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聲 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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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哥哥……”奚茴開口,她看不見云之墨的臉,只知道他在發(fā)抖。 她的聲音,云之墨聽不太清。 他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理智,他本不想在奚茴面前暴露,或許人心便是不宜滿足的貪婪,在他擄走奚茴感受到靠近她時的溫度,便忍不住再靠近一些,以至于方才不受控地貼上了她的手,于是一發(fā)不可收拾。 奚茴算不上瘦小,被云之墨抱在懷里幾乎徹底隱匿,奚茴的臉貼著他的胸膛,熱意讓她頃刻間便落下汗來,汗水滴入眼里,叫她有些難受地扭動起來。 云之墨如失了智,見她掙扎,于是抱得更緊,甚至手腳并用。奚茴蜷著身軀窩在他的懷中,可他越壓越近,只聽一聲低呼,奚茴躺進了草叢里,玄色高大的身軀直接壓在了她的身上,雙臂箍在她身后,不留一絲縫隙。 “熱……”奚茴忍不住昂起脖子出氣。 便是最熱的天氣里穿上幾層棉衣于太陽下曝曬,也不過如此了。 她感受到云之墨身上的熱意,云之墨卻在備受靈魂冰凍的折磨,唯有將奚茴緊緊抱住,貼得一寸縫隙不留,他才能于她的身體里汲取到些許暖流。 摟著她腰背的雙手、貼近她雙肩的胸膛、錯開交疊的雙腿皆逐漸回溫,唯有頭腦傳來陣陣刺痛,像是凍硬成冰塊,那冰塊又裂開,反復搓磨著他的意識。 奚茴喊熱,云之墨恍若未聞,她聽到頭頂傳來的陣陣喘息,還聽到了云之墨牙齒發(fā)顫的碰撞聲,他與她處于兩種極端的感受中。 奚茴勉強抬頭去看,見他喉間滾動,光潔的皮膚下隱約閃過赤文,密麻的小字如蠕動的蠱蟲,浮出又隱匿,不待細看便消失了。那字的痕跡,與她墜入渡厄崖越過命火中所見相似,也與她穿過命火站在與云之墨相遇時的冰面上浮雕的相似。 “冷?!?/br> 沙啞的聲音傳來,奚茴才恍然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云之墨開口說了第一聲后,便沒了顧忌般重復著:“冷,很冷……” 怎么會冷呢? 她熱得渾身冒汗,衣衫都快被打濕了。 奚茴低頭用他肩膀擦去眼睛上的汗珠,耳畔是對方一遍遍重復的冷,她費力抬頭,終于看見了云之墨的臉。男人蒼白的臉上雙眸緊閉,眉頭深鎖,嘴唇微微顫動,每一次喘氣都會帶出薄薄一層白霧,像是冷不在于骨rou皮膚,而是五臟六腑。 奚茴怔了怔,手指微動。 “別動!”云之墨開口:“別動,小鈴鐺?!?/br> 持續(xù)七日的抵抗在擁住奚茴的剎那土崩瓦解,凍僵了的人忽而尋到暖爐便不論如何也不愿離開,云之墨以為奚茴想要逃離,卻聽見耳畔模糊的聲音喊著他。 她叫他影子哥哥,一遍又一遍,十幾遍之后,云之墨才終于聽清了她說什么。 “影子哥哥,我不走?!?/br> “讓我抱抱你?!?/br> 奚茴的手被他別在了背后壓著,根本行動不了。 她不知云之墨發(fā)生了什么,可她知道他此刻陷入困境,甚至可以說是險境,自認識云之墨以來她從未見過他這樣被動無助。 奚茴沒想那么多,她只知道云之墨是她的鬼使,且是這十八年來唯一從未騙過她還待她好的人。她不能放開他,也不能失去他,為此甚至不惜以命相搏就要與他結契,他是她的責任,也是她擁有的一切。 奚茴說了許多聲,說得口干舌燥了才覺得手腕上的力道輕了些,或許不是云之墨聽進了她的話主動放開她,反而像是他終于堅持不住,意識渙散,身體虛弱,力氣也松懈了下來。 奚茴抽出手腕,雙手摟住他的后背,張開掌心貼在他的脊骨上。她此生從未有過安慰人的時刻,便將腦海中自己曾受人撫慰時的動作學來,一遍遍安撫著云之墨。 在她的記憶里,唯有三歲前照顧她的嬤嬤曾在她生病難受的時候把她抱在懷里,用掌心撫著她的背,只是嬤嬤沒什么耐心,奚茴若還要哭鬧,她便放下她不管了。 奚茴不會放開云之墨的,她的手心全是汗,黏膩的汗水染濕了袖口,可她還是順著云之墨的脊背從肩撫到腰,縱使手臂酸了也沒停下。 她不知他有沒有暈過去,總之不論她與云之墨說什么話對方也沒有回應,他也從來沒張開過眼睛,喘氣未停,身體依舊抖得厲害,摟緊她腰的雙臂偶爾會再收些力氣。 月光灑于櫻花瓣,夜風起,草海形成層層波浪,卷著櫻花瓣驚起林中鳥雀,偶爾有細微的聲音傳來。 云之墨壓在奚茴身上的重量沒有減輕,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那月亮都隱于云層中,伏在她身上的人才略微動了動,他喘得沒有之前那么厲害,可似乎還是冷的,牙齒沒有停過打顫。 奚茴停下手,胳膊酸痛得厲害,她問:“你好些了嗎?影子哥哥?” 她因出汗過多,又極度口渴,說話割嗓子,聲音不似往日清冷。 云之墨慢慢抬頭,終于睜開雙眼看向她。 他的聽覺是模糊的,如今連視覺也模糊了起來,近在咫尺的人僅有輪廓,五官朦朧。少女的發(fā)絲凌亂,紅唇一張一合也不知說些什么,云之墨聽半段漏半段,只知道她一直“哥哥”“哥哥”地喊個不停。 身體里的寒意被身下人溫暖的身體褪去大半,腦子卻混沌了許多。他看見奚茴因燥熱而抬起的脖子,看見她汗?jié)竦囊律蚜鑱y地貼在肩頸上,蒼白的皮膚遍布汗水,濕潤、細膩、吹彈可破……而她身體里可緩解魂魄痛苦的溫度,隨著汗水發(fā)散,不斷引、誘著他去靠近。 云之墨似受了蠱惑,他浸在了奚茴那雙狡黠魅惑的狐貍眼中,她好像很擔心他,汗水沿著她的眼瞼滑至耳畔,像是一串串淚。 于是他低下頭,用額頭輕輕碰了一下奚茴的臉頰。 凍僵了的腦袋稍有緩解,溫度與渴求一同攀升,云之墨的臉貼著奚茴的下巴,順著她的臉頰與脖子來回磨蹭。 一人guntang,卻感受冰涼被溫暖沖破。 一人發(fā)汗,越來越沉入掙不脫的燥熱。 奚茴覺得很奇怪。 她分明一點也不冷,卻在云之墨的鼻尖掃過下顎與耳垂時忍不住發(fā)起抖來,隨著他呼出的熱氣灑入肩窩,奚茴的手腳都開始發(fā)麻。 她想動又不敢動,就像是一只柔弱的兔子被野狼捕捉,而那頭狼嗅上美味的食物,身為食物的她縮著脖子屏息而待未知的恐懼。 一聲嚶嚀,奚茴沒忍住出聲,因口干舌燥舔得愈發(fā)鮮紅的嘴唇張開呼吸,直到云之墨的腦袋在她肩窩里找了個令他舒適的角度停下,她才覺得懸在頭頂的刀終于被撤走。 這一夜,奚茴睜眼到天明。 她推不動云之墨,也沒打算推開他。 東方初白,太陽未升起,紅云與紫霞交錯,天漸漸泛藍,伏在奚茴身上的人終于沒再發(fā)抖,像是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她才徹底松了一口氣,眼皮打架,也跟著睡了過去。 待奚茴再睜眼,是被太陽曬醒的。 陽光刺眼,萬里無云,櫻花被風吹了一夜落了滿地,樹梢上還是粉紅色掛了一堆,奚茴抬起手遮住陽光,揉著眼睛起身,昨夜緊抱著她喊冷的人又不見了。 “影子哥哥?”奚茴搖了搖手腕上的鈴鐺,意外發(fā)現引魂鈴沒有那么冰手,這是否表示他已經好多了? “影子哥哥!”奚茴抿嘴,松了口氣后又有些氣惱,這人又招呼也不打便走了。 她起身時,發(fā)了一夜的汗背后那片還沒干,正面倒是被陽光曬得七七八八,只是衣衫凌亂,臉頰通紅,外形上實在太曖昧了些。 四下搜了一圈,見人果然不在,奚茴咬著牙拔高聲音喊了一聲:“云之墨?。?!” 這一聲驚起附近樹上的鶯鳥,掀翅蕩起了一層花雨,那聲穿過數十棵櫻花樹的距離,直叫千目化作一灘黑水,死死地撲在地上,五體投地。 立于他身邊的人聽見這聲雙眸微瞇,負于腰后的手指微顫,緩慢收緊,而另一只手上舉著蕉葉,里面盛滿了山泉。 他深吸一口氣,身上還是冷的。 云之墨的理智恢復后便松開了奚茴,也瞧見少女被他摟緊一夜后凌亂的模樣,渾身汗?jié)襁€缺水,睡著了眉頭都是皺著的。 肌膚分離,寒冷重新席卷全身,卻也不至于像先前那么難熬。不過取水的功夫對方就醒了,耳畔的鈴鐺聲響個不停,數萬年來從無人敢提及的名諱,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被她脫口而出。 他是在什么情況下,告訴了她自己的名字? 好似是在丑時左右,他將臉埋在了她的肩窩,額頭的疼痛稍有緩解,卻總聽見奚茴喊他“影子哥哥”,原先聽覺朦朧,聽的是“哥哥”,而后聽覺恢復,影子二字便顯得礙事很多。 他原不在意“影子”這個稱呼,因他篤信自己會獲得自由,獨自掌控這具身體,卻在寧卿設于行云州的陣法啟動后承受多日折磨時恍惚了些。 當時云之墨很虛弱,他將自己渾身上下所有脆弱都展現在了奚茴面前,思緒混亂間,脫口而出的便是一句:“不是影子。” 奚茴問了他什么他也沒記得多清楚,她更多是訝異他居然能聽清她說話了。 那時他道:“我叫云之墨。” 云之墨的聲音很低,就連他自己都沒聽見,奚茴聽見了。 放在鬼域可使萬千惡鬼聞風喪膽的焱君,如今大名被一個十八歲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掐腰喊出,帶著氣憤,嚇散了千目渾身眼珠子,卻叫立在他身邊的焱君本人靜默片刻,忽而發(fā)出一聲哼笑。 輕輕的,不像是生氣。 于是千目悄無聲息地,將自己掉下的眼珠子紛紛撿起,再貼著地面慢慢離開。 - 這一夜發(fā)生了許多事。 趙欣燕與齊曉告訴謝靈峙奚茴不見了之后,謝靈峙便留在連櫻山上找人,甚至連附近幾座山都搜尋了個遍也沒發(fā)現山脊處的兩人。 云之墨在周圍設下結界,只要他不想被人發(fā)現,便能與奚茴單獨在這里度過剩下的九十幾天。 那一兩百鬼魂由齊曉、趙欣燕與陸一銘分別送還家鄉(xiāng),只是戚裊裊擔心奚茴的安危,想要留在連櫻山等她的消息。 謝靈峙找不到奚茴,就連英婷也無法感知奚茴的所在,他急了一夜眼下發(fā)黑也沒尋到的人在正午的陽光下,越過樹林,跨過荊棘草叢,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瞧見謝靈峙嘴唇泛白,一雙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的模樣,奚茴沒忍住伸手抓了抓貼在臉頰上的發(fā)絲。 她沒找一條溪流去看自己如今有多狼狽,一身衣衫被云之墨揉得皺成了蔫菜葉,嘴唇也因為極度缺水而干裂,發(fā)絲黏膩卷曲地披在身后,還因為一條腿被壓麻了,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謝靈峙緊盯著奚茴,想等她自己坦白去了哪兒,可奚茴什么也沒說,也沒因他找了一夜擔心了一夜寬慰他半句。 當奚茴從謝靈峙身邊走過,甚至沒再多看他一眼時,謝靈峙的氣憤惱怒皆化作煙云,只是雙肩垂下,吐出一口濁氣,眼眶微澀,他閉上眼睛。 奚茴愿意與他演戲時,他們是關系較好的兄妹,她能笑盈盈地喊他“謝阿哥”。 奚茴不愿與他演戲時,她對他的冷漠便是多看一眼,都會叫謝靈峙心悸。 她看上去好說話,好哄好騙,都是她配合著演出來的,她也從不在意旁人的感受。自私涼薄,不是她穿的衣裳,而是她那層皮,非一兩件小事感動便能扒下來的。 謝靈峙不屬于奚茴的“自己人”,沒資格質問她,也不會得到她主動解釋,便是他問也問不出結果。 總之……人沒事就好,人沒事,那一切就還有機會補救、修復。 連櫻山除了奚茴與謝靈峙,便只剩下戚楓和戚裊裊兩個鬼魂,待天黑了,他們便要送這最后兩個魂魄回家了。 趙欣燕那邊送完了魂魄直接去杏林城找應泉,謝靈峙他們過了今晚也要去杏林城與應泉會和,這一整天奚茴與謝靈峙都沒說上一句話。 奚茴覺得謝靈峙大約是生氣了,那就讓他氣著吧,她不是很想主動上前搭話。 謝靈峙的確氣,他沒氣多久便好了,只是看奚茴一直躲著他才沒開口。 一路無話,去奉城的路竟也變快了許多。 待遠遠能看見奉城的輪廓了,戚裊裊沒忍住打了個抖。 說不害怕是假的,人死了,去了鬼域便是另一個世界,那里都是魂魄,還要排著長長的隊伍轉世投胎。她沒聽過輪回泉,也不知全是死人的世界長什么模樣,越是未知,便越是緊張。 哪怕沒有身體,哪怕見不到陽光,可只要還在曦地,人好似就還活著。 但離開了曦地,她便是真的死亡。 戚裊裊想去牽奚茴,可惜她牽不到奚茴,奚茴也給不了她安慰。戚裊裊便握緊了戚楓的手,寬大的手掌抓緊了她的小手,戚裊裊抬頭便看見戚楓朝她望過來的一雙眼。 戚楓哄慰道:“不怕?!?/br> 戚裊裊眨了眨眼,片刻后搖頭道:“我不怕,爹爹?!?/br> 反正生來死去,刀山火海,有爹爹陪著她,她有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