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周圍靜得?針落可聞。

    溫西?的?眼神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她朝程肆走近一步，似乎因他的?明知故問而?惱火，聲音有些發(fā)冷：“你的?豆腐腦有問題，我吃了胃疼，不該來?找你算賬嗎？”

    程肆抱著食材，聽她這樣說?，沒有任何?質(zhì)疑，反而?擔(dān)憂地問：“胃很疼嗎？”

    溫西?面?無表情：“很疼?！?/br>
    “我去給你買胃藥?！背趟恋?。

    “不必，”溫西?抓住他的?手臂，慢慢收緊，一雙說?不清道?不明的?眼落在他臉上，“給我倒杯熱水喝就行?。”

    這句話的?意思不言而?喻。

    程肆手邊并沒有熱水，但他家里有，他心?跳頓時漏掉一拍。

    溫西?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邀請的?意思，慢慢松開手，捂住自己的?胃，沉默幾秒，問：“家里有人？”

    “沒……沒人……”

    程肆磕磕巴巴地回答。

    小朋友在讀幼兒?園，晚上并不會來?他這兒?。

    怕溫西?實在疼得?厲害，程肆不敢再耽擱，便說?：“走吧，我?guī)闵先?。?/br>
    程肆按了電梯上樓。

    電梯直達十一層。

    開門時，溫西?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著話：“我記得?你說?那個?燒烤攤是別人的?，怎么現(xiàn)在自己開上了？”

    “那個?叔叔身體不好，他孩子出來?工作后就回去養(yǎng)老了，”程肆道?，“我正好沒事干，就收了這個?燒烤攤?！?/br>
    溫西?：“招牌也不知道?改改？”

    “懶得?改了?！背趟灵_了門，“反正也是混日子?！?/br>
    溫西?從這句破罐子破摔的?話里得?出了許多?信息：“所以你退學(xué)以后沒再念書了？”

    程肆嗯了聲：“沒機會念了?！?/br>
    溫西?語氣稍頓，近乎篤定地問：“因為要養(yǎng)孩子？”

    這話一出，程肆心?驚膽戰(zhàn)地抬頭看她一眼：“你都聽到了啊……”

    “我沒聾。”

    溫西?跟著他走進屋，掃過客廳里關(guān)于小孩的?玩具和生活用品，冷笑：“也沒瞎?！?/br>
    沒等程肆說?話，溫西?將他懷里抱著的?食材往旁邊一扔，而?后一把將人摁在墻上，掰著他的?下巴，迫使他看著她的?眼睛。

    滿身凜冽的?味道?強勢地占據(jù)他的?所有感官。

    程肆呼吸一窒，悶哼一聲，聽見溫西?帶著些許咬牙切齒的?冷淡嗓音落在他耳廓旁。

    “結(jié)婚了還敢?guī)lpha回來?，不怕你伴侶生氣？”

    第66章 當(dāng)時

    程肆把這句話在心底反復(fù)咀嚼了幾遍, 而后才明?白，溫西好像誤會了什么。

    他順著溫西潔白的腕骨往上看，最后視線在她形狀姣好的唇珠停留, 溫西眼睫覆下一片深重的陰影，不需要對視, 也能清楚感受到她正一錯不錯注視著他，等待著他的答案。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溫西再度開口, 白皙柔軟的手掌在他下頜處輕輕撫了撫。

    程肆別開眼，艱澀地否認：“我沒結(jié)婚?！?/br>
    “還真是未婚先孕……我小瞧你了。”溫西箍著他的手猛地一收, 力道重得他骨頭?生疼, 她帶著怒意問?，“為了生個破小孩，為了個不負責(zé)的alpha, 把自己搞成這幅樣子, 你傻不傻？”

    都不需要問?他過得好不好。

    她有眼睛，會看。

    她能看出來, 程肆過得一點都不好。

    程肆見?不得小孩被?誤解, 下意識反駁：“她不是破小孩，你別這樣說?, 她很乖的。”

    頓了頓, 他又澀然補充：“她的母親也很好, 沒有不負責(zé), 是沒辦法……”

    溫西：“……”

    程肆從前根本不會用這種語氣跟她講話。

    溫西胸口悶了一口氣，后退一步，五指慢慢攏緊, 盡量平靜地問?：“孩子誰的？”

    程肆還沒來得及開燈，黑暗中?, 溫西瞥見?他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像是十分?顧忌她的態(tài)度。

    “算了，不說?就不說?吧，我也不想知?道?！?/br>
    溫西從兜里摸出打火機和煙盒，煙癮在這一刻瘋狂發(fā)作，她咬著煙蒂，偏頭?將煙點燃，重吸過肺，直至煙霧徐徐漫開。

    這才稍微有了點繼續(xù)問?下去的能力。

    程肆得空打開燈，看見?她身上那件干凈整潔的襯衫，因為剛才的拉扯起了些微的褶皺。

    “要嗎？”溫西把煙盒遞過去。

    程肆搖搖頭?：“我戒了?！?/br>
    溫西：“也是為了小孩？”

    程肆：“嗯?！?/br>
    溫西呵出一聲，彌漫的煙絲撩過她看不出多少?情緒的黑眸：“小孩幾歲了？”

    程肆遲疑了兩秒，說?：“五歲。”

    準(zhǔn)確地說?是快五歲半了。

    五歲。

    溫西算了下時間。

    所以她去t國?后不久，程肆就和別人有了小孩。

    ……居然還是無?縫銜接。

    溫西很難說?清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什么心情，一口又一口的煙抽進去，煙灰迅速在末端凝結(jié)，像她結(jié)冰的心臟，輕輕一碰就能碎一地。

    是她走后才認識的嗎？

    還是從前就認識了？

    是那個人比她更好，以至于他那么快就能走出來，還是那個人對他很好，可以幫他做到她當(dāng)年無?法做到的事？

    可是方項明?不還活得好好的？

    這樣看來，那人也不過如此。

    溫西忽然想起當(dāng)年她在大眾眼里還是一名omega時，程肆后頸的臨時標(biāo)記被?人誤會過，其中?有一條駱菀然的言論她記得很清楚，畢竟是熟悉的人，駱菀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一上來就指責(zé)程肆，而是問?，程肆?xí)粫潜?強迫的。

    想到這兒，溫西掐滅煙，看向彎腰整理食品箱里食材的程肆，果不其然看到了他后頸的疤痕。

    “你的腺體，怎么回事？”溫西走到他面?前蹲下，抬起手，想觸碰又不敢觸碰的樣子。

    程肆微微一怔，順著她的話，抬手摸了摸后頸：“做過手術(shù)?！?/br>
    他生孩子的時候，溫西不在他身邊，而他的腺體又本能地需要alpha的安撫，如果放任不管，會造成omega的身體無?意義損耗，也會讓孩子更加需要她的alpha母親。

    一般這種情況下，醫(yī)生會暫時性地切開omega的后頸腺體加一塊阻隔片進去，以此減少?omega對alpha信息素的需求。

    這道疤就是做那個腺體手術(shù)時留下的。

    程肆忍不住用手虛虛遮住，往旁邊躲了躲，不想被?她看到自己丑陋的疤痕。

    溫西蹙了蹙眉，追問?：“什么手術(shù)？”

    程肆避重就輕道：“就是個小手術(shù)，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br>
    沒得到想象中?的回答，溫西沉默一瞬，還是問?出了口：“你生孩子……是自愿的嗎？”

    只要他否認一句，她絕對會把那個alpha千刀萬剮……

    然而程肆雖表情僵硬，卻十分?堅定地點了點頭?：“孩子算是一個意外，但我是自愿生她的?！?/br>
    某些關(guān)于細節(jié)的回憶總是不合時宜地出現(xiàn)在腦子里。

    程肆愿意為了那個人生孩子，可當(dāng)初跟她時，偏偏就不要命地吃避孕藥。

    溫西心臟驟然抽了下，手背淡色的青筋凸起，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我去給你倒杯熱水?！?/br>
    程肆還沒忘記溫西剛才胃疼，轉(zhuǎn)移話題的同時，起身按了燒開水的按鈕。

    等待開水燒開的間隙，他望向坐沙發(fā)上單手摁著胃，閉眼不說?話的溫西。

    這樣和她單獨相處的場景恍如隔世。

    從前他只要得到她一個暗示的眼神，就會不受控地走向她，呆在她身邊做什么都好，哪怕一句話都不講，也不會覺得無?聊。

    而現(xiàn)在她就坐在那里，他卻沒了向她走過去的勇氣。

    正如同溫西問?了他這么多，他其實也有好多問?題都想問?溫西——

    這些年是不是都很忙？

    忙碌的同時，開心的事情多不多？

    偶爾會不會想起他？

    想起他的時候是生氣還是回避？

    這六年里每一個重要節(jié)點，是誰陪在你身邊呢？

    喜歡你的人應(yīng)該還是很多吧，嘉利是最令你心動的那個嗎？

    每一個問?題程肆都在他心底演練過無?數(shù)遍，又在即將出口時，意識到自己早已失去問?她的立場。

    “對不起?！背趟羻÷暩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