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難撩 第60節(jié)
葉婉怡雙拳緊握,功夫不負有心人,沈鳶啊沈鳶,總算是被她尋到人了。 第71章 ◎絆腳石◎ 街尾的藥鋪門前, 掛著寫有“玉康堂”三字的古樸木牌,沈鳶緩步行過,手提裙擺, 邁入鋪中。 藥鋪正中的長柜內(nèi),伙計正側(cè)身而立, 看樣子是在整理新到的藥材。長臉瘦高個, 一身褐色布衫, 仍是先前見過多面的那名伙計, 只是如今, 兩人已比從前熟絡(luò)了許多,伙計聞聲回頭,見是沈鳶, 笑著對她點頭問候:“沈姑娘今日是看診還是買藥?” “買藥,”沈鳶走過去,在柜前站定, “勞煩幫我抓些風寒祛濕的藥?!?/br> 這樣寒徹的冬日, 父親的腿疾容易復(fù)發(fā), 故平時需用些風寒祛濕的藥,以作調(diào)理。今日既來了此處, 正好可以買些帶回去。 “好嘞?!被镉嫅?yīng)道。 三兩下的功夫便已將藥抓好包實, 接著雙手遞上:“每日一劑,三碗水煎至一碗即可。” 沈鳶點頭, 伸手正欲接過, 卻見伙計遞藥的雙手往后縮了一縮, 聲音低下來, 小聲道:“藥鋪對面站了位青衣姑娘, 腰間懸刀的那一位, 已有兩日,自沈姑娘你入藥鋪之后,她的目光便一直落在沈姑娘你身上,虎視眈眈,未移開過,沈姑娘千萬小心?!?/br> 沈鳶聞言怔了一下,腰間懸刀、虎視眈眈、青衣姑娘,這樣的形容只讓她聯(lián)想到一人,只是不知是不是她心里想到的那一位。 沈鳶目光微動,以示自己聽明白了,未免打草驚蛇,并未回頭,只伸手如往常一般將藥包接過,溫聲問一句:“多少銀子?” “三文,”伙計回道,知道沈鳶已聽明白了,隨即松了手,神色認真道,“姑娘拿好了?!?/br> 沈鳶拿出碎銀放在柜上,后輕點了點頭,以示明白。 藥包提在手中,沈鳶轉(zhuǎn)身,隨即看見藥鋪對面廊下站立之人,發(fā)髻高束,腰懸短刀,是和上回見時全然不同的打扮,不過臉卻一點沒變,還有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絲毫不作掩藏的厭惡和忌恨。 沈鳶對上那眼神,停住步子沒動,倒不是怕她,即便她腰上懸有短刀,知道周圍有衛(wèi)馳派來的人暗中相護,她并不害怕。之所以停步,是因為在她眼底看出一絲和以往不同的情緒,非厭惡,也非忌恨,而是一股帶著意味極其明顯的挑釁。論武力功夫,她自不是她的對手,她眼底的挑釁,只能是出于旁的原因。 伙計看見沈鳶停步不前,又看見她目不移動的直視前方,猜到她與青衣姑娘許是舊識,只是那青衣姑娘腰間懸刀,且明顯來者不善,怕不是來找麻煩的吧。 伙計趕忙走出柜前:“沈姑娘留步,待到有身手之人相護再回不遲?!?/br> 沈鳶點頭,伙計所言在理,葉婉怡的脾氣,她先前領(lǐng)教過的,張揚跋扈、蠻不講理,的確像是會出做偏激之事的人。 提著藥包的手緊了一緊,沈鳶沒動,只佇立在原地。 隔著玉康堂完全敞開的大門,葉婉怡直直盯著沈鳶的眼,留意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腰間短刀之上。腰間短刀不過為防身所戴,今次她費盡心思尋她,并非為了尋仇,而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相告。 右手往腰后扶了一下,短刀取下,沒有出鞘,葉婉怡手握短刀,接著將刀隨手往地上一擲,短刀在距她幾尺遠的地方落地,發(fā)出嘭地一聲悶響。 這是向她表誠意的方式。 從前她只知刀劍可以傷人,如今才知殺人誅心,才是最痛最慘烈的傷人方式。 沈鳶看著葉婉怡所做種種,行跡雖然古怪,但不難看出她有話想說,又想起衛(wèi)馳近來心事郁結(jié),二者聯(lián)系在一起,難免勾起她的好奇心。 周圍有近衛(wèi)相護,沈鳶思忖片刻,回身進了玉康堂內(nèi),對著伙計低聲說道:“勞煩幫我同鋪外那位姑娘傳句話,若她愿意,即刻邀她到后堂相見,不可帶刀。” 伙計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應(yīng)了聲是。 心中有幾分佩服沈鳶的勇氣,不過后院是他們的地盤,只需確認外頭那位姑娘沒帶兵器后,再將人帶進去,也無需多怕什么。 …… 日破云層,流云舒卷。 玉康堂內(nèi),伙計將來人主動解下的短刀收好,引著人往后院走去。 后院空曠,一角的藤制鴿籠內(nèi),幾只信鴿正低頭啄食,沈鳶立在院中間,安靜等候。 之所以選在這里見面,一是因為玉康堂是自己的地盤,較為放心。二則是因為此地空曠,四周有矮墻圍繞,知道周圍必有近衛(wèi)相隨,若葉婉怡真有傷人的心思,這樣的地方方便出手,有近衛(wèi)相護,她討不到好。 葉婉怡走入后院,朝沈鳶站立的地方走去,并未靠近,而是在距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兩人間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正適合說話對談。 “我沒想到,你竟有主動約我見面的膽子?!比~婉怡看著沈鳶,先開口道,面上得意洋洋的樣子,比方才更甚。 “你從上京特尋到此處,必花了不少心思吧,”沈鳶聲音淡淡,“葉姑娘有想說的話,全都說出來吧?!?/br> 沈鳶這般開門見山的說話方式,倒和她的心意,一時覺得她沒那么討厭了。不過如今她對衛(wèi)馳早沒了先前那些蠢心思,再見到沈鳶自也沒有從前那般厭惡。父親的死,即便兄長極力隱瞞和掩飾,她也清楚,和衛(wèi)馳脫不了干系。她打不過他,不是他的對手,但可以用旁的方式,在他心口劃上一刀,就如同父親的死在她心中永遠留有道疤痕一樣。 葉婉怡勾了勾唇角,直接了當問道:“幾日之前,陛下下旨為衛(wèi)馳賜婚的事情,你可知道?” 沈鳶心頭一緊,面上盡力維持著波瀾不驚的樣子,說話語氣淡淡:“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葉婉怡看著她神色淡淡的臉,有些不悅,沈鳶的反應(yīng)太過冷靜,和她預(yù)料根本不同。 “那你心中作何感想?接下來又是如何打算的呢?”葉婉怡故意問。 沈鳶握緊手心,極力保持著面上的從容淡定:“我自有我的打算,就不勞葉姑娘費心了。” 圣旨賜婚一事,她確不知曉,昨晚見衛(wèi)馳之時,他也沒提。只是這樣大事,在京中必是人盡皆知的,葉婉怡若想以此事激她,恐怕也太過簡單了吧。所以她必然還有其他旁的事情要說,而那件事情,許和近來衛(wèi)馳“心有郁結(jié)”有關(guān)。 “葉姑娘費盡心思從上京尋我至此處,該不會就只為了和我說這個吧?”沈鳶強壓著心緒,開口問道。 見賜婚之事不能激起沈鳶的怒氣,葉婉怡改口道:“那衛(wèi)家十二年的舊事,你可知道?” “十二年前的舊事”幾字猶如一塊巨石砸在沈鳶本就心緒微動的心上,面上極力維持的冷靜神色終是有了一絲波瀾,即便她沒有應(yīng)聲,葉婉怡也能輕易看出她此刻內(nèi)心的巨震,正和她意。 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葉婉怡乘勝追擊道:“十二年前,衛(wèi)馳的父親和兄長葬身沙場,此事并非當年所傳的用兵不善,好大喜功,而是另有隱情?!?/br> “什么隱情?”沈鳶終是壓不住心中的劇烈起伏,開口問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比~婉怡壓低嗓音,一字一頓道。 短短幾字,心頭如被利刃重重一刺,一股說不出的寒意自心口蔓開,直至四肢百骸,甚至令她有些站立不穩(wěn)。腳底歪了一下,沈鳶往后退了一步,右手扶在腳邊一處晾曬藥材的矮架上,方才能夠站穩(wěn)腳跟。 葉婉怡的目光始終落在沈鳶面上,看著她此刻面上震驚之色,心中說不出的痛快。憑什么沈鳶的父親本在垂死邊緣,卻能翻案出獄,而她的父親明明是軍中功臣,卻落下一個“舊疾突發(fā),心脈枯竭而死”的下場。 她是不懂朝堂之事,但也不是傻子,父親死前幾日異常的舉止言行,以及后來源源不斷在葉府周圍徘徊的鎮(zhèn)北軍精銳,讓她清楚,父親的死必和衛(wèi)馳有關(guān)。她軟硬兼施,使勁渾身解數(shù),甚至不惜以性命相要挾,終是使得兄長松口,雖未說出太多緊要細節(jié),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幾字,以足夠令她明白當年之事另有隱情,也足夠她以此為柄來尋沈鳶。這樣的苦楚,怎能由她一人承擔,合該一起“分享”才是啊。 “衛(wèi)馳當年年幼,也不知父兄之死的真相,如今他既知曉,你覺得他該當如何?”葉婉怡看著沈鳶一點一點變白的面色,知道自己的一番話起了作用,故乘勝追擊道:“衛(wèi)馳接下來會如何行事我不知道,但你,絕對是阻礙衛(wèi)家起復(fù)的最大絆腳石?!?/br> 沈鳶沒有應(yīng)聲,只因被說到了痛處上,葉婉怡說得沒錯,她自無力反駁。 最大絆腳石,的確如此。 不論報仇與否,她都是他重振衛(wèi)家門楣的最大絆腳石。 父兄的死永遠是埋在他心底的一根刺,當初忌日時他在房中借酒消愁的畫面還歷歷在目,還有后來每一次,提及父兄舊事時的黯然神色,她知道他們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撼動和改變的。以衛(wèi)馳的性子,他絕不會善罷甘休,可這一次的敵方,未免太難對付了。 “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沈鳶極力忍耐著,開口時才發(fā)覺自己的聲音已然顫抖。 “自是希望衛(wèi)馳哥哥得夠償所愿,”葉婉怡說著,聲音低下來,“不僅是他,這同樣也是我父親的心愿。” 沈鳶看見她面上的黯淡,自方才和她見面以來,葉婉怡一直都保持著一種倨傲得意的姿態(tài),只這一瞬,提及她父親的時候,眼中方才流露出黯然的情緒。 十二年前舊事,軍中細作,還有葉婉怡面上一閃而過的失落,沈鳶凝了凝神,問道:“你父親就是那個與人里應(yīng)外合,貪腐軍餉之人?” 葉婉怡抬頭,對上她的眼,眼中落寞不見,轉(zhuǎn)而是憤恨和不甘:“父親有他自己的苦衷,我不許你這么說他!” 如此,沈鳶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葉婉怡費盡心思前來尋她,為的不是她口中所說的“希望衛(wèi)馳得夠償所愿”,還正好與之相反,她前來告知此事,是為離間他們二人。葉婉怡自知無法與衛(wèi)馳抗衡,拿不了他怎么樣,只能用另外的法子,她以為有用的法子,來令他不快。 即便知道她心懷惡意,但也實在是今日所聞太過駭人,令她一時根本難以接受。那一位冤枉過的好人還少嗎?父親的案子便是最好證明,只是她從沒想過,竟連衛(wèi)馳的父兄亦是如此。 “多謝葉姑娘告知此事,”整個人幾乎是麻木的,腦海一片空白,沈鳶一手扶在身側(cè)曬藥的矮架上,極力讓自己看上去沒事,“我已知曉此事,若葉姑娘說完了事情,煩請盡快離開?!?/br> 頓一下,又冷冷補了句:“不送?!?/br> 葉婉怡看著眼前扶身站立之人,一股說不出的快感涌上心頭,年節(jié)之后,沈明志的調(diào)令會下,屆時沈家人必然要離開上京。人已將有“天時”將他們分開,“地利”他們本就不占,今日自己的一番言語,她確定沈鳶已經(jīng)聽進去了,只要再絕了沈鳶的心,便連“人和”也沒有了。 他們二人,不會再有未來。 葉婉怡笑起來,心滿意足,此行的目的已然達到,她未再多言,只轉(zhuǎn)身離開。 …… 沈鳶獨自一人在后院呆坐了許久,耳邊反復(fù)回蕩著葉婉怡方才之言,久久揮之不去。 即便葉婉怡心懷惡意而來,但她方才所言卻不無道理,她確實是他重振衛(wèi)家門楣的最大絆腳石,這一點其實她自己也清楚,只是如今又多了為父兄報仇這一件事…… 頭頂?shù)奶栆淮绱缟弦疲袢盏年柟夂芎?,她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只覺身處在陰影之下。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伙計入內(nèi)來尋,問她要不要提前回去,她方才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 “我沒什么事,自行回去便可?!鄙蝤S抬手將額角一縷碎發(fā)撩至耳后,隨即站直身子,抬腳往外走去。 從主街玉康堂到東南民巷的距離不遠,這么一小段路,沈鳶卻堪堪走了近一個時辰。葉婉怡的方才所言在耳邊響了一路,今早分別時,衛(wèi)馳抱她的余溫仿佛還在,說過的話也在。 “下回若想見我,派人傳信過來。” “我會過去看你。” 各種聲音充斥耳邊,令她有種難以言喻的煩擾,幾乎快要將她淹沒。 不知過了多久,東南民巷已到,隔著灰墻青瓦,隱約可以聽見內(nèi)里父親和幼弟的對話,不過稀松平常的閑聊,卻意外安撫住她慌亂無措的心。 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慶幸,還有一股溫暖,朝中的文臣和武將到底不同,她的父親有幸翻案,可衛(wèi)馳呢?他必然很難過吧…… 想給他傳信的心思壓下,沈鳶抬手拍了拍臉,待確認自己看起來沒事之后,推門而入。 第72章 ◎今夜子時,我想見他◎ 沈鳶推門進去, 院中枝葉凋敝的喬樹下,父親正在教幼弟練字,見她提著藥包回來, 皆以為她是一大早出去,買了藥后又在主街閑逛了會兒, 貪玩故回得晚些。故沒有多問, 只互相問候了一聲。 院中唯有銀杏知道姑娘究竟去了何處, 又是何時出得院門, 提心吊膽了大半日, 這會兒方才安心下來。見姑娘手上提著東西,忙迎上前去,將藥包接過:“姑娘將東西交給奴婢吧?!?/br> 指尖觸及藥包的一瞬, 沈鳶卻沒有松手,麻繩拉扯了一下,沈鳶壓低聲音道:“去打聽一下, 賜婚給衛(wèi)馳的人, 是哪家姑娘?” 衛(wèi)將軍不是和姑娘有婚約在身嗎, 又何來賜婚一說?銀杏明顯愣了一下,手中藥包險些掉到地上, 幸好沈鳶沒有松手。 其實方才葉婉怡說出此事時, 沈鳶便想問了,只是當下強忍住了, 明知她不懷好意, 不能被她攪亂心緒牽著鼻子走??扇粽f毫不在乎, 那是不可能的, 從玉康堂走回來的路上, 她心里其實已經(jīng)有了猜想, 但還需得到證實。 此事在上京想必已是人盡皆知的了,并不難打聽,只是她沒有親自去的勇氣,故此時回到住處方才敢叫銀杏去打聽。 “你快去快回,打聽清楚后,立即來告知我?!?/br> 銀杏花了好半晌時間才回過神來,點頭道:“是?!?/br> …… 銀杏這一來一回,并沒有花多少時間,消息并不難打聽,只是推門而入,看著姑娘略有些憔悴發(fā)白的面色時,有些難以啟齒罷了。 “如何?”沈鳶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