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同人)芝蘭逢珠玉 第34節(jié)
“沒有呢?!摈煊竦?,“現(xiàn)在還是我嬸子帶我們念書。” “女孩兒家家,讀書打發(fā)時間罷,你從小就爭先,讀書讀不過人家有什么好在意的,又不去考功名?!蓖醴蛉藫е鴮氂竦溃澳悴皇撬貋韏iejiemeimei們要做什么,你就想做什么。你meimei都在上學,你也好用功了?!?/br> 寶釵笑話道:“那可不行,二哥哥要是也跟林meimei一起上學,說不定才愿意去。” 她本是一句玩 笑話,可是寶玉本就是癡兒,聽了這話,不禁想道:“我若真有林meimei這樣的同窗,日日夜夜在學堂里不回來也是愿意的,可惜卻沒有這樣的福氣?!庇窒肫鹞羧找黄鹉顣那冂?,不由地一嘆。 “我念書自然不是為考功名。只是萬一哪日有幸見著什么奇山異水,能說道個一二三四五出來。”黛玉想起之前顧忌著外祖母說姐妹們“讀的是什么書,不過是認得兩個字,不是睜眼的瞎子罷了”,也不敢多說自己上學的事,但迎春、惜春也罷了,探春卻是真真兒喜歡念書的,也許嬸嬸說的對,老圣人當年常念叨“女子無才便是德”,耽誤了多少姐妹。 賈母見她似是喜歡今天的茶,問鳳姐:“今天是什么茶?看你meimei喜歡,叫她帶些回家去?!?/br> 鳳姐苦笑道:“老太太有所不知,這是櫳翠庵妙玉師傅的茶,攏共送了兩罐來孝敬老太太的。老太太嫌味道輕,叫我拿去吃。我想著,林meimei和妙玉都是蘇州來的,想來吃茶的口味上差不離,就特特地留著,今兒個拿出來借花獻佛,果然meimei喜歡——可惜也沒了,若是別人,就為了討meimei高興,我少不得去再討兩罐來,但那妙玉……” 眾人亦知妙玉為人孤傲清高,和她們玩不到一處,唯有寶玉笑道:“這有何難,林meimei喜歡這茶,我去向她討去。” 黛玉道:“多謝你的好意,我也不是什么好茶的人,就算有偏好,幾時到了吃不著就抓耳撓心的地步了?你要是想吃,自己找她要去,別借我的名義?!彼龥]見過妙玉,聽說是大觀園建好后,找來的代發(fā)修行的居士,聞得李紈同她的丫頭議論“她為人孤僻,也就寶玉同薛姑娘入得了她的眼,我們凡夫俗子,人家瞧不上,我也不喜歡她”,便覺著無趣,又怕有人要拿妙玉來比她——方才鳳姐還說她們口味該一致呢,便擺手道,“這茶是蘇州的,我家里也有,原蘇州莊子上的人送來的時候,也想著要不要請外祖母嘗嘗我家鄉(xiāng)的茶,只是想著外祖母不吃綠茶,便也罷了。蘇州的東西我是不缺的,那位妙玉師父,離家卻多年了,還是請她自己留著吧。” 她能這么干脆地說“蘇州的東西我是不缺的”,也是林滹夫婦倆沒克扣林海留給女兒的家產的意思了,賈母心里有數(shù),摸著她的手道:“改日請你嬸嬸過來,我們一塊兒說說話。也是親里親戚的,原該互相照應才是。她把你照料得這么好,說來我還沒謝過她?!?/br> 黛玉笑道:“怕是要再等些時日了,我嬸嬸最近忙得緊?!?/br> 他家升官的升官,定親的定親,養(yǎng)胎的養(yǎng)胎,和離的和離,考學的考學,碰著一樁事都是叫當家主母忙翻天了,何況這么多事湊一塊兒。賈母也是從重孫媳婦做過來的人,知道宋氏如今就人情往來上都要想破腦袋,故而道:“你嬸子也是不容易,也沒個妯娌媳婦的幫襯著。待小林閣老娶了媳婦,想來要好些。” 林徹官至文華閣侍讀學士,說起來也算進了內閣,旁人打趣他都叫他一聲小閣老,黛玉聽祖母有輕視韻婉之意,便道:“到底大哥哥才是我們家未來的家主呢。二哥哥也一向敬重大哥,我看二嫂子不一定會攬家里的事?!?/br> 邢夫人冷笑了一聲,撇開了頭,倒是王夫人深覺不快,又一向嘴笨,怕說錯了什么話得罪了賈母,便看向鳳姐。鳳姐只覺得棘手,在王夫人背后沖黛玉和賈母使眼色,黛玉會心一笑:“不過要我說,等我jiejie身子好了,我嬸嬸就輕松了。我最近跟著學算賬,發(fā)現(xiàn)我jiejie是真的厲害,怕是鳳哥兒都不一定比她強。” 林馥環(huán)早年才嫁進南安府,和南安太妃關系還沒惡化的時 候,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賢妻,她婆婆侯氏贊她“從來不用撥算盤,眼珠子轉一轉,該是多少就是多少,沒出過錯,家里大大小小的開銷,過了她那兒的,就沒忘記過,哪一筆是哪一日誰支的她都記得”,只是后來沒能給云渡生下一兒半女來,又不許通房丫頭過明路,氣到了她太婆婆,這些賢惠能干的事兒,也就沒人提了。鳳姐自己也是個“醋壇子”,對馥環(huán)倒沒有賈母、王夫人那般看不上,只是不信林大奶奶和未來的林二奶奶會把理家大權交給出了一趟門又回來的姑奶奶,故而道:“林太太自然是喜歡自己侄女兒的,不過林二爺定的不是劉相家的孫女兒?才女的名聲都傳到京城來了,定不是等閑之輩?!?/br> “我們做子侄的,肯定是要幫著嬸嬸分擔家務事的?!摈煊竦?,“都是分內的事,誰逃得掉呢?!?/br> 王夫人問道:“聽說恩科要取消了,林三爺可好?” “這事兒已經(jīng)定下了?”黛玉笑著問,“我不知道呀,我看三哥還是成日深居簡出的,也沒空陪我玩,應當還是要考的吧?” “去年你父親還在的時候,就聽說他要定親,如今可相看了什么人?”賈母知道林滹當年回絕東平郡王府的嫡女的事兒頗是得罪人,故有此問。 黛玉知道三哥定了大理寺郁文善家的小女兒郁晴,但是沒過明路的事,怎么也不好說出來:“三哥也是我爹爹的侄兒呢?!?/br> 她這句話倒是把其他的問題都打回去了,林海不是林徥的親叔叔,可是族叔也是叔,人家去了還不到一年,不管是林馥環(huán)還是林徥,在這時節(jié)大張旗鼓地cao辦婚事,總不適宜。更何況,宮里太上皇的身子骨,誰也說不準,熬不熬得過這個冬天還難說呢,指不定哪天大家就要開始守國孝了。林家現(xiàn)在這么拖著,不肯答應馬家,看來是真的沒有婚配的意思了。 賈母雖厭惡馥環(huán)為人,但知道她真不嫁馬兗,還是不解的。但見黛玉不愿多說,也不逼她,只是看著席上的諸位孫女、孫兒,嘆道:“一年大二年小的,轉眼你們都是這個年紀了。寶釵是不是今年就要及笄了?” 寶釵笑道:“正是呢,老太太還記得?!?/br> “老太太什么不記得?”邢夫人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迎春。她倒也沒多在意迎春有沒有得賞,有沒有過生日,只是看不慣二房的親戚都有的,他們大房的姑娘沒有。只是迎春本就怯懦,見有人看自己,怕話題引過來,忙假裝找惜春說話,躲開了視線。 其他姐妹也罷了,迎春和寶釵是早到了說親的年紀了,寶釵是親戚,不歸外祖母管,且“金玉良緣”的說法,連黛玉遠在林家都聽見了,想來是有安排的,倒是迎春jiejie,她最近出去交際才知,很少有這個年紀的姑娘家里還沒有給她說人家的。便是不定下來,也好相看了,但是她似乎從來沒聽說外祖母或者大舅媽cao心這個?她們既然不喜歡馥環(huán),想來不是那種會留女孩兒在家過一輩子的長輩,那為何不早些替迎春做做打算?黛玉心里嘀咕了一聲,只覺得不懂。 “史大姑娘是不是好事要近了?”薛姨媽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我也是道聽途說,不知道真假?!?/br> 史湘云也是跟著她叔叔嬸嬸過,賈母聽她哭了多少次在家里得熬夜做活,不過史家雖然經(jīng)濟拮據(jù),到底一門雙侯,她又是“大姑娘”,她嬸嬸為了自己女兒將來的婚配,也得拼著給她說個好人家。年前保齡侯夫人還來與賈母商議過,說是定了衛(wèi)家的二公子衛(wèi)若蘭,想趁著上皇還在,就定下來,免得因國孝耽誤了。賈母素喜湘云的豪爽大方、嬌憨可人,頗有些不舍——在她心里,自然是外孫女黛玉最配她的寶貝疙瘩的,只是黛玉如今有了族姬的名號,又是林家的女兒,這樁親事眼看著要不成,那么退而求其次,湘云也是她娘家的女孩兒,可憐可愛,出身侯府 ,也比寶釵更配寶玉,便勸保齡侯夫人再等等,湘云畢竟還小,多看看也來得及。 保齡侯夫人對自己家這位位高權重、頗有威嚴的姑老太太也一向敬重,只是嘆氣道:“老太君有所不知,我們家也就是外人看著風光,說是一門雙侯,如今入得越發(fā)得少了,老太太為了湘云做活的事罵了我多少回,我何嘗不知她辛苦?不瞞你說,我自己同我的女兒難道做得少了?”她一邊給賈母看自己手上的繭子一邊說,“也只好趁著如今外頭看著我家還過得去,給兒女們把事情定下來,是拖不起了!” 這話倒是戳中了賈母,她不敢明著現(xiàn)在就幫湘云和寶玉定親,也是為著這個。史家欠國庫的銀子,賈家難道不欠年初才修了大觀園,又是一筆多大的開支,還借了薛家不少呢。薛家自然是巨富,黛玉也有林家?guī)状姆e累可做嫁妝,但湘云……寶玉將來不是家里襲爵的那個,他又是富貴日子過慣了的人,做祖母的,可不得為他未來的日子做打算?就是將來她去了,把私房都留給寶玉,他又守得住嗎?何況就是再偏心,也不能一點也不想著賈璉、賈蘭等,都是自己的孫子、重孫,能真的全給寶玉?但要是湘云也許了人,宮里的娘娘又聽她母親的話,難道以后真讓寶玉娶薛家的女兒?畢竟是商賈家的女兒,寶玉若是將來考取了功名,有這個出身的妻子,在同僚里要如何自處——何況寶釵還有個那樣的哥哥!寶釵自己是個好丫頭,可她那樣的哥哥,能惹出多少是非來!因此聽薛姨媽提起湘云定親的事,她也裝作不知:“云兒才多大,她家里怎么這般著急呢?我倒是想著,把這些孫兒留在身邊,多養(yǎng)兩年?!?/br> 王夫人含笑道:“是著急了些。不過,也是現(xiàn)在情況特殊嘛,保齡侯夫人自己的女兒比云丫頭小不了一歲,jiejie不定下來,meimei也不好說親?!?/br> 寶玉嘆氣道:“也不知道湘云meimei以后還能不能常來家里玩了。” 黛玉聽她們說這些,倒也聽得出里頭的一些機鋒,只是興致不大,看了眼西洋鐘,時候不早了,便惦記著林征今天還能不能來接她。 也是想什么什么就來,她才數(shù)了一會兒沙漏,林之孝就匆匆忙忙地來報,說是林將軍來了。 林征也才及冠沒兩年,如今人人都得稱他一聲少將軍,賈母一邊嘆著他家人才輩出,自己的兒子不爭氣,一邊趕忙要請他進來。 黛玉笑道:“我哥哥是外男,不宜見女眷,他來接我家去的,還是我直接去吧?!?/br> 賈母道:“都是自家親戚,何須生分?”百般不許,命林之孝去請。寶玉亦早聽說了這位少年英才,馮紫英說他“一臉兇相”,他便以為是那等可怖之輩,想著林meimei何等鐘靈毓秀之人,怎會有那樣的哥哥,待今日一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林征身量高挑,雖是尋常打扮,但走路帶風,眼神冰冷,一眼便知是刀尖上舔血的人——偏他生得這般英武,細看去,眉目卻還有林家人的清俊,便是他一向不喜那些在官場鉆營之輩,也得贊一句“林家大哥,果真是好相貌”。 黛玉已經(jīng)像一只快活的小鳥一樣倚在大哥身側了,賈母看了林征,也只有喜歡的:“竟不知什么樣的水土,養(yǎng)得出這樣出彩的人了。” 林征勉強笑了笑,與賈母行了禮道:“老夫人的德高望重,某本不該失禮,只是家里來了貴客,要見明珠族姬,某少不得要失禮于夫人了?!?/br> 他如今的地位,能被他稱作“貴客”的,還能有幾位?更何況搬出了黛玉的族姬身份,賈母聽了也心驚:“既你們家有客,我也不強留了,改日一定要來家里坐坐?!?/br> 第93章 第93章 黛玉亦覺得心慌, 跟著林征回去的時候忍不住問:“家里來了客人?” 林征沉默了一會兒,嘆道:“永寧王來了?!?/br> 黛玉倒吸了一口涼氣, 問道:“他來做什么呀?” “說是公事,還帶了三伯父生前的同僚, ”林征扶她上了車, “別怕, 我們都在呢?!?/br> “我不怕?!庇缹幫蹼m位高權重, 卻也是公私分明的,黛玉先頭遇到過他,說是為公事來的時候, 確實從不說多余的話。他當年應承過要完成林海遺愿,還一個鹽政清明, 這幾個月, 也似乎在做這件事。她不是要借父親的光討什么封賞,但想到當年父親險些被地頭蛇推出去做替死鬼, 家里百年清譽毀于一旦, 就不寒而栗。也因為這個,她對劉遇一直心存好感, 哪怕他“出爾反爾”,她也只懼不厭的。更何況,別的琴、琴譜也罷了, 還有那尊武曲鼎呢。 才是大年初三,永寧王已經(jīng)開始辦差了,等林征去接黛玉的功夫, 還取了卷宗查看,林滹候在書房,怕那些卷宗機密,也不敢上前,只得挨著他的長隨,叫家人準備了茶水瓜果,小心應答著。不多時,林福來報,大爺和玉姑娘回來了,他忙一迭聲地叫他們過來。 黛玉忐忑不安地行了禮,劉遇頭也不抬:“看座。” 這明明是林家,他倒像個主人了。他的長隨給黛玉搬了椅子與案臺,黛玉正奇怪,劉遇遞下兩封書信來:“這是林公生前給都察院齊大人的信件,當時齊大人只當普通書信看,如今卻發(fā)現(xiàn)恐怕另有玄機,按著這個信的說法,林大人手上該有一份他私下摘抄的、他前任于大人任上時真正的賬本來的?!?/br> 黛玉被他直截了當?shù)臄⑹龌A艘惶再Z敏去世后她便來了京里,和父親只剩書信聯(lián)系,如今一看那字體,確是林海手書,且用了藏頭、化用之法,若非她對父親極為熟悉,真看不出其中深意——看來這位齊大人也確實是林海信任與深交之人了。 劉遇看她的表情,便知齊重瑞的猜測不錯,為難道:“林大人生前的文稿書信我們都已運到京里來了,若是真有這本賬本,它現(xiàn)下所在何處?族姬可知林公有何信賴之所,會讓他寄存書冊的?比如一些珍貴的字畫……” “在我這里。”黛玉道。 林海素來就有記賬的習慣,他為人清高自持,不愿占人便宜,人情來往原先都是賈敏負責,一筆一筆都記下來了,防著有什么疏漏。賈敏去后,他也沒續(xù)弦,自己主持家事,也學著妻子記得工工整整。他去后,這些賬本便和他與賈敏那些日常的詩稿文章一起歸了黛玉,她細細地通讀過,把這么些年林家的交際往來記下來了,卻有一本,怎么也看不懂。 現(xiàn)在她懂了,為什么會有那些陌生的名字,為什么會有那么大的數(shù)額,為什么對一些人只進不出,又對一些人只出不進。 “你怎么了?”劉遇見她臉色不好,關切地問道。 “我外租家也有人也在上面?!摈煊窨嘈Φ?,她終于明白為何明明林滹和劉遇已經(jīng)到了蘇州,父親卻不交出那本賬本了,怪不得父親那么尊重外祖母,卻要在臨終前把她托付給別人,不只是她是林家的女孩兒,養(yǎng)在別家有損林家名聲,而是因為外祖母家從上到下,亂得不行,什么后路都沒了。 她才同外祖母道了別,這位雍容華貴的老太君如今頭上已經(jīng)盡是白發(fā),她這一輩子,也就期盼著子孫振興門楣、日后到了地下見到外祖父,能說聲不負所托了吧?她知情嗎?她知道后果嗎? 黛玉不是沒想過不把這本賬本交出來,但她買仆人時,見過那些吃不起鹽、或者是只能偷偷買粗糙的私鹽的窮人的模樣,林海曾因自己任鹽官時,揚州城里還有那樣的“粗脖子”痛哭流涕,然 而江南官場沉疴深重,又豈是他的過錯?既然父親沒有把這本賬冊銷毀,把選擇的權利交給她,她就不該隱瞞。 劉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族姬高義,我代江南百姓先謝過了?!?/br> 黛玉強忍著淚,親自去攬月樓取了那本賬本,交給了劉遇。她今年認真整理、修訂過書冊,字跡潦草、受潮之處都做了備注,看起來一目了然。劉遇的手指在那些俊秀的字跡上摩挲了片刻,再看了眼蔫蔫地站著、只怕他一走就要以淚洗面的表妹,嘆了口氣:“離我應諾之日不遠矣。到時,來與meimei討杯酒喝?” 黛玉問:“會有天下無凍死餓死之人之日嗎?”她想知道,自己付出這樣的“背叛外祖母”的代價,值不值得。 這天下何其廣袤,有愛民如子的清官,也有貪婪無度的惡吏,便是一村一縣,看管不到也會有民不聊生的現(xiàn)象。為人君者,只要不是那些昏庸之輩,誰不想國泰民安?就是他貪圖享樂的祖父,也不見得希望子民餓死凍死。這個小小的長在后院里嬌養(yǎng)的貴女,問出了一個天真的問題,卻是在做出了那么難得的決定后問的。 她當?shù)闷鸫豪浊佟?/br> “到那一日,我與天下人共飲?!眲⒂龅?。 “到時候我也去喝一杯?!摈煊裥α恕K约簡柍隽艘粋€幼稚的問題,倒是感激劉遇沒有取消她,反認真答了。 “時候不早,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劉遇看了眼天色,“大年初三,本該給舅舅舅母拜年的——” 林滹忙連聲道不敢。 “事情多,下次再補上?!眲⒂銮昧饲米雷?,“大表哥也要進宮當值了吧,順便送我去宮里吧,得面見父皇?!?/br> 他忙忙碌碌的,帶著那個賬本就走了,冬日里天暗得快,此刻屋外的夜色已經(jīng)深沉了,他裹著火紅的披風走在雪地里,步履匆匆,林征緊緊跟著,生怕他腳下打滑摔倒,他卻渾不在意,像是走得再快些,一天就能有十三個時辰似的。京里人人都知道他要當太子爺了,但恐怕沒幾個人知道,他在大年初三這樣的日子里,還在這般忙碌吧。 一樣的年紀,別家的公子哥兒,還在吃酒玩樂呢。 黛玉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她今日經(jīng)歷了太多的變故,若是外祖母在這次鹽改中受了牽連,那就是她親手把證據(jù)送上的。前朝的事她從未涉足過,但現(xiàn)下卻覺得不寒而栗。她自幼錦衣玉食,吃過的苦無非就是被人說說閑話,可屋外這綿延的、美到驚人、寫再多詩歌贊頌都不夠的雪,在她不知道的荒山深巷里,凍死過多少人啊。 我或許做錯了事,又或許沒做錯。她輾轉反側,顧不上去嬸子那里回復,自顧自地回院子里睡了,紫鵑等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只看她臉色不好,也不敢打擾,給她生了火,小心伺候著。 到下半夜,雪雁燒了水,卻聽不見姑娘叫,察覺到不對,舉著燈來床邊看了眼,只見黛玉滿臉通紅,額上冷汗直流,不覺驚叫一聲:“快來人吶,姑娘病了!” 第94章 第94章 黛玉這一病, 可把家里人嚇壞了。虧得是錢家人已經(jīng)搬來了,否則大正月的, 就是去延請御醫(yī)也不大方便,多耽誤事兒。錢老太醫(yī)經(jīng)驗老到, 一眼看出了她是急火攻心, 開了方子。林家自己有藥房生意, 立刻配了藥, 先把燒退了。 黛玉退了燒,迷迷糊糊地看見幾梔在她屋里,問了一聲:“錢meimei?” 錢幾梔笑吟吟地端著茶水過來:“猜到你現(xiàn)在鼻子不通氣, 醒來一準口渴。”黛玉想去接,她也不讓:“罷了吧, 你現(xiàn)在身上乏得很, 就著我的手喝吧?!?/br> 黛玉確實一點力氣都沒有,喝了一盞茶, 潤了潤喉嚨, 方問:“你怎么來了” “我也沒處去拜年,正月里也無事可做, 爺爺說你這病最忌諱反復發(fā)作,拖久了容易留病根,我就來看看你。”幾梔給她試了試額頭上的溫度, 問了聲,“你現(xiàn)在還覺得涼么?看你身上出了不少冷汗,不如趁現(xiàn)在屋里熱, 換一身衣裳?!?/br> 黛玉本就愛干凈,聞言只說好,幾梔便叫了錦荷同雪雁進來,把手捂熱了給她換衣裳。幾梔在簾外撥著碳火,雪雁抱怨著:“太太說,不知道姑娘在為什么著急,又不敢問永寧王,怎么外面的公事,還有要問我們姑娘的呢?”錦荷趕緊給她使眼色,黛玉苦笑了聲:“也虧得是問過我了?!彼裏o意向丫頭們解釋這其中發(fā)生的事,也知道是該保密的,因此只道:“罷罷罷,病一場也好,就當還了這么些年了。只是苦了你們跟著我受罪?!?/br> 幾梔在外頭聽著笑道:“不若豁達些,一件事總有兩面,一面好的,一面壞的,你想著好的那面,心情也舒暢些?!?/br> 是這個道理,哪里能輕易做到呢?黛玉被扶著躺下來,又恐幾梔無聊,對錦荷道:“你去攬月樓,拿我藤編的書箱來給錢姑娘看著玩。”她原先倒是想請幾梔去攬月樓里自己挑著書讀的,只是經(jīng)劉遇一事,恐父親留給自己的書籍里還有別的玄機。雖知幾梔絕不是那等隨意動別人東西的人,也要小心一些。 幾梔素來羨慕林家藏書豐富,也不客氣,待錦荷取了書箱來,便坐在黛玉床邊,一邊翻閱一邊同她小聲說話。黛玉腦袋仍有些昏沉,聽著規(guī)律的翻書聲,漸漸又睡去了。 幾梔便命人把燈吹暗些,又給她號了一回脈,出來對正在熬藥的紫鵑道:“你可不必哭了,你家姑娘好好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弊嚣N喜出望外:“錢姑娘說真的?” “騙你作甚?!睅讞d打開蓋子聞了聞,“可以了,林jiejie燒已經(jīng)退了,今晚再鞏固一下,到明天就要換一種藥了。屋里還是要透氣,只是小心別讓她吹著風?!?/br> 紫鵑連聲應了,又道:“虧得是有你們在,我們姑娘常有頭痛發(fā)熱的,以前在姑娘的外祖家,一直是請的太醫(yī)院的王老太醫(yī)看,就是他也難請,時常只能請另一個小王太醫(yī)來看,也要等著。” “王老太醫(yī)醫(yī)術不錯的,不過他年紀也大了,他徒弟接他的班,就不太行了?!卞X幾梔笑了笑,“王老太醫(yī)現(xiàn)在大多只在宮里當值,外頭人除非面子大,等閑請不動他了。”太醫(yī)院里其實資歷老的太醫(yī),最后都會這樣,錢老太醫(yī)就有少說十年沒出去看過病了。不過榮國府好歹也是賈貴妃的娘家,從王老太醫(yī)到小王太醫(yī),這降得有些狠啊。吳貴妃娘家要是去太醫(yī)院請人,王老太醫(yī)敢不去么?到底看人下碟,全靠宮里娘娘的地位罷了。賈貴妃去年回家省親不是排在貴妃里第一個?聽說為著這個,吳貴妃很是傷心難過,莫非后來竟倒過來了?不過仔細想想,賈貴妃進宮十年了,也沒一級一級地升上去,直接封的貴妃,雖則看起來恩寵甚重,可到底底氣不足,何況吳貴妃還有四皇子傍身呢。 這些宮闈秘辛,也不能與人議論的,她只道:“也虧得是你們家自己有藥鋪 ,這幾天的藥,有幾味還不容易買?!?/br> “秋冬本來就容易生病?!弊嚣N只覺得慶幸。若是沒有錢老太醫(yī)在,黛玉這病拖個兩天,要是真拖出病根來,她怎么哭都無濟于事了。見幾梔手上抱著書,便笑道,“錢姑娘跟我說話,別耽誤了你做功課。” “沒事,我翻著玩玩,挺有意思的?!睅讞d道,“我祖母說,難得過年,讓我歇歇,祖父便給我的功課停了兩天。想不到林jiejie這里竟有這樣的書,是我小覷她的收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