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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聲 第53節(jié)

    “我當(dāng)然知道?!鞭绍詈V定。

    云之墨呼吸加重,他銳利的視線因她一句肯定而漸漸渙散,卻依舊維持著瀕臨崩潰的理智:“心愛二字不是這么用的?!?/br>
    “就是!”奚茴蹙眉:“我只知道,若我會有心愛之人,那人必定是你。”

    不會再有其他人了。奚茴想,她的心也不是誰都能輕易靠近的,若有一個(gè)人能走入她的心間值得一個(gè)愛字,那個(gè)人只能是云之墨。

    所以,即便她還沒徹底弄懂她對云之墨的感情究竟是不是愛,可奚茴篤定,她的所愛只會是他。

    一聲低低的笑聲傳來。

    撫摸奚茴脖子上的手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大掌輕易托住了她的臉,云之墨將她拉近自己,如引、誘般低語:“那就擁抱我吧?!?/br>
    用她的溫暖,徹底融化他。

    第52章 琵琶有語:十六

    ◎從今往后,她是我的了?!?/br>
    靈魂被封鎖在寒冰中時(shí), 云之墨其實(shí)能感受到奚茴,畢竟二人皆在繁城,只要他稍微勾勾手指, 坐在平肆樓里喝茶聽書的少女下一瞬便能落入懷中。

    可他沒有那么做。

    云之墨任由咒印布滿全身,抵抗這靈魂深處的冰冷, 將那些寒氣釋放在這間小小的屋子里。殘存的理智告訴他, 他不該沉浸在奚茴的懷抱中, 也不該貪圖那點(diǎn)兒溫存而放任自己露出軟肋與脆弱。

    更重要的是……他已經(jīng)回不去了。

    從他本要燒掉那本《金庭夜雨》又在最后關(guān)頭滅了命火時(shí)開始, 他看向奚茴的每一記眼神都帶有不受控的情緒。不受控地去注視著她, 不受控地靠近她,不受控地去想,若她是那本書里的女子, 若她坦然地貼近他,若他們耳鬢廝磨……

    云之墨不喜歡失控的感覺,可人一旦擁有欲、望, 便會失控。

    他對奚茴, 生了欲、望。

    她與他的過去, 截然相反。

    不,那甚至都不算他的過去, 那是如今沉睡在他身體里的另一縷魂魄。曾正直、溫柔、憐憫蒼生, 擅長自我犧牲,無私無求, 只知奉獻(xiàn), 是云之墨最不齒與不屑的人。

    所以云之墨蘇醒后并未成為另一個(gè)他, 也不愿走對方的老路。

    他承受著幾萬年封印之地的痛苦, 那個(gè)人為蒼生付出, 代價(jià)卻是用他的自由換來的。他是他身體里的不甘, 不屈,是私心,是偏執(zhí),是那些原本不存在對方身體里的一切情緒。

    生自鬼域的封印之地,卻從未獲得過自由。

    而后……他遇見了奚茴。

    一個(gè)幾萬年蕭索黑暗中帶來唯一一束光的少女,她是唯一一個(gè)能活著到達(dá)鬼域,坐在他化身的結(jié)界壁上哭的人,也是他發(fā)現(xiàn)唯一一個(gè)能活著離開封印之地的人,他將自己的魂魄藏于她的引魂鈴中,讓她帶自己離開了幾萬年的孤寂。

    靠在太師椅身體被冰封住時(shí)的云之墨想了許多,他想他為何會對奚茴如此特殊又縱容?除去她給了他自由,他投桃報(bào)李之外,也因?yàn)樗谒纳砩细惺艿搅宋ㄓ徐`魂出生那剎那感受過的溫暖。

    那是他第一次觸及到的溫度。

    渡厄崖上的日出,是云之墨此生第一次見到太陽,而行云州內(nèi)的十年,讓云之墨看清了奚茴的本質(zhì),萬年密林里她以自身險(xiǎn)境化作逼他結(jié)契的陣法,何等聰明的心機(jī)。

    她擁有所有司玄不曾擁有的特質(zhì),她自私、會騙人、有手段、想要的便不擇手段抓住,這些都是云之墨同樣想擁有的,一個(gè)與司玄完全不同的人,一個(gè)……真正的他自己。

    他喜歡她的聰明,喜歡她看他充滿獨(dú)占又信任的眼神,喜歡她用弱小的身軀將他護(hù)在身后,也喜歡她能不顧一切只為他高興而去替他殺人。

    她沒有什么所謂的善良與正義,只要心之所向,便是對的。

    何其自在灑脫。

    云之墨會對奚茴產(chǎn)生欲、望,多么理所應(yīng)當(dāng)。

    -

    “那就擁抱我吧,小鈴鐺?!?/br>
    云之墨感受著貼上背部的柔軟手掌抓緊他肩背上潮濕的衣裳,奚茴是踮起腳尖湊近他的,甚至還覺得不夠,用額頭蹭了蹭他的下巴,輕聲問他:“這樣你有沒有暖和一點(diǎn)?”

    她知道他冷,即便他身上再燙,他的靈魂也依舊沉入了無底的寒淵。

    可云之墨卻意外覺得在這片刻里他絲毫察覺不到寒冷,就連靈魂也像是墜入了guntang的沸水,渾身血液沸騰地游走四肢百骸。他的心跳愈發(fā)紊亂,鼓動(dòng)得呼吸都凌亂了起來,他感受著身體上每一寸被奚茴貼近的地方,而后,用力地?fù)碜∷?/br>
    是她自己撲上來的,云之墨想。

    既然她擁抱過來,便就完全屬于他了,再也沒有反悔的余地。

    正如奚茴先前問云之墨的那樣,若她有朝一日死了,他們是否還會在一起。

    彼時(shí)云之墨不曾想過要真的與她戳穿這層防線,奚茴若化成了鬼,只要她想的話還如現(xiàn)在一般跟著他就好。

    可在這一刻不再是了。

    云之墨想,便是奚茴死了,她的靈魂也屬于他,她將永遠(yuǎn)別想渡過那汪輪回泉,也永遠(yuǎn)別想離開他身邊,靈魂禁錮,永無轉(zhuǎn)世。

    忽而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奚茴便被云之墨抱上了床榻,屋中擺設(shè)破碎凌亂地落了滿地,這張床也被削去了半邊頂帳,床幔掛下大半,青灰色的紗幔將一切籠罩在縹緲之中。

    奚茴躺在柔軟的床上,貼著云之墨的胸膛,發(fā)絲散亂地鋪在枕巾上,雙眼不解又有些心慌地望向了他。

    云之墨一手緊摟著奚茴的腰,另一只手貼著她的臉,拇指輕輕擦拭過她的眼角,沉下聲道:“再抱緊點(diǎn),小鈴鐺?!?/br>
    她身上的暖意,像是一枚正發(fā)光的太陽,貼著云之墨背后的手更緊地?fù)ё×怂?,而他的鼻尖嗅著奚茴臉上的梔子花香,那是被他的指尖蹭上去的。

    每一寸細(xì)嗅都引起奚茴莫名的慌亂,她縮起肩,所有被云之墨呼吸灑上的皮膚都泛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手腳發(fā)軟發(fā)麻,沒有半點(diǎn)力氣抵抗,就連摟著他肩背的手都失了些力氣。

    “別怕。”云之墨感受到了她的顫抖,哄道。

    奚茴清醒地知道,她不是害怕,她才不會害怕云之墨,只是身體不受控地隨他靠近而緊張,又因他帶來的熱度而顫栗。

    沉重的腿壓在了她的腿上,心口抵著云之墨的胸膛,奚茴沒有任何能逃離的空間,甚至動(dòng)彈不得。

    云之墨看見她臉漲得通紅,那雙眼尾像是抹了胭脂似的緋紅得能滴血般,而奚茴又起了一身的汗,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于是云之墨的視線立刻從她的雙眼落在了一閃而過的舌尖上。

    被舔過的嘴唇嫣紅濕潤,呵著氣,柔軟的前胸隨呼吸起伏,奚茴的任何一個(gè)細(xì)微舉動(dòng)都干擾著他的思緒,讓他除了看她,再也無法思考其他了。

    焦躁地眨了幾下眼,云之墨無意識地吞咽,就像那股冰寒侵襲了他的唇舌,也需溫暖填補(bǔ)般,他不受自控地朝奚茴壓近。

    炙熱的呼吸交錯(cuò),奚茴突然睜圓了眼,一時(shí)間心跳都停了,耳畔嗡嗡什么也聽不到,唯有嘴唇上柔然的觸感被無限放大。

    奚茴的嘴唇果然如云之墨所想的那樣,她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柔軟,無一處不溫暖。

    雙唇輕輕貼在一起,奚茴過了一會兒才像找回了自己的神魂般想起了呼吸,緊接著云之墨又貼近了她,他的鼻尖蹭著奚茴的臉頰,不算輕柔地碾過她的唇瓣。

    云之墨的雙眼不知何時(shí)閉上,遵循本能地追尋溫暖,專注又溫柔地吻著奚茴。

    奚茴的溫度順著他的唇齒流入他身體每一寸被咒印凍傷的地方,撫慰著他的痛苦。

    于是他越抱越緊,緊到奚茴無法呼吸,在窒息與炙熱中將理智燃燒殆盡。

    奚茴不知如何在親吻中呼吸,顯然云之墨也不會。

    云之墨在掠奪奚茴呼吸的同時(shí)屏息感受,本就混沌的大腦越發(fā)沉重,甚至無法抬起頭看一眼她。

    一吻被求生欲中斷,奚茴尚且回過神來,張口吸進(jìn)了濃烈的梔子花香,而方才如野獸般磨紅了她嘴唇的人此刻已經(jīng)伏在她的身上卸了大半力氣,睡了過去。

    說是睡了,云之墨的手臂緊緊地抱住了奚茴,如那次在連櫻山脊上一樣,一絲縫隙不留??扇羲麤]睡,此刻奚茴再怎么喊他他沒應(yīng)聲,除了偶爾冷得顫抖,便是動(dòng)也不動(dòng)。

    奚茴想要撫著他的背幫他暖一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不知何時(shí)用力地抓著云之墨的衣衫,將他肩背那一片衣料抓出了深深折痕,再松手時(shí)指尖都因過度用力而發(fā)麻。

    心悸猶在,胸腔的震動(dòng)聲在安靜的屋子里異常明顯,緊閉的窗外透入淡淡暖光,那是落日的顏色,橙紅一片落在窗欞紙上。

    太陽一寸寸落下遠(yuǎn)山,繁城才破連環(huán)殺人案,如今便又回到往日,不夜城滿街點(diǎn)燈,將星輝與月色比了下去。

    奚茴渾身是汗,被熱氣蒸得臉頰通紅,她的思緒還是混亂的,也不知第幾次舔過嘴唇,唇珠微微發(fā)著疼,她記得那里云之墨吮得最狠。

    越想,越是凌亂,心跳久久不能平息,所謂愛、欲,似乎此刻才在她的心間生根發(fā)芽。

    奚茴朦朧地想起那本被云之墨沒收的《金庭夜雨》,這一瞬才明白過來,這一吻意味著什么。

    夜還很深,她又要不眠了。

    -

    日出于東,藍(lán)天無云。

    謝靈峙清點(diǎn)了漓心宮的弟子以確保所有人都在,另一邊應(yīng)泉正與沈秋招交代后續(xù)事宜,眼神卻掃過了正在垂頭用早食的一行人。

    沈秋招與他說了些什么他也沒聽進(jìn)去,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便向謝靈峙道:“奚茴還沒來?!?/br>
    謝靈峙看了一眼門外,太陽雖還未完全升起,但奚茴不是貪懶的性子,既然已經(jīng)知道他們要出發(fā)的時(shí)間便不會拖到現(xiàn)在還沒現(xiàn)身。

    “我去叫她?!敝x靈峙正欲往外走,趙欣燕突然叫住了他:“謝師兄……”

    謝靈峙看向趙欣燕,對方欲言又止,片刻后放下筷子追過來道:“我與你一起去吧。”

    出了飯廳,不待趙欣燕開口謝靈峙便問:“趙姑娘是有什么話要與我說嗎?”

    “是有?!壁w欣燕垂眸道:“早先我告訴你奚茴與惡鬼結(jié)契,你不信,我說她不似表面上那般良善,你也不聽。那些你都沒有親眼所見,不相信我我也不怪你,但我昨夜守在三樓一宿,奚茴一直沒離開過那間屋子?!?/br>
    謝靈峙微微蹙眉,瞥了一眼趙欣燕,隨后聽見她道:“我昨日親眼見到她跑去三樓敲了其中一間房門,也親眼所見她被一縷黑煙卷入其中一夜未歸?,F(xiàn)下你去二樓是尋不到她的,不如去三樓走廊盡頭的那一間,推開門,必能見到我說的不假?!?/br>
    她所見,那團(tuán)黑煙帶著寒冷的吞噬氣息,不像善類,即便不是惡鬼,也必是什么邪祟。

    謝靈峙沒應(yīng)聲,也沒聽趙欣燕說的直接去三樓,而是先去奚茴的房間敲了敲門,幾聲后沒人回應(yīng)才推開門走進(jìn)去。

    屋內(nèi)空蕩蕩,住在這里的人的確一夜未歸。

    謝靈峙沉下臉又去了三樓,每一步都走得艱難沉重,趙欣燕不知三樓住著誰,謝靈峙卻是知道的。

    待站定在三樓走廊盡頭這一間屋子,檐下銅片風(fēng)鈴叮當(dāng)當(dāng)傳來聲響,謝靈峙猶豫了許久才敲了敲門,只一陣袖風(fēng)便將房門推開,屋內(nèi)凌亂的桌椅殘肢映入眼簾。

    謝靈峙當(dāng)下沒想那么多,徑自走了進(jìn)去,這如同打斗過的痕跡讓他擔(dān)心奚茴的安危,卻在朝坍了半邊床頂?shù)拇查椒较蚩慈r(shí),見到了直叫人面紅耳赤的一幕。

    謝靈峙立刻背過身去,臉頰緋紅,神色難看,眉頭緊鎖。

    就在那張床上,奚茴睡得很沉,又因?yàn)閷?shí)在太熱露出了一截胳膊與白皙的腿。云之墨的玄袍蓋住了她的腰與二人糾纏的腿,發(fā)絲交疊,一夜未變換姿勢,就是他壓在了奚茴的身上。

    這般跑上三樓的動(dòng)靜,云之墨早醒了,他料到了謝靈峙會敲門,沒料到他會直接沖進(jìn)來。尚且沉浸在懷抱溫暖身軀中的云之墨頭疼緩解,周身寒意經(jīng)一夜也消散大半,回到了可控的地步,只是百日未過,下一次如這般痛苦又不知是何時(shí)。

    謝靈峙不敢在屋內(nèi)久留,他轉(zhuǎn)身便離開了屋子,甚至順手替二人關(guān)上了門,像是想要掩蓋什么似的大步朝樓下而去。

    云之墨輕舒出一口氣,起身瞥了一眼因熱而蹙眉的奚茴,少女衣襟半開,臉頰通紅,鬢角汗?jié)?,睡得正熟?/br>
    他又看見了奚茴鎖骨下的那枚朱砂痣,手指輕輕一戳便留下了微紅的痕跡,只是那痕跡很快便消失了,云之墨有些不滿。又想起昨日一吻,喉結(jié)滾動(dòng),云之墨再戳了那粒朱砂痣一下,眸色深了下去,微微挑眉,將奚茴的衣襟攏起。

    早晚有一天,他會在那粒朱砂痣上咬一口。

    就像在她的身上落下專屬于他的印記,刻入神魂,永遠(yuǎn)無法消弭。

    謝靈峙一口氣跑下樓,卻在樓下院內(nèi)幾株連在一起的紫薇花樹旁看見了應(yīng)當(dāng)在三樓屋內(nèi)的云之墨。

    簇?fù)沓纱笃难┣嗌淖限被ㄌ匠隽藥字荷狭嗽浦母觳才c肩頭,而他背對著謝靈峙,衣衫整潔,發(fā)絲柔順地被墨紅色的發(fā)帶束在身后,衣袂上精細(xì)的花紋于初升的陽光下閃爍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