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聲 第10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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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鬼魂占領(lǐng)的城池陰氣消散,有大膽的百姓回去瞧了一眼,接連暴雨沖刷的城池恢復(fù)了寧靜??帐幍慕值郎蠜]有半點(diǎn)水跡,反倒是許多被雨水浸透了的深巷中,墻角石縫里開出了小小的野花在風(fēng)中輕顫,不知叫什么名字。 逃亡數(shù)日的婦人抱著懷中染上陰氣病重的孩子,縮在與她一并走了數(shù)日的丈夫身側(cè),她的身后還有同村的親人、朋友、鄰居。 男人靠著一株干枯的樹,疲憊得睜不開眼,婦人也忍不住困意,漸漸靠上了男人的肩頭。 突然傳來一聲“金葉葉”驚醒了夫妻。 二人低頭去看,已經(jīng)高燒兩日沒開口沒吃東西的孩子不知何時醒來,伸手指著他們二人的頭頂,小臉紅撲撲的,有了些血色。 稚嫩的聲音道:“金葉葉?!?/br> 一片銀杏葉飄落在兩人面前,再抬頭去看,分明不久前還是干枯的樹,卻不知何時生出了葉片。這是一株幾十年的銀杏,黃色的銀杏葉隨著風(fēng)落在眾人的臉上、肩上,落上了地面,像是鋪了一層碎金。 金色的葉子落光后,潮濕的樹干上長出了小小的,嫩嫩的芽。 這場持續(xù)灰暗的寒冬,莫名迎來了早到的春,也唯有此刻眾人才驚覺……原來除夕已經(jīng)過去好幾日了。 今年諸事不順,許多百姓甚至都沒能過上一個完好的新年,不過眼看著烏云褪盡,陽光熱烈,好像一切黑暗都已遠(yuǎn)離,未來的日子,總會更好的。 一定會更好的。 - 行云州的人到底沒等來神明的回答。 奚茴走的那一天,陽光出來后沒多久天坑上五彩光柱也隨之消散了,靈光撲向了人們,十座巍峨的神像化作了一道光,又逐漸被陽光吞去。 神明在行云州消失了,巨大的天坑也化作了草坪,甚至于行云州外的那道與世隔絕的結(jié)界也隨風(fēng)飛散,萬年密林中的迷霧遇見光芒成了露珠,滋養(yǎng)著茂林中的巨樹。 一場持續(xù)了多年的禍亂,由一陣清風(fēng)撫平,有的地方落雪,雪融后,不畏風(fēng)寒的鮮花朵朵盛放。 行云州的人陷入了沒有鬼使的恐慌中,凌亂地整理著州內(nèi)事宜,如若這世間沒有漂游不去的鬼魂,也沒有可使行云州人看見鬼魂的鬼使,那他們的意義何在?五宮又該何去何從? 這都是剩下的行云州人要慎重思考的問題。 提起五宮,難免有人想起了漓心宮的前任長老岑碧青。 奚茴死去的那一日岑碧青看見了奚山的鬼魂,從那之后她似乎就瘋了。她變得沉默寡言又擔(dān)驚受怕,最終跟隨謝家人一起回到了謝家。 她害怕別人叫她岑長老,岑碧青這個名字,就像是無時無刻地提醒著她,她的心里始終有一面陰暗,那是自私促使丈夫死亡,女兒犧牲的結(jié)局。 謝家人為了能勸說族老收容她,將她的名字改回了謝青。 至于謝靈峙,也是在神明離去的那一日,他們便沒有謝靈峙的蹤跡,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謝靈峙與謝父謝母最后一次見面,還是在漓心宮殿前的決裂,后來他帶走了許多法器,獨(dú)獨(dú)丟下了傳信符,偌大曦地,九州廣闊,誰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沉寂下來的行云州除卻漓心宮空了宮殿,青梧宮的明佑長老也散了宮內(nèi)弟子,長灃長老與張典拉著古雨去找他時,明佑正在殿內(nèi)收拾細(xì)軟,簡簡單單一個青布包裹,似乎就是他所有身家。 “你要去哪兒?”有人問。 明佑道:“我突然想起我自出生起也沒離開過行云州,我想去外面看看?!?/br> 張典問:“你走了,青梧宮怎么辦?” 明佑笑了笑:“既無鬼魂,也無弟子,青梧宮空了便空了,該怎么辦就怎么辦?!?/br> 當(dāng)年神明為行云州設(shè)下結(jié)界,賜予每一個在行云州出生的孩子可以學(xué)習(xí)使鬼之術(shù)的能力,建立了五宮,就是為了讓他們堅(jiān)守有能者更要負(fù)重前行的職責(zé)。 若這世間已無憂擾,五宮的存在也不再被賦予意義。 明佑走了,異常灑脫。他只帶了點(diǎn)兒銀錢,兩件換洗的衣裳,那把曾經(jīng)被宣長老寄身的長劍,然后牽了一頭毛驢,坐在驢上輕松快意。 明佑走后,五宮空了兩座殿,性情冷淡古怪的古雨也遣散了門內(nèi)弟子,說要閉關(guān)煉丹,再不見客。 唯有張典與習(xí)長灃面面相覷,他們似乎不明白如今的行云州還有何意義,也不明白未來何去何從。 五宮散了,曾經(jīng)巍峨懸山的宮殿空下,氏族的孩子們亦沒有去處,那些從小便要學(xué)習(xí)使鬼之術(shù)的孩子漸漸撿起了自己的興趣。 塵封的劍,高懸的鏡。 春來萬物生,混亂的行云州人終于找到了另一種生活方式,與自然,與本源,慢慢磨合。 行云州的街道上,終于有了點(diǎn)兒人煙氣。 兩個八、九歲的小孩兒一人舉著筆,一人拿著風(fēng)車,肩上掛著小書囊,一前一后奔跑著回家。將到家門前,屋中養(yǎng)的狗嗅到了小主人的氣味,傳來幾聲犬吠。 “爹,娘!先生今日夸我功課寫得好,贈了我一支筆!” “先生也夸我了,也夸我了!今日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看見劉三嬸家的大鵝叨了蕓蕓的手絹,我把手絹搶回來,把大鵝趕跑了!” 幼童稚氣,吵吵嚷嚷地沖進(jìn)了院子里。正是日落時分,云霞灑在了每一片屋瓦上,金燦燦的光從高山之巔照下,那座山旁有什么正在晚霞中閃爍。 若去細(xì)看,便能看見藏在云山霧靄中的仙宮。 - 小世界,紅楓林,碧藍(lán)的天池中映出人間景象。 世人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明明距離那場浩劫才短短三個春秋,如今曦地的煙火,卻像是已經(jīng)過去了數(shù)百年。 司玄抽出腕骨上的上古咒印,他已經(jīng)能控制住咒印,不讓咒印重新封鎖他的神魂。 再去看久久站在天池旁的寧卿,司玄問她:“你在想什么?” 寧卿道:“我想……我是時候走了。” 司玄微怔:“走?你要去哪兒?” 寧卿回眸朝司玄一笑,她道:“去履行,我與她的約定?!?/br> 再不走,寧卿怕云之墨瘋在鬼域,也怕那個教她騙人的小姑娘生氣。 第97章 九夜長燈:十三 ◎很漂亮,也很純粹?!?/br> 同一具身體里, 會擁有兩種完全不同的魂魄嗎? 這個問題在寧卿很早確定云之墨不是司玄時,就知曉有些東西雖違背了她的認(rèn)知,卻是真實(shí)存在的。 一個奇跡讓云之墨誕生于世間, 也有一個奇跡,救了奚茴一命。 輪回泉可以生魂魄, 塑rou身, 它等待了六萬多年才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自救的契機(jī), 便是奚山死的那個深夜里, 投身在岑碧青的腹中, 投身在當(dāng)時奄奄一息的奚茴身體里。 當(dāng)年岑碧青在鬼域里摔了一跤,壓到了腹中的胎兒,血從身體里流了出來, 她渾身無力,怕自己死在鬼域,所以飲下輪回泉, 救回自己, 也救回了險些胎死腹中的奚茴。 岑碧青以為奚茴是輪回泉中哪個正在投胎的鬼魂借著這個機(jī)會占據(jù)了她女兒的身體, 可她從未想過,既能被她懷上, 她腹中的孩子在擁有心跳時便已經(jīng)擁有了生命與靈魂。在她沒有跟著奚山去鬼域縫隙, 腹中還沒顯懷時,奚茴就已經(jīng)存在了。 奚茴雖是輪回泉, 卻也不是輪回泉。 泉靈融入了她身體里的每一滴血液中, 化作了她的神靈, 可她的魂魄卻在被泉靈選中之前就已經(jīng)存在了。泉靈不曾抹殺過奚茴, 它只是成為了奚茴, 所以后來那個活蹦亂跳, 敢用匕首自保,敢說謊騙人,敢與野豬斗爭,也敢火燒炎上宮的少女,都是奚茴,是她自己。 奚茴死后,諸神離開了行云州,撤下了庇護(hù)行云州與外界割離的結(jié)界,寧卿也帶著司玄離開了那里,回到了他們的小世界中養(yǎng)傷。 云之墨的魂魄離開了司玄的身體,司玄的力量便被削減大半,而之前被云之墨死死壓在他的身軀中化作一根肋骨的上古咒印再度解封,只是這次無需司玄奉獻(xiàn),已經(jīng)有人犧牲了。 司玄像是死過一回,忍受著上古咒印帶來的疼痛,若無寧卿在一旁協(xié)助,他恐怕會更加痛苦。 他沒開口問寧卿那日發(fā)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寧卿與奚茴之間一定有過什么約定。 他還能想起云之墨的意識在他的神識海洋中掙扎,混淆了他的思緒,而他不受控地說出那不是奚茴的命時,寧卿欲言又止的眼神。她愈發(fā)地像一個凡人,擁有了充沛的感情,那是司玄不曾擁有,也從未體會過的感受。 三年時間,他們從來沒有離開過紅楓林,司玄終于將神靈養(yǎng)得差不多,能自我控制住上古咒印,至于何時能將這咒印從身體里取出,便是未知數(shù)了。 如今寧卿說她要走,司玄想,大約是因?yàn)樗@三年離不開她的身邊,所以才絆住了她的腳步。 “是那一日嗎?”司玄問:“那一日奚茴姑娘跑到諸神面前,說要我陪她七日作伴?!?/br> 那一日寧卿拉著奚茴離開,許久之后才回來。 寧卿點(diǎn)頭,這次沒有隱瞞:“我?guī)齺砜醇t楓,我想知道她要做什么,我想幫她?!?/br> “為何?”司玄又問。 寧卿輕輕眨了一下眼,她的目光回到了天池里如今行云州的景象,不得不說,這里似乎變得更順眼了一些。 “大約是因?yàn)?,我學(xué)會了感同身受吧?!睂幥涞溃骸拔页跞敕矇m時,有很長一段時間沒離開過行云州,就在問天峰處逗留。我見到封印之地的封印破除,你的身軀離去,我以為有什么東西絆住了你,還想將你重新召喚回來,那段時間行云州中唯一與你神力有關(guān)的氣息,除卻你曾沉睡過六萬多年的問天峰,便只有凌風(fēng)渡中枯萎的銀杏樹了?!?/br> 云之墨不是神仙,他的力量更趨近于摧毀,他無法用自己的力量去創(chuàng)造一種生命,可司玄是上古神明,他的神力可以給予一顆樹種堅(jiān)韌不拔的生命。 云之墨用了司玄的神力附著在一顆銀杏果上,那顆銀杏果被奚茴種在了凌風(fēng)渡的小世界里。 也是從那時開始,寧卿聽說過了奚茴。 行云州對她的評價無一好話,五宮的長老中甚至有幾個尤為厭煩她,將她說成了十惡不赦的壞蛋,天生的怪胎。 當(dāng)時寧卿也很好奇,奚茴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能讓司玄為她化出一顆銀杏果,又能等她養(yǎng)出一棵銀杏樹,所以后來關(guān)于奚茴的過去,她有意或無意的,都聽說了許多。 奚茴不是個天生的壞人,她被環(huán)境逼迫得不得不學(xué)會手段自保,她因曾經(jīng)被人欺騙過,所以從不輕易靠近任何人,她甚至開口說出的話十句有九句不值得信任。可就是這樣一個姑娘,能讓司玄心甘情愿地跟在她的身后,像是獨(dú)屬于她的守護(hù)神。 自然,后來寧卿才知道,愿意守著她,愛護(hù)她的不是司玄,而是與她一樣,好似自出現(xiàn)在這個世上,便被幸運(yùn)拋棄,被惡意籠罩的云之墨。 寧卿是神女,云之墨不過存世六萬余年,奚茴更是年輕,在她的眼中,這兩人都像是孩子。他們互相依偎,互相取暖,信任彼此,深愛著彼此,而這世間的任何純粹的愛意,都會讓寧卿為之動容。 她同情奚茴過去的遭遇,可憐她的身不由己,所以她不想強(qiáng)迫奚茴去做她不愿意的選擇。 寧卿不會逼奚茴,所以她不明白奚茴為何要對神明提出那樣的條件,她以奚茴的性格推測,奚茴大約是有什么想做的。 那日的紅楓林中,奚茴相信寧卿,她將她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目光灼灼的少女堅(jiān)定道:“我不怕死,因?yàn)槲抑牢冶緛砭突畈涣硕嗑?,我的性命與輪回泉息息相關(guān),只要它干涸了,我照樣活不了。其實(shí)于我而言,生無意義,早在八歲的時候我就想過死亡,如今不過因?yàn)榱硪粋€人……才多活了十年。” “你要讓我為蒼生犧牲,我沒那么大愛,你要推出謝靈峙的命,我雖會覺得他的確不該跟著受罪,卻也不會委屈了自己,讓我唯一動搖的,是那日在結(jié)界中,神明說輪回泉可以生靈魂,塑rou身。我想知道,云之墨到底還有沒有挽救的可能……我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么,他對過去諱莫如深,便是因?yàn)樗c司玄共用一個身軀,他不想成為司玄的附屬,又為了我這短短幾年凡人壽命,重新回到了黑暗中。” “我想做些改變,你們得讓我的死變得有意義,不是蒼生的意義,是我自己的意義。”奚茴道:“若云之墨的意識沒有完全消亡,若我有機(jī)會能將他從司玄的身體里喚醒,我要用輪回泉的力量讓他成為完整的自己,這才是我愿意犧牲的真正條件,你能做到嗎?” 奚茴的話,讓寧卿語塞。 她像是等不及,皺著沒又問了一遍:“你能做到嗎?” 寧卿從未想過這個可能,可這世上不缺奇跡,至少云之墨與奚茴的出現(xiàn),本就是奇跡,偏偏兩樣奇跡碰撞在了一起。 神明總想著蒼生,而蒼生總想著自己,也唯有云之墨與奚茴這兩人,到了這樣緊要關(guān)頭都是想著對方的。 她在看向奚茴認(rèn)真的目光時,突然想起一直躲著她,厭煩她的云之墨竟主動來到了司玄為她幻化的小世界里找她,當(dāng)時云之墨也用與奚茴如今的眼神看過她,問她如何能保全奚茴的性命,說他愿意放棄生的條件,愿意放棄好不容易搶奪而來的身軀,只要奚茴能活。 兩廂重合,寧卿心悸。 將奚茴當(dāng)初在這片紅楓林中對她說的話告訴司玄后,后面不用寧卿去說,司玄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難怪那兩日的奚茴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又難怪她總做出一些叫人無法理解的舉動去招惹他,原來她不是因?yàn)轭^腦不清醒,有些精神上的病癥,而是她故意逗弄司玄,去挑動云之墨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