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聲 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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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自己的眼淚淋濕臉頰,也感受不到因為極度恐慌而渾身顫抖,奚茴瘦小的身軀于暗色中發(fā)著微光,那空洞中有一雙眼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少女很白,在鬼域與曦地交界處的封印里他就看出來了,她身如雪色,本身就像是一塊能在夜里發(fā)光的明晶。 云之墨暫時還不想現(xiàn)身。 他要看看她的底線在哪兒。 一個能穿越命火,趕褪萬惡鬼群,落入封印中的少女,應(yīng)當(dāng)不只會在凌風(fēng)渡的幽禁結(jié)界中哭才對。 云之墨的身軀還在問天峰下壓著,故而他的魂魄離不開行云州,可這行云州中的結(jié)界陣法于他而言不過小兒畫圖,毫無威脅。 他就這么看著奚茴,她像是沉入了深水中憋氣將死的人,掙扎的力度也很小,雙手攥緊,過了很長時間后又大口呼吸。 每每她劇烈喘息后,又是一陣無力地哭嚎,那些被陣法吞噬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云之墨的耳里,少女緊張急促的心跳聲、無力的抽泣聲與壓抑的咒罵聲。 她罵人的詞匯很少,最多就是祈愿行云州鬧翻了天,大有一種她不好過便大家都不要好過的偏執(zhí)扭曲。 云之墨觀察了奚茴足足七日,可惜,她對凌風(fēng)渡的陣法毫無辦法,嘴里胡話說了幾天后,便開始長久的沉默了。 黑暗中的眼隱去形狀,逐漸朝那蜷縮成一團的小小身影靠近。 奚茴什么也感受不到,更不知道自己此刻保持著雙手抱膝的自衛(wèi)可憐形態(tài),她的下半張臉埋在了臂彎處,露出了一雙失焦的鳳眸。 小孩兒眼圓,鳳眸尾尖,單就這樣看便是清澈無辜的模樣,可云之墨知道那雙眼只要遇上了光,便會露出聰慧機警與不屈。 他化身影子,慢慢蹲下,因身形高大幾乎要弓著腰才能與抱著雙膝的奚茴身量齊平。云之墨望著她的臉,看著她的眼,腦海中關(guān)于十日前二人初次相見的記憶再度翻涌而出。 千目是鬼,不敢靠近命火,云之墨卻不怕那些,他的眼神很好,亦能看見命火曾燒化過她凡人身軀,只是在穿越火光之后,她的身體重新長回來了。 這世間除去輪回,無再重塑rou身之神力,或許這與她能輕易抵抗萬惡鬼群有關(guān)。 云之墨的視線游走于奚茴的身上,少女無法感知他的存在,自然也無法感知到那如火的目光。他慢慢伸出手,白皙修長的手指幾乎成皮包骨般細瘦,隔空順著奚茴的雙眼前劃過,在她眨眼的瞬間被卷曲的睫毛掃上指腹。 探究的視線一瞬凝住,那一觸猶如被火舌舔上,云之墨搓了搓指腹。 這般近的距離,立時讓他想起了問天峰下封印中,他帶著奚茴躍入水中時,她暈厥之后再剎那睜眼。 那雙眼隔著水,倒映出他模糊的輪廓。 輪回泉水于世間所有魂魄而言都是冰的,生人,死者,哪怕是蒼穹神明降世,觸及皆是寒氣??稍浦置鞲惺苓^兩回它的溫度,一次是數(shù)萬年前,一次則是在他的魂魄擁著奚茴離開封印時。 “你到底是誰?”云之墨收回了手,他在奚茴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想要的答案。 他不會傷害她,不說她身份特殊古怪,無法探究,便是她將他的魂魄帶離封印這一件事,云之墨都可投桃報李,護她周全。 只是……行云州諸多古老陣法結(jié)界與蒼穹相連,曾是蒼穹上眾仙合力而設(shè),他的身體如今還在問天峰下,若強硬破開凌風(fēng)渡的陣法恐會打草驚蛇,引來蒼穹眾仙,那他再想拿回身體便不那么容易了。 十年。 足夠他沖破問天峰,那就在此之前,保證奚茴不瘋不癡,不死即可。 凌風(fēng)渡中無日月,更無法計算時辰,最開始奚茴還會掰著手指數(shù)數(shù),后來不知第幾次錯了數(shù)字,再第幾次重新開始,她便漸漸沉默,不再去管那些無望的理智了。 她像是幾度身死魂滅,再睜眼,卻不知自己究竟混沌了多久,又能清醒多久。 或許是十日,又或許只是十個時辰,無光參照,一切于她而言都是停止。無痛感、無嗅覺、無觸覺,她想,或許她真的死在凌風(fēng)渡中恐怕魂魄被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死是活了。 渾渾噩噩,昏昏沉沉。 奚茴的腦海中不知升起多少胡思亂想,又被疲憊掃去,她的理智逐漸塌陷,就在她又要陷入一場無端恐慌的窒息中時,似有一縷光在眼神閃爍。 暗紅色的,像是跳躍的火,帶著些許溫度,灼燒周圍黑暗。 奚茴突然便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激烈地撞擊著胸腔。 她猛地呼吸了幾次,那火光越發(fā)灼目,在那簇火焰燃燒的周圍火苗一點點掉落在了腳下黑暗中,那一瞬奚茴的雙腳仿佛踩上了實地,她終于無力地摔倒,再睜圓了雙眼看向身下變化的一切。 火星像是燒毀了一張紙,破開了口子后便一路往四周延伸,被它燒開的地方化作微光下柔軟的草,草中飛出星星點點熒光,那些星芒如螢火蟲般朝上飄去。 奚茴的眼神鎖定其中一粒,急促的呼吸讓她胸悶氣短,可她不敢眨眼,她怕這又是她的一場幻覺。可這幻覺也太真實了……就連她此刻撐在地上的雙手都能感覺到掌心野草扎來的微癢。 她是不是快死了? 聽說,人死前回光返照,會迅速略過自己一生中最快樂美好的記憶,只可惜她的一生不曾有過值得記下的快樂,所以就連她回光返照的記憶,也是琢磨不透的嗎? 星星點點的光在她面前匯聚成一粒明珠大小,那光很淡,僅能照亮她身邊一丈,只要她一低頭便能看見光芒下幽綠的草地,還有她自己。 她能感受到觸覺,也能聽到心跳聲,還能看見光芒,那些她恐慌的都隨這突如其來的一場火消失。 奚茴張了張嘴,輕輕發(fā)出了一聲“啊”,在她聽見自己聲音的那一剎,又不禁落淚,嗚嗚地哭了起來。 “哭什么?” 黑暗中,熟悉的聲音遙遙傳來,打斷哭聲。 奚茴回神,立刻認(rèn)出他來。 “影子哥哥!”她的聲音還帶著哭腔,在聽見這聲時當(dāng)真又驚又喜,奚茴的心跳太快,她的胸腔傳來陣陣憋悶的疼痛。 可她不舍得眨眼,雙眸四掃,想要找到他。 第7章 銀杏生火:七 ◎云之墨,可遮天?!?/br> 云之墨的聲音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光,一如方才破開漆黑的火,奚茴此刻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臟傳來劇烈的跳動聲,一陣一陣,幾乎要擊痛她的胸腔。 奚茴在凌風(fēng)渡中崩潰太久,四肢還是麻木酸軟的,此刻她也顧不上那么多,扶著草地勉強站了起來,順著目光所及去費力奔走。 那一粒熒熒之光便跟隨在她的身邊,凡是她所到之處,腳下便是初踏上去微涼柔軟的草坪。 “你在哪兒?影子哥哥!”奚茴問完又猛然想起了什么,她從懷中掏出了引魂鈴,還好岑碧青只是拿走了謝靈峙給她的明晶玉佩,并未奪走她身上的引魂鈴。 他們都知道奚茴從未通過引魂試會,她沒有屬于自己的鬼使,自然猜不到她的引魂鈴中還藏著一縷魂。 引魂鈴呈暗紅色,奚茴搖了兩下,能感受到鈴鐺撞擊的微微震顫,卻依舊聽不到絲毫聲響。 那漂浮在她身側(cè)的光芒卻如有感應(yīng),立時飛到了她的身后,光芒越發(fā)明亮,將周圍幾丈內(nèi)的草坪都照了出來。奚茴定定地看向自己落在草坪上的影子,那影子逐漸拉長,從她腳下而生,化作一個肩寬高大的男子,影子中的他無風(fēng)而動衣袂,如煙似霧,一切都好像幻覺般不真切。 奚茴用力捏緊拳頭,指甲刺著手心,所見不是假的。 她當(dāng)真很高興,因為影子是她所遇見的第一個還未騙她的人,他或許將來也會與其他人一樣對她說謊,可至少目前為止,尚值得信任。 “影子哥哥!”奚茴已經(jīng)被關(guān)許久,每一刻都如墜深海般窒息,難得見光,又難得有人可以說話,她本能地想要與他湊近,便干脆坐在地上。 影子還是站立拉長的。 奚茴伸手輕輕觸碰了草坪,碰到微涼的草葉尖,也像是碰到了云之墨幾乎及地的長發(fā)發(fā)尾,一縷縷,一絲絲,如野草繞上了奚茴的指尖,可又沒有。 “這些光,是你招來的嗎?”奚茴的聲音放輕了許多,她才激動過,現(xiàn)下失力,說話也軟軟糯糯的,帶著些似呢喃的鼻音。 “是?!痹浦哪抗鈴乃哪?,挪到了她把玩小草的手指上,小姑娘皮膚白,可手腳都臟了。 “謝謝你啊,若非有你,時間一長我一定得在這里熬瘋了?!鞭绍钊嗔巳喟l(fā)癢的鼻尖,低聲道:“我進來之前就看見有個師兄好像瘋了?!?/br> 小姑娘的一聲謝倒是叫云之墨微微挑眉,他才不會說他就這么看著她神神叨叨了七日。 “對了!你能在凌風(fēng)渡中招來光,是不是能救我出去???”奚茴抬起眼眸,亮晶晶地盯著影子,霎時與云之墨對上了視線,就好像能透過那片黑漆漆望見他一樣。 云之墨道:“不能?!?/br> 奚茴有些喪氣,卻沒氣餒,很快便打起精神來,頗為不甘地揪了一下小草道:“沒關(guān)系,有光就已經(jīng)很好了,我能聽見聲音,還能看見,甚至能與你說話,想來十年也不算難熬……等我十年后離開凌風(fēng)渡,走之前一定要一把火燒了行云州,最先燒那個嶸石宮!” 便是嶸石宮的長灃長老要把她關(guān)凌風(fēng)渡幽禁的。 “你又如何知道,我一定會在這里陪你十年?”云之墨的聲音很輕。 他在問完這話后,奚茴便沉默了。 光芒之下,少女睜圓了鳳眼,許久之后眨了兩下,她又輕聲道:“那你走的時候別和我說啊?!?/br> “你為何不問我還能陪你多久?又為何讓我不告而別?”云之墨有些奇怪,她在乎的是他打不打招呼? “不問比較好,問了你若說一個月,我便會在這一個月內(nèi)坐立難安,每日倒數(shù)你離開的時間,與即將重新面臨黑暗的恐慌?!鞭绍蠲蜃欤骸澳闳舨桓娑鴦e,我還能安慰自己反正此地感受不到時間,你只是睡了一覺,很快醒來便能再見,留個念想?!?/br> 總好過無望。 小姑娘比云之墨以為的要透徹一些。 奚茴說完又是一陣沉默,她輕輕眨眼,看見面前欣長的影子逐漸縮小,她心下一緊,還以為云之墨現(xiàn)在就要走了,連忙開口:“影子哥哥……你要走了嗎?” 云之墨沒走,他只是離小姑娘近一些,故而影子蹲下,從光的角度來看,他們幾乎齊平。 他透過影子看向了奚茴,看見她緊張地捏緊了膝蓋上的衣料,咬著下唇眼也不眨地盯著影子。幾息之后,云之墨又問:“怎么不說些好話來聽聽?我記得你想離開問天峰下的封印之地時,很會賣乖博同情?!?/br> 奚茴聞言,臉上先是蒼白,又漸漸透出些許薄紅來。 她驚訝,原來他都知道,那他還化身一尾紅魚,帶她離開了封印之地…… “我賣乖博同情,說些好話給你聽,你就會留下來陪我嗎?”奚茴問。 她雖年幼,卻深知生存之道,像她這般無依無靠的人便要著重先考慮自己,若她是影子,絕不會因為幾句動聽的好話留在凌風(fēng)渡陪著一個才不過一面之緣的小丫頭。當(dāng)初他將她帶出渡厄崖下或許是因為看她可憐,順勢而為,但長達十年的幽禁非凡人所能承受,更何況……他與她不同,他是自由身。 奚茴問完,心下就已經(jīng)安慰了自己,影子不答應(yīng)才是對的,他若答應(yīng),不是有利所圖,便是個傻鬼。 不抱期望,才不會有失望。 云之墨卻似與她玩笑般道:“試試看。” 奚茴一怔,裝可憐賣乖不在話下,試試便試試了。 她抿嘴,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草地上的影子,那一戳卻像是正好落在影子的手臂上,似乎能通過柔軟的草戳上云之墨的肩。 奚茴的鼻音加重,含含糊糊就像帶著點兒哭腔道:“影子哥哥,若我一個人留下,不要片刻就要瘋了,癡了,還會死的……” “影子哥哥,你來無影去無蹤,這么厲害,能不能抽出一點點時間陪陪我?也不要你每日都在,就隔一日……不,隔兩日、三日都行,來凌風(fēng)渡看我一眼,叫我知道自己還活著,我便能活著。”奚茴說著,眼淚啪嗒啪嗒從眼眶里落下,連臉頰都沒滑過便落在了膝蓋上。 她哭得情真意切,委屈動人,實在不像是演的。 云之墨若非知曉她的本性,乍一眼過去便要被她的眼淚誆騙,他就知道,藏在黑暗中驚恐的雙眼不是奚茴的,一旦遇見光,她的眼必定精明聰慧,哄騙他人也是信手拈來。 “真可憐啊?!痹浦溃骸案羧諄砜匆谎郾愠闪??” “嗚……”奚茴可憐巴巴地點頭,也不敢再更多奢求。 云之墨卻在她的抽泣聲中笑了出來,這一笑,險些叫奚茴也跟著破功。 影子的聲音很好聽,單單聽這聲音便覺得他是個干凈清澈的男子,奚茴又想起了她從渡厄崖下的封印離開,飄在水里時看見的那雙桃花眼,那是影子的眼眸,亦是皓皓明朗,璀如星河。 奚茴每一次騙人,都出于主動,這次被動裝模作樣,在這一陣笑聲里漸漸演不下去,眼淚未干,耳尖先紅透了,整個人如火燒般有些焦灼。 “小騙子。”云之墨低聲,忽而來了興趣:“你叫何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