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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作繭在線閱讀 - 第91節(jié)

第91節(jié)

    好像無論從哪個維度,都逃不出去了。

    不知是否因為被海水浸泡的關(guān)系,尾椎附近隱隱泛起麻癢,黎棠思緒混亂,猶自倉皇著,還沒想好該如何回應(yīng),忽然有腳步聲和說笑聲由遠及近,一名父親模樣的人和抱著泳圈的孩子走向男洗手間,黎棠忙趁此機會推一下蔣樓的肩膀,從閃出的縫隙擠出去。

    回到沙灘,還有幾個人在打排球,齊思嫻也參與其中。

    孫宇翔和李媛媛吃過東西回來,還給大家?guī)Я怂土闶场?/br>
    這下本就不餓的大伙兒都懶得去吃午飯,說忍一忍,等晚上自助一次吃回本。

    黎棠回到陽傘下,腳埋進沙子里,用手撥弄細沙一把一把地撒上去。

    楊柏川拿面包遞給他,他拍拍手,接過來咬兩口,只覺沒滋沒味,不及上次在敘城吃到的鍋盔涼粉的萬分之一。

    “后來手串買了嗎?”楊柏川忽然發(fā)問。

    “嗯?”黎棠回神,“哦,還沒買。店里種類太多,挑花眼了?!?/br>
    “我有常去的店,價格公道質(zhì)量也不錯……需要的話下次一起去?”

    “好啊,正好我不懂,你給我介紹介紹?!?/br>
    “沒問題?!?/br>
    漲潮令許多人撤回岸邊,挖沙子砌城堡的人也多了起來,氣氛比先前熱鬧。

    楊柏川卻在這時候提了個不相干的問題:“roja的蔣總,和您不止是同學關(guān)系?”

    料想是齊思嫻那聲大剌剌的“老板娘”暴露了,黎棠索性承認了:“嗯,他還是我前男友?!?/br>
    “難怪……”楊柏川似有些感慨,停頓少頃,“那你們是要復(fù)合了嗎?”

    黎棠覺得楊柏川今天有點奇怪,卻也沒多想,只當難得度假旅游,終于可以拋開老板和員工的身份,像朋友一樣閑聊。

    可黎棠無意把自己感情生活過多地講給別人聽,于是含糊道:“這種事說不清的……”

    說著,身側(cè)突然探出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放下一顆插了吸管的椰子。

    黎棠偏過頭,發(fā)現(xiàn)是蔣樓。

    由于還在為剛才洗手間里發(fā)生的事情不自在,黎棠沒有出聲,蔣樓也不說話,與晴朗的天氣相比,他臉色略顯陰沉,放下東西就走。

    讓黎棠心口倏然一沉。

    是不開心了嗎,因為我看了他的,卻沒有給他看我的?

    有一種微妙的后悔心情,黎棠想,剛才就該用手機拍下來,以后要是再也不給我看了,或者一氣之下把文身洗掉,可怎么辦?

    擔心一直持續(xù)到晚餐時間。

    眾人圍坐在一張大桌子旁吃自助,以齊思嫻為首的女孩子們食量不大,卻熱愛給大家取餐,說有一種逛街不要錢隨便拿的快感,因此黎棠哪怕全程沒有站起來,面前的食物也多到吃不完。

    海鮮自助味道尚可,主要靠調(diào)料調(diào)味。黎棠拿了份牛rou醬碟,蘸著食物吃了幾口覺得有點辣,起身去取飲料。捧著杯子回來時,發(fā)現(xiàn)座位上多了一碗醬碟,看顏色沒有加辣,連他不太喜歡的蔥和蒜都沒放,只在上面撒滿芝麻。

    后來齊思嫻他們還給拿了啤酒和紅酒,大家喝酒聊天,甚至有人開始劃拳,輸了的罰酒,比誰能憋住不去上廁所。

    歡聲笑語中,黎棠也喝得面頰酡紅。

    被問到黎總酒量這么差怎么在酒桌上叱咤風云,李子初代答:“別看他一副不能自理的樣子,其實頭腦清醒著呢,他喝得越多越聰明,你們可要小心了。”

    散席后回酒店,黎棠走在人群后方,楊柏川跟上來,問他要不要醒酒藥,黎棠視線一轉(zhuǎn),盯得楊柏川心里直發(fā)毛。

    想到李子初說的他喝酒后會變聰明,唯恐被瞧出端倪,楊柏川不做久留,道過別就跑。

    乘電梯上樓,走在鋪滿地毯的走廊里,黎棠宛如踩在棉花上,腳下不由得一軟,被橫伸過來的一只手扶助。

    扭頭一看,是蔣樓。

    黎棠看著他,半晌,嘆一口氣:“……怎么又是你啊。”

    這句話并不含抱怨意味,只是有種無力感。

    好像蔣樓這個人已經(jīng)占據(jù)了他工作,生活,甚至思想的每一寸領(lǐng)地,更可怕的是這個人對他了如指掌, 任他想逃,也飛不出方寸之間。

    除此之外,又有一種酸澀微苦的心情。

    要花多少心思,才能如此了解一個人?

    是不是有許多他不知道的瞬間,蔣樓就這樣默默守在他身邊,怕被他看見?

    到房間門口,黎棠先刷卡進去,手掌扶著門框:“不進來嗎?”

    蔣樓眼皮一動,顯出詫異。

    “你的襯衫還在我這兒。”黎棠表情沉著,似在和曖昧劃清界限,“我這里放不下,你把它拿回去。”

    蔣樓就跟了進去。

    屋內(nèi)是酒店千篇一律的裝修和陳設(shè),哪怕作為領(lǐng)導,黎棠也沒有給自己安排更高檔的房間,雙標間的床一張用來睡,另一張用來堆放行李。

    而蔣樓的襯衫,被攤開放在睡覺的那張床上。

    沒來得及想是不是某種暗示,黎棠從房間配備的小冰箱里拿出兩罐啤酒,遞一罐給蔣樓。

    蔣樓接過一罐還不夠,連黎棠的那罐也拿走了。

    “不能再喝了?!彼f。

    黎棠眉心微擰:“可是我好緊張?!?/br>
    蔣樓想了想,問:“因為和我待在一個房間里嗎?”

    只有他們兩個人,還是酒店的房間。

    不免勾起一些不好的回憶。

    黎棠點了點頭,又卻很慢地搖頭:“是,也不是?!?/br>
    “理論上我應(yīng)該害怕,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還是會期待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情。”

    他看著蔣樓,眼底蒙一層水汽,“……我是不是很奇怪?”

    好像聽過類似的問題。

    當年第一次去到黎棠家里,進到他的臥房,看見被制成干花的紅玫瑰,黎棠幾分羞澀地問,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的人喜歡紅色很奇怪?

    而這一次,答案和上次一樣。

    “不奇怪。”蔣樓說,“我只覺得,果然如此?!?/br>
    黎棠喝過酒之后除了變聰明,還會變得更坦率?;蛘哒f黎棠原本就是熱烈坦蕩的,無論心無芥蒂的當年,還是兩人之間隔著層巒的現(xiàn)在,黎棠從不掩飾對他的念念不忘。

    學不會掩飾,也不屑去掩飾。

    懷揣真心的人,是這世界上最明亮熱烈的顏色。

    抓住這抹紅色的人,則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蔣樓忽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原來前二十年的舉步維艱,只是黎明前不見五指的黑暗,只是在為此刻的天光乍破積攢運氣。

    沒等黎棠反應(yīng)過來這熟悉的回答來自哪一段記憶,蔣樓抬手,摘去架在黎棠鼻梁上的眼鏡,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接著傾身湊前。

    黎棠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卻被箍著腰,后退不能。

    此刻才驚覺自己說了什么,可蔣樓已經(jīng)不容他反悔,貼在他耳邊,用理直氣壯的無辜語氣:“是你叫我進來的?!?/br>
    時隔八年的吻,遠比想象中熱烈。

    蔣樓等了太久,再也等不及,托住黎棠后腦往前按,咬著他柔軟的唇瓣,品嘗他口中未散的酒精,和飯后咀嚼過的薄荷糖的清冽香氣。

    而黎棠,也在這強勢到讓人無法拒絕的親吻中,被奪盡氧氣,進而清醒的頭腦也變得昏沉,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圈住蔣樓的脖頸,抱得更緊。

    心口一陣緊似一陣地疼,由呼吸艱難時肺葉過度翕張造成,也是缺失三千個日夜的空白被填滿產(chǎn)生的脹痛。

    還未分開,黎棠就已淚濕滿臉。蔣樓抿去滑至唇角的一滴咸澀的淚,再往上,舌尖在濕潤的眼角輕輕一舔。

    黎棠難耐地眨一下眼睛,本該躲開,卻咬著唇,鼓足勇氣迎了上來。

    “這邊,”他露出依然潮濕的另一只眼眸,“……也要?!?/br>
    于是吻一視同仁地落在另一邊眼角,將那些苦澀和惶惑不安,一并舔舐干凈。

    啤酒到底沒有開。

    雖然黎棠接受了“等價交換”,允許蔣樓觸摸他尾骨附近的文身。

    兩人面對面擁抱著,蔣樓的手躍過衣擺,伸向后腰。指尖接觸到身體的瞬間,黎棠忍不住顫了一下。

    那處早已掉疤,卻依然凹凸不平。黎棠說,前兩年病情不穩(wěn)定,發(fā)病的時候他曾用手摳挖過這處文身,每次清醒過來都會后悔,可是已經(jīng)無法補救。

    蔣樓并不在意文身是否完整,指腹撫摸過已經(jīng)愈合的傷痕,再握住黎棠的左手腕,拇指推開遮擋的串珠,摩挲曾被刀劃開過過的皮膚。

    聲音不免顫抖,蔣樓問:“是不是很痛?”

    黎棠趴在他肩上:“痛的,但是很快就忘了?!?/br>
    人類擅長忘卻痛苦,所以會有重蹈覆轍這個詞。

    可是重蹈覆轍解釋為再走過翻過車的老路,如果車先前并沒有翻呢?

    如果,原本就是兩情相悅,只是被命運作弄,被蒙住了眼呢?

    憑什么不能擁有一次重來的機會?

    早已愈合的傷口在手指的觸摸下發(fā)癢,黎棠無法在這種情況下什么都不做,于是抬起空著的一只手,去摸蔣樓的耳朵。

    左邊耳朵,戴著助聽器,黎棠學他今天的步驟先把耳塞拽出來,再去扯那跟連著受話器的透明細線。

    很輕松地拿了下來,黎棠有幾分得意,伸長脖子湊過去,觀察白天沒來得及細看的紋身。

    然后發(fā)現(xiàn),不止形式和格式,連所用的字體都別無二致。

    不同的大概只有因為耳后的皮膚面積有限,所以只能豎向排列。卻剛好貼合外耳的輪廓走向,順著耳骨和頭骨之間的折痕陰影一路往下,黑色字母刻在冷白的皮膚上,有種隱秘的性感。

    黎棠舔了舔嘴唇,覺得喉嚨也莫名癢起來。

    就在這時候,蔣樓突然問:“能看見嗎?”

    黎棠愣了下,意識到他在懷疑自己的視力,“以牙還牙”道:“那你呢,能聽見嗎?”

    蔣樓笑一聲,剛要說什么,忽然察覺到耳后的皮膚被溫軟地貼住。

    帶著潮氣的吐息撲上來,蔣樓一時怔然。

    這些年他心里悔恨,煎熬,把這個文身當成罪人的刺青,做好了一輩子都無法獲得原諒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