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一覺睡到正午，被電話吵醒時還有點蒙：“喂……是曹洋啊……什么事？……到哪兒了？……好吧，我這就過去?！?/br>
    頂著惺忪睡眼來到家附近的公園門口，被飛奔過來的曹洋抱了個滿懷，差點摔個屁墩兒。視線越過他肩膀往后面看，黎棠瞧見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孔。

    女生，名叫李美琪，以前國際學(xué)校的同學(xué)。

    印象中黎棠離開首都之前，她和曹洋正處在曖昧期，眼下兩人一起出行，多半是已經(jīng)坐實男女朋友關(guān)系。

    難怪這些日子曹洋總是不回消息，原來是談了戀愛重色輕友。

    由于下午跟同學(xué)約好，從不爽約的黎棠給周東澤打了個電話，說有兩個以前學(xué)校的同學(xué)來找他玩，周東澤當(dāng)即讓他把人帶來ktv一塊兒玩。

    三人打了輛車往市中心去。李美琪第一次來敘城，捧著微單四處拍，黎棠趁機(jī)盤問曹洋：“你怎么一聲不響就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曹洋很是冤枉：“我響了啊，昨天下午不是給你發(fā)微信了嗎？”

    昨天月考，黎棠全天關(guān)機(jī)，晚上到家打開手機(jī)往床邊一丟，就睡覺去了。這會兒點開微信，果然有曹洋發(fā)來的消息：閑著沒事，明天我來找你玩??！

    黎棠扶額：“那你來就來唄，還拖家?guī)Э诘??！?/br>
    來者是客，一個男生好安排，大不了住他家，帶上一個女生就有點麻煩了，至少得去酒店開房，說不定還得開兩間，大過節(jié)的各家酒店房間都緊張。

    曹洋會錯意，解釋道：“我和琪寶剛確認(rèn)關(guān)系，學(xué)校里耳目眾多，你懂的，難得有機(jī)會二人世界……”

    黎棠被膩歪的稱呼惡心出一身雞皮疙瘩：“好了好了我懂。那你倆打算什么時候走？”

    “干嗎，剛來就趕人?。俊?/br>
    “沒，我好給你們安排行程和住處。”

    “哦?！辈苎笙残︻侀_，“我就知道，還是棠寶最好了，沒白疼你。”

    “……警告你，不準(zhǔn)這么叫我?！?/br>
    “誒呀一個月不見，你咋變得這么小氣?！?/br>
    “還小氣？你一個月沒怎么搭理我?！?/br>
    “好嘛好嘛，對不起，以后一定注意。”

    曹洋說明天就走，而且已經(jīng)訂好酒店。敘城也沒什么景點可逛，為不打擾人家情侶，黎棠打算請客吃完飯就閃人，明天再送他倆去車站。

    到地方，順著服務(wù)生的指引進(jìn)到ktv包廂，進(jìn)去后黎棠環(huán)視一圈，并沒有看到蔣樓。

    意料之中，難免還是有些遺憾。

    剛開場，好幾名同學(xué)圍在點歌臺那邊點歌，不喜鬧騰的黎棠挑了最遠(yuǎn)的位置坐下，屁股剛挨著沙發(fā)，就聽見蘇沁晗的聲音：“蔣樓呢，你不是說他這次會來？”

    霍熙辰支支吾吾：“樓哥跟我說到時候看情況，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空過來……”

    也許是習(xí)慣了，這回蘇沁晗沒發(fā)脾氣，拎起包包起身就走?；粑醭礁诤竺孀烦鋈?，不一會兒蔫頭耷腦地返回包廂，顯然又在女神那兒吃了癟。

    偏偏還有人上趕著觸霉頭。李子初從點歌臺那邊的人堆里探出腦袋：“給你點了首《敗將》，會不會唱啊？”

    《敗將》，知名備胎歌曲，其中有一句歌詞很貼當(dāng)下的情境——是我沉浸在某種氛圍，笑自己那么卑微。

    霍熙辰當(dāng)場炸毛：“不唱！不會！你愛唱就多唱幾遍！”

    李子初聳肩，擺出“不識好人心”的表情，扭頭把這首歌置了頂。

    開局就是一首苦情歌，包廂里氣氛一時低迷。

    倒是曹洋，憑著自來熟的性格，很快跟黎棠的新同學(xué)們打成一片，一會兒隨機(jī)挑一名幸運(yùn)同學(xué)合唱，一會兒捧著果汁到處“敬酒”，很快就約好了晚上一起吃飯。

    當(dāng)聽說霍熙辰參加過選秀，曹洋一拍大腿：“我也參加過，首都區(qū)的海選。不過也被刷下來了，我覺得他們根本不管唱得好不好，都是看臉選的！”

    霍熙辰找到知音，也拍大腿：“對，我也這么認(rèn)為！”

    “當(dāng)時要是我哥們黎棠去了，說不定就被選上了。”

    聽到曹洋對黎棠的顏值表示肯定，霍熙辰輕嗤一聲，目光看向黎棠的同時，掃過他旁邊坐著的李子初。

    “他去恐怕也夠嗆，要說顏值，還得看我們樓哥?！?/br>
    一旁已經(jīng)加入女生堆嗑上瓜子的李美琪插話道：“剛就聽你們一直說什么龍哥龍哥的，龍哥是誰呀？人在這兒嗎？”

    周東澤被逗笑了：“什么龍哥，又不是武打明星。是樓哥，蔣樓，我們班的數(shù)學(xué)課代表?！?/br>
    “叫龍哥也沒毛病啊?！备舯诎嘁粋€方臉男生接話，“他不是耳朵聽不見嗎？聾子可不就叫聾哥?！?/br>
    男生拿了話筒，因此音量頗大，足夠包廂里的每個人聽清楚。

    大約有五秒，全場靜默。

    在座的同學(xué)眼神各異，緊接著開始掩唇低聲交談。

    再正常不過的狀況，畢竟就算蔣樓的人緣是公認(rèn)的好，一千個人當(dāng)中也必然會有一兩個討厭他的。

    遑論有些人是出于從眾心理表面上和大家一樣，私底下說不定已經(jīng)看他不爽好久了，尤其是在雄競現(xiàn)象嚴(yán)重的理科班——學(xué)校里的漂亮女生就那幾個，一半以上追著蔣樓跑，世界上是沒其他男人了嗎？

    已經(jīng)有人噗嗤笑出聲來，附和方臉男生：“聾哥……名如其人，還挺合適?！?/br>
    言語間不無惡意。

    黎棠瞥那人一眼，隔壁（2）班的，之前在球場上碰到過。方臉那個好像是他們班體育委員。

    從來不當(dāng)出頭鳥的黎棠都覺得他們說的話過分，稍作醞釀，正要開口，那頭的霍熙辰已經(jīng)等不及地抄起話筒：“背后嘲笑別人算什么本事？”

    方臉男生抬杠：“當(dāng)著他的面我也敢喊他聾哥，反正他也聽不清。”

    “你放屁！”

    “沒你臭，你個狗腿子跟屁蟲！”

    “你說什么，有種再說一遍！”

    “我說你是蔣樓的狗腿子！”

    ……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讓，眼看就要打起來，兩邊的同學(xué)自發(fā)地上去拉架，包廂里亂作一團(tuán)。

    黎棠被他們吵得心煩，話筒發(fā)出的尖銳鳴響讓他的腦袋幾乎炸開。

    他碰了碰在外圍湊熱鬧的曹洋：“我去下洗手間。”

    便捂著耳朵自人群后方穿過，拉開包廂的彈簧門。

    邁步出去，側(cè)身向左，黎棠身形一頓，眼睛倏然睜大。

    包廂外面，蔣樓抱著手臂，身體后仰靠墻，不知在這里站了多久。

    “你怎么、不進(jìn)去？”黎棠聽見自己說。

    蔣樓稍稍偏頭，看他一眼：“沒來得及?！?/br>
    “……”

    看來是都聽到了。

    黎棠咽了口唾沫。他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么，更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點什么。

    要解釋嗎，關(guān)于自己剛才為什么不像霍熙辰那樣站出來大聲指責(zé)那兩個人？

    該怎么解釋，馬后炮總顯得虛偽，蔣樓會信嗎？

    正想著，蔣樓站直身體，往左手邊洗手間方向走去。

    黎棠忙跟上去：“他們那些人還沒長大，幼稚得很，說話不顧及別人感受，你、你別放在心上?！?/br>
    說完，黎棠自己先愣住了。

    下意識的反應(yīng)不作假，他腦子還沒想清楚，語言系統(tǒng)已經(jīng)做出選擇。

    ——想安慰蔣樓，不想他難過。

    而蔣樓的關(guān)注點莫名跑偏，笑了笑，說：“看來你已經(jīng)長大了？”

    黎棠起先驚訝于他還笑得出來，再一琢磨，這多半是強(qiáng)顏歡笑。

    “你……不生氣嗎？”

    “為什么要生氣?！笔Y樓說，“你都讓我別放在心上?！?/br>
    走進(jìn)洗手間，蔣樓擰開中間洗手盆的水龍頭，任由嘩啦啦的清水流淌過指尖，手背。

    黎棠站在他右側(cè)后方，從鏡子里看見他垂首，眼睫遮蓋瞳仁，臺盆上方的鏡前燈將他的臉照成一種幾無血色的白，與之相反，他唇角很淺地上揚(yáng)，是親和的、從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微笑。

    忽然覺得自己離他近了一些，無論是物理上還是心理上。黎棠想，畢竟我是唯一一個去過他家的同學(xué)。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小氣記仇的人，但是，這種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不生氣吧?！?/br>
    沖著水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頓，蔣樓明白了——他在試圖和我共情。

    共情。

    和我。

    嘴角的弧度慢慢擴(kuò)大，蔣樓問：“你怎么知道？”

    離衛(wèi)生間近的包廂突然有人吼了一嗓子，黎棠沒聽清，上前一步：“什么？”

    “沒什么?！笔Y樓說。

    洗完手關(guān)上水龍頭，蔣樓抬眼，看見鏡子里的人。

    那眼神，平靜而冰冷。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種人？

    第9章 蠢狐貍

    返回包廂的時候，吵嚷已經(jīng)止息。

    眾人各回各位，曹洋正和李美琪對唱《屋頂》，兩人含情脈脈，霍熙辰和方臉男生則在隔空互瞪，空氣里彌漫著火藥味。

    看到蔣樓和黎棠一起進(jìn)來，霍熙辰才收回視線，又驚又喜：“樓……蔣哥你什么時候來的？”

    “剛到?！笔Y樓說著，在包廂角落的空位坐下。

    “是剛剛才到這里，還是……”

    黎棠回到原來的位置：“我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他剛下電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