句驚醒,是啊,她在干什么? 她終是抬了眼,怯怯看他,臉還緊貼在他胸前,眼底噙了淚,似委屈又似畏懼。她看著他偏瘦的下頜,和不知落在何處的眼,心底的空洞逐漸放大,直至將她整顆心都吞噬。 面頰徐徐離開他胸口的溫熱,幾乎用盡全力的雙臂亦脫力松了下來,鬢發(fā)有些亂了,沈鳶收回雙臂,站穩(wěn)身子,輕聲道出一句:“對不起?!?/br> 眼神只膽大妄為的抬起過一瞬,未曾看見,男人僵在半空,就要落下的手臂。 “對不起?!彼值偷偷懒艘痪洌凄哉Z。 語畢,人已低頭往后退了幾步。 想說的話,終究沒說出口。 “若覺委屈,隨時可走。”腦海中再次記起衛(wèi)馳曾經(jīng)說過的話語。其實說與不說,對他而言,都不重要吧。 如此,也算是好好道別過了。 沈鳶抬手撫了撫微亂的發(fā),又往后退了幾步,什么都沒再說,只轉(zhuǎn)身出了門口。 忍在眼底的淚,終是落了下來,砸在地面上,悄無聲息。 房門闔上,沈鳶背靠在緊閉的門上,屋外寒徹刺骨的風令她不得不清醒,這才恍然發(fā)覺,屋里燃著的炭火,是從前沒有的。 其實主屋的陳設(shè)還是有所變化的,沈鳶吸了吸鼻子,抬手拭干眼角的淚。 罷了,那又如何,都已與她無關(guān)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3-29 15:47:02~2023-03-31 14:40: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鐵頭鴨~ 9瓶;是仙女呀! 6瓶;未央 5瓶;夢縈之心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57章 ◎但愿是他料想錯了◎ 天色微亮, 濃云薄霧。 衛(wèi)遲天蒙蒙亮時,便已到了營中。一則因為今夜的抓捕緊要,人手、部署皆需謹慎安排, 一保萬無一失。二則是因為,昨晚他壓根沒有睡好, 昨夜沈鳶突如其來的那個抱, 與其說令他猝不及防, 倒不如說令他心亂如麻。 行軍之際, 心不定, 乃大忌。衛(wèi)馳深諳此道,并非是將他和沈鳶之間的感情當作行軍打仗,而是抓捕在即, 如此令他分神,確實不妙。 衛(wèi)馳如此想著,便索性早早離府, 一路快馬至營。臨出府前, 他鬼使神差地行至毓舒院外, 遠遠佇立觀望許久,看著廊下忽明忽滅的風燈, 看著窗內(nèi)漆黑一片的光亮, 若有所思。 …… 掀簾入帳,帳中陳設(shè)比之先前, 已更加簡潔, 短榻外的屏風撤了, 榻下的鹿皮鋪放平整, 沒有一絲褶皺, 榻上的被褥整齊疊放, 看得出已許久未有人躺過。帳中長桌之上,如往常一般,擺放著一摞從北疆傳來的書信邸報。 衛(wèi)馳走過去,低頭將信一封一封掃過,驀地手上一停,是因看到了熟悉的字跡,白底紅封的信箋外,雋秀整齊地書著幾字——衛(wèi)馳親啟。 是沈鳶的字跡。 近幾日來,他多在營中,故先前送來的信箋皆已處理,眼前這些,便只能是昨日送來的。 衛(wèi)馳低頭,緩緩將信封拆開,不過寥寥數(shù)行,言簡意賅,上邊言明今日酉時,她會去一趟西市古里巷,與蕭穆見上一面,見面原因是蕭穆差人給她遞了字條,邀她前去。除此之外,信上亦言明原因,事關(guān)貪腐一案的線索和她父親的出獄時日,故她不得不去。 衛(wèi)馳了然,隨即想起昨日在西市街角看見的將軍府馬車,信紙折起,信中之意簡單明了,并不難懂,令他覺得難懂的是沈鳶的用心。她怕自己誤會,故提前派人傳信過來,但為何昨夜她來見自己時,卻只字未提此事? 眉心擰了一下,簾帳掀起,是段奚有事入內(nèi)來報:“稟將軍,城南密葉林外已部署完成。” 之所以說是部署完成,而非部署妥當,是因密葉林占地頗廣,且地勢復(fù)雜,除了成片的茂密樹林之外,西面還連著一片山巒,兩日的時間,且人手需盡可能的控制,以免消息外泄,只能如此。 不過雖不是萬無一失,但七八成的把握,必然是有的。 “江澄帶人守在最外圍,林中埋伏之人,我已選了軍中精銳,皆是身手敏捷且信得過的,隨時可以出發(fā)。” 思緒收回,衛(wèi)馳應(yīng)了聲“好”,隨即起身出了營帳,今夜行動不容有失,各中細節(jié)、時間他皆要親自再算一遍。 雖知今晚的行動是蕭彥故意所設(shè),是不是圈套并不重要,只要那內(nèi)賊會現(xiàn)身,于他于鎮(zhèn)北軍而言,便是機會。 ** 庭院寂靜,薄霧微風。 今日雪停,風也不大,只是未有日頭出來,眼下臨近午時,天色仍是灰蒙蒙的一片,難免令人提不起精神來。 銀杏去了玉康堂,名為抓藥,實則是為與王辭聯(lián)絡(luò)。沈鳶父親出獄之事詳細寫在信中,悉數(shù)告知,是為懇請其幫忙。車架、屋舍、人手…這些皆是她沒有的,如今她無人能求,也不便在此時出府,唯有將這些事情書于信中,再次厚著臉面求助王辭。這些事情并不難做,只是有些繁瑣,以王辭和父親的交情來看,他必不會推辭。 事情皆已安排好了,待天黑之后,她會乘將軍府的馬車以看病為由,去到西市,而后再換乘王辭所備的馬車,算好父親出獄的時辰,在城外一并匯合。父親外調(diào)出京是必然之事,嶺南也好,西北也罷,再苦寒的地方,只要他們一家人能在一起,都算不得什么。 沈鳶坐在窗臺邊上,左手托腮,她已盡力做了自己能做的,眼下只需靜待時間過去,待天色暗下之后,便可找時間離開。 目光落在院中一角的梅花之上,是她剛來將軍府時,隨手移栽的。彼時是在前院所見,瞧著死快枯死一般,她便將其移栽到毓舒院中,每日悉心澆水養(yǎng)護,沒想一段時日之后,竟真活了過來,開了花長了葉,還抽了新的枝丫,如今還成了院中獨一份的景致。 沈鳶看著寒風中迎風微動的那一小株梅花,怔怔出神了好一會兒,不知在想些什么。 許久,方才移開目光,轉(zhuǎn)而落回房內(nèi)。當初她來時,便沒帶多少東西,如今要走,也沒什么可帶走的。那件玄色大氅,還收在柜子里,她環(huán)視四周,最終將目光落在床邊不遠的紅木雕花妝奩之上。 沈鳶走過去,緩緩拉開右手邊第二個木屜,最里邊空了一塊,是曾經(jīng)用來擺放圓形木筒的位置,外邊還有一個妝盒,是個紫檀雕花的圓形木盒。 妝盒取出,沈鳶伸手,緩緩將盒蓋打開,里邊靜置著一顆紅石,是先前她使計故意向他討來的那塊,純凈無瑕,色澤透亮,即便在光線黯淡的房中,亦能看出它的灼灼光華。 沈鳶伸手,將其拿過,而后放在手中左右翻看起來。倏地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聲音便知是銀杏回來了,沈鳶驚了一下,下意識握緊手中紅石,隨即收入袖中。 房門扣響,沈鳶很快將妝盒收好,后假裝若無其事地對外說了聲“進來?!?/br> 銀杏近幾日來可是精神緊張得很,她本就是一驚一乍的性子,近幾日又總被安排上傳遞重要書信的差事,緊張、心急、再加上偶然聽到的一些片面消息,讓她覺得近來好似要有大事發(fā)生,故每回外出,必都是提著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此刻便是如此,銀杏邁入房中,反手將門關(guān)好,后抬手擦了擦額上一路小跑急出的汗水,方才將玉康堂內(nèi),王掌柜交給她的信物從衣襟內(nèi)拿出,雙手遞上。 “姑娘,王掌柜說,一切按您吩咐的來辦?!?/br> “王掌柜還說,時間按姑娘所說的來辦,地點改在東市,這是王掌柜讓奴婢交給您的信物,屆時在東市街尾會有車架等候,以此信物為憑,請姑娘收好?!?/br> 沈鳶了然,伸手接過信物,是個藍底繡花的香囊,恍然想起她曾經(jīng)送給衛(wèi)馳的那幾個香囊,才剛有緩和的憋悶之感隨即又堵上來,胸口悶悶的。沈鳶沒有多言,只將香囊收好,輕聲應(yīng)了句“好?!?/br> 銀杏忙活了這么些日子,先前一直以為是為了老爺?shù)陌缸樱敝两袢?,王掌柜將信物交到她手中,鄭重其事地說著“東市街尾會有車架等候”幾字時,她方才隱隱約約地覺出幾分不對來。 原來,姑娘這是要走。 要離開將軍府了。 “姑娘,”氣息平復(fù),銀杏覺得,有些事情她應(yīng)該可以開口問清楚的,“姑娘,我們這是要離開將軍府嗎?” “是?!鄙蝤S回答得簡單明了,短短一字,也聽不出其中情緒。 銀杏長大了口,久未闔上,即便她先前已多少猜到一些,但此刻聽到姑娘正面回答,心頭還是難免驚詫。 “那,那奴婢去準備一下……”銀杏磕磕巴巴道。 “無需準備,也不必同旁人提及此事,待天黑之后動身,你只需跟著我便是了?!?/br> 銀杏似怔怔點了點頭,其實她剛想問的是,那衛(wèi)將軍怎么辦?話到口邊沒敢說出來,幸好忍住了,此刻聽著姑娘低低呢喃的話語,忽地想起幾個月前,姑娘在如意巷時,語調(diào)堅定地說的那句“去將軍府?!?/br> 不過寥寥數(shù)月,銀杏忽然生出種恍如隔世之感,姑娘果然還是她的姑娘,敢想敢做,內(nèi)心堅定,就是說話語調(diào)比之從前,稍微弱了些。幸好姑娘不嫌棄她笨,愿意去哪都帶著她,銀杏沒再說話,只問過姑娘還有無吩咐,待得了否定的回答之后,便轉(zhuǎn)身退出房中。 房中再次安靜下來,沈鳶拿出方才一時情急收在袖中的那塊紅石,握在手中,此物精致小巧、便于攜帶,帶上它走,也無不可。 …… 天河漸沒,夜已闌珊。 京郊軍營外,兩路人馬按先前計劃分次而出,一路走官道入北城門,再由南城門出,迂回緩行至密葉林。另一路則縱馬疾馳,從外繞半個上京的道,走山林小路直達城南密葉林。 衛(wèi)馳走得是外道,一身戎裝,腳跨戰(zhàn)馬,沖在最前。這一次的行動,在出營時,便刻意鬧出動靜。 密葉林占地廣且周圍地形復(fù)雜,除卻已然在林中高地和外圍埋伏下來的兵士,衛(wèi)馳所帶的這一路人馬的主要作用為,引蛇出洞。如果把密葉林比作一個大的水塘,那么他要抓的內(nèi)賊便是水塘中的一條魚,若只用普通漁網(wǎng)來抓的話,無異于大海撈針。 可若他故意在網(wǎng)中漏出個洞來,引那條魚從洞口自己游出,他在靜待洞口,便可事半功倍,最重要的是,可以抓到活口。這樣一個吃里扒外之人,他必要親自審問一番,鎮(zhèn)北軍有何多不住他,讓他在自己人的肋骨處,捅上一刀。 月影黯淡,星辰無光。 衛(wèi)馳領(lǐng)人剛到密葉林外,身后便傳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是有人馬自后而來。 來人皆一身黑衣打扮,手持弓-弩,呈蓄勢待發(fā)之勢,夜色茫茫,一眼看不到盡頭,但光聽馬蹄聲,便知來人不少。 雖早料到對方有此一手,但在上京城郊,天子腳下,發(fā)生這樣兩相內(nèi)斗的事情,還是忍不住令他恨得咬牙。北疆的邊防尚不得完全安穩(wěn),京中之人的氣力卻全使在自己人身上了。 衛(wèi)馳手握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與自身后包圍而來的黑衣人成對峙之勢。 若他沒有料錯,眼前這些當是吳宗勃養(yǎng)的私兵,為蕭彥所用,必要時見機行事。人在吳宗勃手里,消息也是他故意傳出來的,如今蕭彥已是困獸,吳宗勃不會傻到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壓在一個窮途末路的皇子身上。 但內(nèi)賊名姓,唯有蕭彥知道。如此,只能是吳宗勃吃里扒外,一面承諾蕭彥會用私兵包圍自己,以換取他派人誘內(nèi)賊外出,引自己入局來此。一面又將此消息透露給旁人,以換取自己一條生路。 能有此心機和能力助其達成此事的旁人,衛(wèi)馳想了想,隨即嗤笑一聲。 能自由進出大理寺獄,眼下手握重權(quán),甚至還有奪嫡的可能性,能令吳宗勃冒死相助,同時具備這些條件的,唯有一人。 三皇子,蕭穆。 此番若勝,吳宗勃則為蕭穆所用,他和他手上的私兵,能助蕭穆一臂之力。此番若敗,罪名全落在蕭彥一人身上,蕭穆可全身而退。 不論勝敗,他蕭穆,皆可坐收漁利。 從前輕看了他,誤以為是個謙卑有禮之人,到底是身上流著皇家血脈之人,玩弄權(quán)術(shù),玩弄人心,蕭穆的手段遠在二皇子蕭彥之上。 衛(wèi)馳沉了眼,眉峰下壓。腰間長劍出鞘,閃出銀白亮光尤為亮眼,馬蹄在原地踏了幾步,壓根懶得問出“來者何人”這樣的話,手臂一揮,長劍落下,放出殺敵的信號。 橫在面前的弓-弩手自也看清衛(wèi)馳動作,為首一人剛想高呼出放箭口令,卻聽身后傳來陣陣馬蹄,是另一路鎮(zhèn)北軍已到。如此正好前后夾擊,將人死死圍住。 與馬蹄聲一道前來的,還有密集落下的羽箭。段奚所領(lǐng)的另一路為騎兵,騎戰(zhàn)馬,持弓弩,對付眼前這么批小賊,簡直是殺雞用牛刀。隨著一聲“放”,羽箭齊發(fā),暗夜中,密葉林的泥土,被血水染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