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聲 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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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卿不信他真忘了她,也不信司玄真的移情別戀,更不信她與司玄數(shù)十萬年的相處,到頭來抵不過他與一個凡人女子在凌風渡中的十年。 寧卿緩慢閉上了眼,她將雙手捂在了心口位置,將她與司玄的回憶灌入了那一絲絲神力中。五彩的圣光化作千絲萬縷的線,無孔不入般纏繞在云之墨的身體上,又與他的身體融為一體,像是要逼他回憶起他與寧卿的過往,將他拉回了蒼穹之上,拉回他特地為她而造的紅楓林中。 那些回憶,對云之墨而言并非陌生,他生于司玄的靈魂深處,在他還不能完全掌控這具身體時,那些記憶也時不時閃過他的眼前,像是記錄了旁人的愛戀,記錄了司玄與寧卿彼此信任又曖昧的一生。 他們從未捅破過那層喜歡,唯獨有過一次,在寧卿說司玄是這世上最溫柔的人時,踮起腳尖想要親吻他,又被一片恰好落下的紅葉擋住,阻攔了那次唯有凡人才有的欲。 神明的愛很簡單也很純粹,他們生來只被賦予愛蒼生,愛眾生,愛這世間一切生靈。他們對蒼生萬物沒有欲,所以他們也沒有苦痛,沒有遺憾,更不會有不甘心。 越趨近于人,才越于心中生出了諸般情緒,那是獨屬于人的七情六欲。 可那些成為人的情緒,都不是司玄的,云之墨清楚地知道,那是從他睜眼時于他心中所生,他知道自己是因為司玄的一絲游移與不甘而生,卻也更知道,他與司玄絕不是同一個人。 他不是司玄,也不可能成為司玄! 寧卿幾乎快控制不住云之墨的命火,她不明白為何到這種地步云之墨還要抵抗她,明明將兩個不完整的魂魄融合,才能成為更完整的靈魂與意識。 “醒來吧,司玄,別抵抗我了……”寧卿咬緊下唇,見云之墨不聽勸阻,便只能收回那些回憶,全心撲在了調(diào)動上古咒印之上,只有讓咒印封鎖住他如今的第二縷魂,才能找到機會,讓真正的司玄醒來。 有那么一瞬,行云州仿佛回到了晴天之時。 蒼穹神明降下的光照亮了行云州每一片被黑暗籠罩的土地,摧毀了那些陰氣沉沉的雨,仿佛帶來了一絲希望的曙光,他們在很久之前就盼著雨停,這一刻,雨終于停了。 暴雨連天的行云州出現(xiàn)了陽光,而四季如春的潼州卻意外地下起雨來。 奚茴已經(jīng)兩天沒有見到云之墨了,他也不知去哪兒了,只將千目留在了客棧里陪著她。那渾身眼珠的惡鬼前兩天因天晴躲在床底下,今日難得落雨,烏云覆蓋在晏城上空,意外有種曾經(jīng)軒轅城出事的前兆,千目才從床底下爬出來。 奚茴一雙眼與他那渾身的眼珠子彼此瞪著,有些委屈地噘著嘴。 明明前不久才知道自己將死,卻在得知這個晴天霹靂后遲遲未見到想見之人,她怎么會不委屈? 千目安慰道:“奚茴姑娘放心,焱君雖走得匆忙,但沒忘讓屬下護著你,可見他心里還是有你的?!?/br> 奚茴哼了聲:“他心里當然有我?!边@她自是知曉,何須千目來提醒。 千目又道:“若是焱君久去不回,必會在客棧外設下結界,如今沒有結界陣法,想來應當很快就回來了?!?/br> 奚茴再哼:“這話你昨天糊弄過我一次了,你不是說你那眼珠子能看盡天下事,怎不知云之墨跑哪兒去了?” 千目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有膽子用自己這些眼目去跟蹤云之墨,那不是找打? 不等千目再想個理由哄好奚茴,晉嵐王府率先來人。 來的不是旁人,而是總跟在林霄身邊的小廝,之前奚茴砸林霄腦袋時他也在旁邊。 來人說,相逢即是朋友,奚茴來自行云州,而林霄娘也來自行云州,他們算半個鄉(xiāng)親,故而世子爺請奚茴入府吃宴。 第78章 凌霄鎖月:十 ◎神仙jiejie是不會傷害他的?!?/br> 奚茴與林霄又不多熟, 便拒絕了對方的邀約。 千目在她拒絕前一直沒說話,得知奚茴不去后才松了口氣,待晉嵐王府的人走了之后他才從黑暗中出來, 低聲道:“那王府里有怪物,奚茴姑娘不去是對的?!?/br> “怪物?”奚茴有些驚訝:“你去過?” “去過, 險些死在里頭?!惫馐窍肫饋? 千目便心有余悸。 奚茴糾正他:“你已經(jīng)死了, 據(jù)行云州的卷宗記載, 你死了兩萬多年了?!?/br> 千目竟無語了會兒, 又道:“我說的,是徹底消亡。” 提起關于死亡的話題,奚茴難免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她重新坐回了窗邊, 看著晉嵐王府的小廝撐著雨傘快步往回走,而因為這場說來就來的雨,街上行人三三倆倆, 前段時間還因外來人變多而熱鬧起來的晏城, 一夕間安靜了下來。 “千目, 你還記得你死之前叫什么名字嗎?”奚茴問:“我聽人說,人死了之后很少會有能保全意識的, 絕大部分的凡人都會在魂魄離體的那一刻忘卻生前的快樂、痛苦、煩惱與憂愁, 歸于游魂一縷,自然而然地輪入鬼域?!?/br> 若連生前經(jīng)歷都忘了, 必然也不會記得姓名, 和對她而言最終要的人。 奚茴雖是行云州人, 可也是凡人, 便是行云州里活著時再厲害的仙使, 也有死后將活人忘得一干二凈的。 “不記得了?!鼻康溃骸澳舱f了, 我死了兩萬多年,那么久遠之前的事兒,誰還記得呢?!?/br> “那你記得什么?”奚茴又問。 千目道:“記得我是從渡厄崖被人丟下去的,大約是走運,我的眼珠子多,分身也多,雖被剝奪了一部分的命火,卻難得在問天峰下生存下來了。當時焱君見我有些自保的能耐,許是認可我,也許是好奇,便沒為難我,甚至在后來我替他辦成了幾件事后,得到了焱君的重用?!?/br> 不得不說,在渡厄崖下的日子并不好過。 行云州被結界庇護后六萬多年,在千目之前被丟入渡厄崖下的惡鬼比比皆是,他也不是第一個從命火中逃脫的鬼魂,那些惡鬼大多在鬼域劃地為王,千目沒少受欺凌。 惡鬼之間也有高低貴賤之分,不過他們統(tǒng)一懼怕封印之地的男人,那個男人擁有剝奪靈魂中命火的能力,只要他將命火收走,任何靈魂也別想再存于世間。 千目不是多血腥殘忍的惡鬼,他的魂力也無法凝聚成攻擊性,唯一的能力便是能將他人的眼目化為己有,多了些逃脫的本事和打探消息的本事。 云之墨雖時常懲罰他,但也同樣庇佑著他,這兩萬多年來只有千目摸通了對方的脾性。跟在云之墨身后,有所依仗,總好過與其他惡鬼爭奪地盤,時間久了,他亦可以借著云之墨的勢狐假虎威,云之墨還不會管。 提起過去,千目有些滔滔不絕,奚茴也頗為感興趣地聽著,待到對方說到見她從命火中活著掉入封印之地后,奚茴打斷他。 “那你說,我死后是不是也能和你一樣,保全自己的意識與意志,成為一個能自我決定的鬼魂?”奚茴道:“你也說我很特殊?!?/br> 這種特殊性,不代表她死后必能保全魂魄完整,但千目會察言觀色,立刻恭維奚茴:“姑娘這么聰明,況且有焱君在,怎么也不會輕易死掉的?!?/br> 奚茴自有些小聰明,如何聽不出鬼說的當然是鬼話,可不妨礙她在聽到這話后心情好了些。 只是心里對云之墨的想念越發(fā)重了,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兒,辦何事,又何時歸來? 目光落在窗外,奚茴有些意外地朝外伸出手去接細密的雨。 冰涼的雨水打在掌心,濺開的雨水有幾滴灑在了她的臉上,風中傳來的涼意一如軒轅城之變,可與軒轅城不同的是奚茴在那灰蒙蒙的天空下,零落的大雨里看見了幾絲純白漂浮,又被雨水打散。 “下雪了?”她輕聲問出,有些驚喜。 從小到大,奚茴還沒見過雪的樣子。 大雨中夾著小雪,只那么零星幾片都能被她發(fā)現(xiàn),千目也朝窗戶爬去,黑乎乎的一團粘稠上數(shù)十顆眼珠子壘在了一起,果然看見了雪。 行云州從未下過雪,這也是奚茴第一次見到雪真正的樣子。 可潼州因有神明而四季如春,又為何會在今日落下雪來? 轟隆一聲雷鳴驚醒了她,再順著電光看去,奚茴眼也不眨,聲音略沙?。骸扒?,你是不是說過晉嵐王府里有怪物?” “是?!鼻康?。 奚茴接雪的手指轉(zhuǎn)了方向,指去了黑云密布的一處問:“那怪物,可是長那個模樣?” 千目順著她的指尖看去,若非他無心,此刻恐怕便要被嚇得心止了。 就在不久前晉嵐王府還有人邀請奚茴入府去嘗一杯林霄的弱冠禮酒,這才沒到一個時辰,晉嵐王府內(nèi)就徹底變了模樣。 晏城中高樓不多,晉嵐王府在諸多亭臺樓閣之間遠看也不起眼,一棟棟樓房圍墻與屋檐上行掛著的凌霄花徹底將偌大王府包裹其中。就在此刻,烏云墜下了蒼穹,像是要將天與地融合,黑色的風暴卷起了雨雪在晉嵐王府上空肆虐,殺戮從風中帶來了絲絲血腥,便是隔著這么遠的奚茴也能聞見。 哀嚎聲四起,而那風暴在雨雪中旋轉(zhuǎn),將一個個被卷入其中的人撕裂撕碎再吞噬,輪廓影影綽綽的,卻像是一個聞樂起舞的女子。 客棧忽而震顫起來,晏城的房屋、地面開始扭曲,逐漸產(chǎn)生裂縫,像是有什么龐然大物要從地底跑出,而那滿城的凌霄花被風雪打落,艷紅色如血如霧般在狂風驟雨里翩躚。 “不好,快走!” 千目感受到了那股威脅,一如他不久前在晉嵐王府感受到的一樣。 奚茴也知此地不安全了,云之墨之前說過,晏城是一個陣,聚靈的陣眼在城中某處,那聚靈的方式與鬼魂吸食人間陽氣一般,是血腥吞噬,而非自保。如今看那黑色的旋風,陣眼就在晉嵐王府,索性奚茴這處離王府還有些距離,她若想逃,說不定能逃出去。 千目不敢與那怪物對抗,他也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若當時沒有寧卿拉了他一把,恐怕他早已成為那怪物中的一縷。 如今看來,能設這般陣法,引這么多人前來的死陣,必是要將滿城人全都吞下。 再想潼州下鬼域沒有一絲鬼魂的異狀,千目恐懼地猜想,對方要吞的恐怕不止一個晏城,而是整個潼州。 “奚茴姑娘!”千目卷起了奚茴的衣袖便要將她帶離,若憑他自己,必能在這股旋風到來之前離開潼州,但奚茴畢竟是凡人之軀,這個時候,只有焱君在才是最好的。 奚茴也知保命要緊,她沒有任何猶豫便拿出了銀葉小舟,念出咒語后隔著二樓的窗戶爬上了小舟內(nèi),只要驅(qū)動銀葉小舟便能飛出晏城。逃出晏城容易,但要離開潼州,最快的方法還是穿過晉嵐王府前,因為從那個方向離開至少能快一倍。 奚茴可以從晉嵐王府上空繞開,銀葉小舟自有結界保護,滿城凡人那么多,便是那怪物要殺也未必能殺到她的頭上,至少她能確保,自己應當是足夠安全的。 銀葉小舟略過晏城上空時,奚茴看見了晏城如今的慘狀。 那股陰森的鬼氣從地底爬出,它們彷如伸出了無數(shù)觸手,一旦卷上了活人便能將其撕裂成碎片,血霧灑在風雪里,又被那黑氣吸收。 一個鬼魂也沒能從凡人的身體里逃出來,那陰森黑氣不但需要血液滋養(yǎng),甚至將他人的魂魄當成了補給,而這場殺戮從天上往下看,異常清晰,也異常殘忍。 不過片刻,晏城便血流成河,雨水沖刷著血跡卻怎么也洗不掉,非但晏城,遠處的小鎮(zhèn)也一樣。 晏城外有一口小湖泊,潼州便是湖泊眾多,曾或蔚藍或青綠的湖泊如一塊塊碧玉翡翠,如今統(tǒng)統(tǒng)被染成了猩紅。銀葉小舟沖入了風里雨雪里,便是被雨水模糊了雙眼,奚茴也看得清楚真切,這是她此生見過的最可怕的一場殺戮,這些人甚至連求救聲也無法呼喊出。 年幼的孩童,佝僂的老人,甚至懷有身孕的婦人,全都被那股陰森黑氣攻擊。 她看得渾身發(fā)寒,忍不住顫抖,心中的恐懼與慌亂無措幾乎將她的理智吞沒。奚茴本能地握住了右手腕,指腹擦過手腕上的疤痕,去觸碰引魂鈴,一次次搖晃,卻沒有一次聽見聲音。 一聲凄厲的慘叫從她的身后傳來,奚茴驟然回神,再去看,銀葉小舟內(nèi)滾落了幾顆空洞的眼珠子,而方才趴在銀葉小舟隨她一起逃亡的千目已然被旋風卷入。 奚茴順著千目被卷走的方向,看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只要是百姓有難之處,行云州人都不可避免會出現(xiàn),他們以使命到達,以責任留下,幾十個行云州人幾乎渾身浴血,周身飛舞的黃符靈光不顯,已入窮途末路。 奚茴看見了謝靈峙與應泉,還看見了葉茜茜與秦婼,也看見了死死護住了一百多條人命的張典和岑碧青,他們于周圍設下結界,拉一個人進來,便要推一個人出去。 拉進來的是尋常凡人,被推出的,都是行云州的弟子。 謝靈峙與應泉皆是主動離開結界保護的人,他們甚至將自己的背后留給彼此,在濃墨似的黑氣中與那股陰森鬼氣對抗。晉嵐王府的圍墻上都布滿了黑暗的風痕,而那兩人之間,還有一個早已被嚇傻了的少年。 這一次,奚茴不僅看見了林霄肩上的命火,甚至能看見他的魂火。 微弱的魂火在左肩閃爍,而他右肩的命火才是那些黑氣不敢纏繞上他的原因。 少年滿目驚懼,恐怖又無助地看向數(shù)十個被那股黑氣卷起的人們,半日前他們笑著對他說出恭賀,如今卻都被四分五裂地撕碎于風雪里,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站在聚靈陣眼的中心,面色如常地看他們負隅頑抗。 林霄甚至還能想起,他今早與父親一起吃早食時,父親問他希望有什么弱冠禮物。林霄笑著說要父親明年別再將他看得太緊,他想與朋友去一趟京州,去皇城見一次皇帝皇后。 父親當時笑一笑,沒說話,難得的父慈子孝,才短短兩個多時辰,便徹底變了模樣了。 林霄無法接受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卻認出了那股吞噬人命的黑風化出的身形,高瘦纖細,頭頂著天,裙袂翩躚,于風雪中躍動,似少女歡樂的起舞,而那每一縷飄出的黑煙化作一只女子纖細的手,抓住一個人便是徹底吞噬。 那是……他記憶中母親的樣子。 一個喜歡在凌霄花下跳舞的女人,在他尚且年幼還沒什么記憶的時候,對她唯一的印象便停留在她曾引來滿院的蝴蝶,身著紅裙,像是一朵凌霄花化作的精靈。 如今那樣的舞蹈重新在他眼前展現(xiàn),卻是以如此駭人的姿態(tài),將那些活人的鮮血拼湊成她鮮紅的衣裙,將那一條條人命當做陪她舞動的蝴蝶,輕易捏碎。 “父親——”林霄將目光落在黑暗中的男人身上,不解地問:“為何?為何會變成這樣?” “這樣不好嗎?霄兒你看啊,你娘她多開心?!蹦腥说穆曇舻统?,卻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