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同人)芝蘭逢珠玉 第49節(jié)
這珍珠團簪黛玉也有一副,因她在孝里,首飾衣服皆是往素凈里置辦的,這套團簪清一色的雪白珍珠,除了中間點綴的金銀花蕊,便再無它色了。黛玉是在孝里,戴這個正合適,饒是這樣,王嬤嬤還同她說,等出了孝,一定要再打套新的,年輕女孩子家這么素不行。馥環(huán)還不在孝里呢,打扮得同她們一般地素,怪不得宋氏要嘆氣。黛玉此刻也疑惑了,她把這簪子給幾梔,是剛好看見了,順手,還是想以后都振作起來,不要這么冷清下去了?如果是后者,那難道是云渡的信給了她如今的變化?“情”這個字,當真能讓人如此深陷其中么?她也拿不準馥環(huán)的心思,便試探道:“哪里只這幾件首飾,還有你的那幾條裙子,更素了,我和錢meimei如今都不會穿。你要是怕嬸娘不高興,索性把那些裙子也給人了才好呢?!?/br> “你都說了不能穿,我能給誰?”馥環(huán)笑吟吟地問道,倒也沒拒絕,更是想起來,“你屋里的茜雪,她爹是不是沒了?我看那丫頭身量和我差不多,回頭我找找,把我那些衣裳裙子的,找出成色新的來給她送去?!?/br> 黛玉這才意識到,jiejie是真的想改一改自己的精神氣了。她捏了一肚子勸馥環(huán)不要搭理云渡的話,此刻卻都說不出口了。 第133章 第133章 和陳賢、朱復青猜測得完全不同, 林征冒死參下西北府監(jiān)軍周瓊,竟然半點都沒影響到王子騰。連陳賢都因此被罰了一年的俸祿, 兵部右侍郎許經(jīng)綸更是因欺上瞞下、扣下不少參周瓊的折子而下了獄,周瓊本人更是被抄家捉回了京里, 靜待秋后問斬, 子弟也受了牽連, 發(fā)配充軍的、貶為賤民的、鋃鐺入獄的, 一下子從天上落到了深淵。但包庇周瓊的王子騰竟然不降反升,一躍成了內(nèi)閣大學士?不要說林征了,陳賢自己在家里想想, 都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林征就這么忍了?太子呢?也不想想辦法?陳賢干著急了幾天,見到王子騰把云嵩薦去平南海之亂, 倒也想通了。王子騰苦心經(jīng)營了這么些年, 他的官運根本不是他個人的事,他的人脈盤根錯節(jié), 四王八公想來都為他的仕途出了力, 更何況,他這么多年來結(jié)交的, 又何止是四王八公?像周瓊這樣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一個周瓊沒了,還有多少個周瓊在為了自己的利益拼了老命地保他。上皇那些舊部明里扶持的是忠順王, 可是當年義忠老千歲、忠定王的舊部呢?陳賢這么一想,也就明白了,王子騰的確輕易動不了, 可皇上也一定會動他。他只要耐心等著就是了。 王子騰高升,除了陳賢外,自然也有別的眼饞生氣的,比如忠順王,就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他才剛準備拿榮國府的賈璉開刀,皇上就升了王子騰?難不成是他會錯了意,皇上派他來查這些案子,并非是要清算都察院,而是要清算他?他這么一猶豫,曹良駿反而開始慶幸自己提前給榮國府報了信,沒把路走絕了。榮國府上下亦松了口氣,便是賈璉自己,也放下了對鳳姐堅持要動二姐牌位的復雜心緒,喜滋滋地向她道了喜。 鳳姐雖早知道叔叔必有升遷,但也沒想到他能封相,一時間不免得意洋洋。但知道賈母對王家漸漸成了四大家族之首這事其實心里多少是有些介意的,倒也沒敢在眾人面前表露,只是私下和賈璉獨處時,難免流露出施恩之意,言語里更帶了些輕視不滿。賈璉自是積累了不少怨氣,只是想到她叔叔如今官拜宰相,自己這官司又確實沾了王家的光才擺平的,只能咬牙忍了。 賈母雖對四大家族如今唯王家馬首是瞻稍有些不平,卻比誰都清楚,王子騰的擢升對榮國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遠的不說,單是賈璉的官司,在知道王子騰拜相前,那忠順王是何等地咄咄逼人?如今也不得不當之前是在放空炮,放過了賈璉。況且,元春在宮里本就孤苦無依,有個封了宰相的親舅舅,她的日子想來能好過些,皇后娘娘便是想再給她小鞋穿,也得看看前朝的勢力拉鋸。想到元春,賈母不僅又有些疑慮,那帖藥方子已經(jīng)獻上有數(shù)月了,宮里卻遲遲沒有好消息來,那方子究竟有沒有得用?賈璉派出去打聽的人說是沒有壞處的,可鳳姐吃了幾個月,也沒見她生下個一男半女的,否則,也不必有尤二姐這么個惹得全家不得安寧、提心吊膽的人出現(xiàn)了。 難道那藥其實沒什么用?賈母心里著急,只得暗暗安慰自己:“當今以孝治天下,可不是璉兒那樣的人,如今雖咱們出了國孝,于陛下而言,卻還要守父孝的,雖然咱們家的娘娘未能生育龍嗣,但其他宮里的娘娘,也只得等著的。”又想起元春之前吩咐的,和林家多走動,那畢竟是太子的親舅舅家,他們有黛玉這一層關(guān)系在,不趁機多拉攏,難道真讓太子一心一意地向著皇后不成?不免又有些后悔,先頭賈璉吃官司,他們慌了陣腳,竟想到了錢幾梔身上去,說是未雨綢繆,請幾梔高抬貴手,卻是把家丑露到了外人臉上去。自家的子弟如此不成器,難怪黛玉越來越向著叔叔家了。 便是不為宮里的娘娘著想,賈母自己也是情愿同黛玉處好關(guān)系的,畢竟是敏兒唯一的女兒,在揚州的時候,隔著天南地北也罷了,如今同在京城,卻除了 年節(jié)外幾乎不怎么來往,像話嗎? 故而寶玉一攛掇,她就打算派人去接黛玉過來小住幾天。王夫人正巧也在她屋里說話,笑著對寶玉道:“老爺快回來了,你的功課做完了,這就只想著和jiejiemeimei玩了?襲人才跟我說,把你這一年零零碎碎寫的字都收著了,也才那幾張,功課還好說,字就寫了這點,看老爺信不信你好好念書了呢?!睂氂褚宦牐D覺泄氣。賈母道:“書要好好念,但也要顧著自己的身子,別只是聽說你老子要回來了,就匆匆補上,臨陣磨槍,又有什么用?!?/br> 王夫人又勸賈母道:“先不說寶玉還得補功課,我算了算日子,外甥女家的那位大奶奶,不是這幾天就該生了么?他們家想來忙得緊,林姑娘也不一定有空來玩呢?!?/br> 賈母在心里一算,倒還真是如此,道:“你不說我還忘了,那也是他們林家這一代的頭一個孩子吧,不管男女,也不怪他們家這么重視。要是真就這幾天,那林丫頭還真沒得空來我們這兒?!?/br> 王夫人道:“之前遇到忠勇侯夫人,說是見到了林太太,問起來就跟她說孫子孫女兒都喜歡,但我琢磨著,他們一家子肯定還是盼個男孩兒的,看那位葛大奶奶過門也有好幾年了,再要強的女人,這么多年沒兒子也要著急的,你看看鳳丫頭,有了巧姐不也沒什么用?璉兒該怎么還是怎么。他家二公子定的姑娘是前宰相的孫女兒,大公子這么多年也沒個子嗣,還真等弟媳婦進門么?” 賈母是極喜愛女孩兒們的,幾個孫女都是她從小養(yǎng)大,但她心里也知道,對于他們這樣的大戶人家來說,孫女只是有了孫子以后的錦上添花,要是對普通的農(nóng)戶來講,兒子更是支撐門戶的關(guān)鍵了。確如王夫人所言,葛氏過門已經(jīng)許多年了,若是還遲遲不能給林征留個后,想來林滹夫婦也不會太滿意這個兒媳婦。 她們既然得了這樣的想法,聽說韻婉生了個姐兒的時候,未免替林家上下失望了一回。恰逢賈政傳了信回來,暫時回不得家,寶玉松了口氣,便又催賈母去接林meimei來家里玩。賈母笑著應了,去派人請黛玉,卻只帶回來林家的管事崔云啟,帶著添丁散喜氣的幾樣東西,先同賈母賠不是:“老太太,我們玉姑娘說,最近我們家大爺大奶奶新得了一個姐兒,家里頭忙得緊,她怕是來不了,請老太太見諒?!?/br> 添丁添丁,顧名思義,帶把兒的才叫丁,賈母原以為林家不準備為這個姐兒的出生大cao大辦的,怕他們難過尷尬,去接黛玉的時候也沒讓人帶上賀禮,如今見崔云啟連紅喜蛋都帶來了,只能佯作不知,賀喜道:“原來你家新添了位千金小姐,可喜可賀?!闭f罷,便命鴛鴦去準備“送粥米”及給林家大姐兒的誕禮,又問,“取了名沒有?” 崔云啟笑道:“大姐兒生在夜里,月朗星稀,老爺便取名‘輝照’。大爺、大奶奶、玉姑娘他們嫌拗口,只喚大姐兒的乳名‘昭昭’。太太亦覺得老爺起的名不像,說就叫昭昭?!?/br> 賈母原聽不爭氣,以為是招弟之招,還想著林家也是書香門第,怎么取這樣的小名,待聽得崔云啟解釋后才道:“你家老爺取得確實過于莊重了,這乳名其實也不像是姐兒叫的?!贝拊茊⑾矚庋笱蟮氐溃骸笆怯窆媚锶〉?,說是昭昭,明也,正合大姐兒出生時的月光,也像大姐兒的眼睛?!?/br> 賈母不由地感嘆:“當年玉兒來京里的時候,才丁點大,長在我膝下,誰都是她長輩,如今她也是做姑姑的人了。” 寶玉笑道:“蘭兒不也是她侄兒?林meimei給侄女兒取‘昭昭之名,想來侄女兒定是明眸善睞,目似點漆,將來定是個美人坯子?!?/br> 探春嘲笑他:“你可算了,還沒吃夠教訓?以后可別對別人家的女孩兒的模樣指手畫腳的。說到底,你是外男呢!” 王夫人雖不喜上回寶玉評論韻婉模樣不好,被趕出林家的事兒,覺得那葛氏果然無禮,但探春這說法,她卻亦覺得極是:“你meimei說的是,誰是你侄女?巧姐兒才是你侄女,你同林家的姐兒都不是一個姓,可別真以為自己是她叔叔了,要是又說了什么讓她家不高興的話,可沒人去替你說情?!?/br> 寶玉回想起上次得罪韻婉之事,不禁后怕道:“那天原是我莽撞了?!?/br> 崔云啟趕著回家去復命,賈母知道林家如今一定是忙成一團,也沒強留他,只是叮囑道:“告訴林丫頭一聲,一得了空,就來我這兒玩幾天,姐妹們都想她了?!贝拊茊⑿Φ?“老太太放心,小的一定把話給您帶到?!闭f罷又替主子謝了賈母等給昭姐兒置辦的禮物,匆匆回去了。 王夫人嘆了口氣:“我聽說那位林大奶奶也是個要強的性子,估計不比鳳丫頭差多少,這下只得了個姐兒,怕不是要折了不少精神氣。” 寶玉卻在心里道:“女孩兒還不好?他們家那江南水土養(yǎng)出來的鐘靈毓秀,就該生幾個靈氣的姑娘家,給天地增色才好。”只是他也知道自己這話小時候說說罷了,如今再提,卻定要落個“荒誕不堪”的評價,甚至太太還有可能遷怒他屋里的丫頭們,擔心是她們帶壞了自己,故而也只敢在心里偷偷地說了,又猜了猜林meimei侄女的模樣,可是如她一般地超凡脫俗?正在想入翩翩,聽得人報薛姨媽帶著寶釵來家里玩,忙起身出去迎接。 賈母見了薛姨媽,喜道:“姨媽可是好些時候沒來了!” 薛姨媽忙道:“瞧瞧我,自打蟠兒回來,就一直瞎忙活,今兒個好容易騰出時間來給老太太請安,這不,就帶著寶丫頭過來了。” 寶玉見寶釵只帶了鶯兒,不見往日形影不離的香菱,不覺問道:“寶jiejie,怎么香菱沒同你一起來玩?” 寶釵聽了,團扇掩面,似笑非笑地問道:“你什么時候同她這樣熟了?” 寶玉心道不好,薛蟠素來是個蠻不講理的,寶釵這話說者無心,可是要是傳到薛蟠耳朵里,叫他誤會了,自己倒是沒什么,香菱焉能有好日子過?忙道:“我怎么就同她熟了?只是寶jiejie雖樸素,往常身邊卻也跟著兩個人,今天只跟著鶯兒一個,我覺得奇怪,才問問。” 薛姨媽笑道:“這是怪我不給我們寶丫頭配丫頭了。” 賈母故意板著臉道:“寶玉說的有道理,寶丫頭花一樣的年紀,她自己性子冷,你怎么也由著她。不過寶玉問的也是,香菱怎么沒過來?”她素來喜歡漂亮的女孩兒,所有的丫頭里,香菱模樣尤其俊俏,惹人憐愛,她雖見得不多,卻也十分喜歡。 薛姨媽道:“這不已經(jīng)出了國喪,咱們平頭百姓的,也可以定親聘嫁了。蟠兒纏了我許久,我也沒法,找了日子,打算擺兩桌酒,給香菱開臉,過個明路。蟠兒也是要娶親的人了,也是時候給他屋里放個人了。這次來就是來給大家派帖子,請大家要是得閑,上我家喝酒去?!?/br> 王夫人笑道:“香菱都來你家多久了,難為你還特意給她擺酒,讓她當正兒八經(jīng)的屋里人。”當年薛蟠為了個小丫頭吃了人命官司,親戚們都知道的,原還以為薛姨媽要因此記恨香菱,沒想到竟要抬她做正經(jīng)姨娘。 寶玉心里卻嘆了嘆。薛蟠是什么人品,他再清楚不過,可嘆香菱那樣嬌憨可人的一個小姑娘,跟了這么個呆霸王,以后要如何過活呢? 賈母道:“我知道姨太太的性子,今天特意來這一趟,肯定不只是這一件喜事。讓我猜猜?!?/br> 王 夫人等便哄著賈母猜,賈母道:“姨太太做事素來規(guī)矩的,如今給兒子屋里放人,想來蟠兒的好事要近了?” 薛姨媽喜道:“老太太可真是神機妙算!正是如此呢!”說罷便把定下夏家姑娘的事兒說了。 寶玉心里一怔,腦袋里只剩一個聲音:“香菱以后可怎么辦呢?” 第134章 第134章 林家盼這個孫兒盼了許久, 韻婉生產(chǎn)那天,闔家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宋氏也難得地念起了佛,從白天等到了晚上, 總算傳來喜訊, 母女平安。昭姐兒生下來便安安靜靜的, 穩(wěn)婆拍了兩下, 才哭出聲。得的賞多,她奉承得也就更真心實意些:“我接生了這么多孩子,像貴府姐兒這么俊的還真是頭一回見?!?/br> 這話雖是奉承, 倒也是真心。林家的姐兒洗去身上血水后白白凈凈的,胎發(fā)濃密烏黑, 輪廓又秀氣, 再者說了,看她爹媽的模樣, 就知道這姐兒長得差不了。韻婉已然累極, 守著孩子看了會兒,便昏昏沉沉地睡了。林征小心翼翼地捧著孩子, 遞給了宋氏,他覺得自己頭一次握住刀把的時候都沒這么緊張害怕過,這孩子還不如他兩個巴掌大, 好像他稍微用點力就會傷到她似的,小嬰兒在他手上低聲哼了兩下,他便渾身抖得像篩子一樣。宋氏看著好笑, 從人高馬大的兒子手里接過了孫女,輕車熟路地把她哄得安靜下來,又稍微伸出點胳膊,讓兩個侄女看看她們的侄女。 在黛玉接過小孩子的時候,這個小小的嬰兒睜開了眼睛。 幾個大人都屏住了呼吸,那是雙明亮的、漆黑的眸子,像極了她堅定不屈的母親。林征笑道:“在玉兒手里睜眼的,你給她取個小名吧?!?/br> 黛玉謙虛了兩句,認真想了想:“昭昭,明也,她眼神這么亮,就叫昭昭如何?” 林征念了兩聲,道:“這名字寓意好?!北愣讼聛?,眾人又圍著孩子看了一圈,才把她交給乳母去喂奶。韻婉院子里早就加派了人手,如今有不少經(jīng)驗豐富的嬤嬤,宋氏叮囑她們好好照顧韻婉:“她月子里不能見風,但這天也漸漸熱了,萬不可悶著她。她想吃什么你們就給她做,要是缺什么,就來跟我說?!?/br> 韻婉的乳母張嬤嬤笑道:“太太從幾個月前就在囑咐這些了,咱們也不敢忘啊。” “給你們奶奶趁這個機會好好養(yǎng)養(yǎng)身子?!彼问系?,“她前幾年吃得苦太多了。在晉陽的時候哪里好好歇過?不是忙著做活,就是擔驚受怕的,好容易歇下來,她也不肯閑著,我之前還跟征兒說,你看看你媳婦的手,我屋里的丫頭手都沒有她糙,要不是跟著你,她哪里用做那么多針線?!?/br> 韻婉是張嬤嬤從小奶到大的,如今聽宋氏提起來,張嬤嬤也跟著抹淚道:“都說否極泰來,我們姑奶奶也是幸運,嫁給了姑爺,又有太太這樣的婆婆,也到了享福的時候了?!蓖疠汲跛?,又被張家退婚,強敵環(huán)伺,孤立無援時相比,晉陽那些辛苦也算不得是苦了。她還替姑爺說話,“太太看我們姑奶奶的手糙,卻也看看姑爺呢,他手上光是刀口子就有三四個,最深的見到骨頭呢?!?/br> 黛玉小聲驚呼:“真的么?” 林征亦有些疑慮:“嬤嬤是怎么知道的?” 宋氏嘆氣道:“你當婉丫頭是真的同你一樣,不知疼不知怕的?她到底是個女兒家,見了你那樣的傷口,能不心疼不擔心?怕影響你的心情,不敢跟你說,還不許她和張嬤嬤說說,排解排解?” 張嬤嬤道:“正是太太說得那樣呢,姑奶奶也知道姑爺怕她擔心,要是有更重的傷就瞞著她,可她能看到的都這么深了,看不到的得有多嚴重呢,哭了好幾回了。如今姑爺也做父親了,哪怕不看著姑奶奶,看著昭姐兒,也要留神再留神呢,別再受傷了?!?/br> 這話可沒人敢保證。林征如今是在京里呢,但等京中局勢穩(wěn)定了,他在邊關(guān)能做的可比在京里多。便不是為了建功立業(yè),當初棄筆從戎的時候他就沒打算安安穩(wěn)穩(wěn)地留在京里做個不見血的武將。但如今昭昭剛出生,他作為父親,確實沒法狠下心說出“危險不可避免”這種話,刀劍無眼,戰(zhàn)場上誰會管你有沒有女兒呢?把腦袋拴在 褲腰帶上廝殺搏命的,誰不是兒子、丈夫、父親呢?要不怎么會有那么多人期盼天下太平、永無紛爭呢? 馥環(huán)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云渡,低下頭去,輕輕嘆了口氣。黛玉看了她一眼,猶豫了半天,還是什么都沒說。她受嬸娘的委托,要去勸勸馥姐——但都這樣了,她要怎么勸,如何勸?云渡去的是戰(zhàn)場,又不是別的地方,縱然是為了光復他們南安王府的榮耀去的,那也是保家衛(wèi)國,在此刻把他貶低得一文不值,好讓馥環(huán)冷靜下來?她是做不到的。但想起自己那天為著馥環(huán)生氣時說的話,便是現(xiàn)在想想,也還是那個道理。她心里煩悶,從韻婉屋里出來,便跟著宋氏一路想事情。 宋氏問她:“怎么了?眉毛都皺著了,又有什么心事?” 黛玉便把自己的擔心一說。宋氏沉默了一會兒,道:“她這幾天沒出過門,輔國公父子倆都已經(jīng)南下了,既然沒見著面……”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黛玉心想,他們一家子為了讓馥環(huán)振作起來,花了多少心思,收效甚微。然而那云渡,只一封信便叫她重露笑顏。就算黛玉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頭片子,也該知道那位前姐夫?qū)iejie有多重要了。有時候真不是值不值得、應不應該的事,人要是能控制住自己心里怎么想的,那除非血是冷的。同云渡在一塊兒過日子的時候馥環(huán)并沒有多快樂,也不代表她就會因此徹底放下對云渡的感情。 宋氏道:“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逼鋵嵥睦锴宄煤埽瑑蓚€侄女兒,反而是看起來更柔弱的黛玉主意更大,自己下定了決心的事兒就難改。馥環(huán)……倒也不是說她性子軟弱,但她可能是年紀更大一些,經(jīng)歷得多了,顧忌也多,耳根子比小時候軟了不少,勸的人多了,她就矛盾了。 黛玉低聲應了一聲,回到漱楠苑里還在想這事。好在之后幾天來林家道賀的人不少,她忙著幫宋氏接待,看馥環(huán)也跟著進進出出的,似乎真的心情不錯,只能像宋氏說的,“走一步算一步”了。 這日她得了閑,在自己屋里小憩,崔云啟家的來找她,說是在門房那兒看到榮國府的人來送帖子,她正好要來和黛玉核對這個月的月錢,就順路帶過來了。黛玉接了帖子,看見是要接她去玩的,笑道:“我這幾天哪里有空出去玩?!闭f罷抓了一把錢,就要讓紫鵑去打發(fā)走來接她的人,忽然又改了主意,同崔云啟家的道:“那邊就只是來接我,沒有說別的?你去幫我問問,誰現(xiàn)在有空,替我跑一趟榮國府,同我外祖母說聲,我大哥前幾日得了一女?!?/br> 紫鵑笑道:“姑娘可是誤會老太太了,之前王大人家得了孫女,老太太也沒去賀?!辟Z母畢竟是長輩,晚輩生了孩子,她愿意說聲“恭喜”,那是她慈愛,要是不說,也沒人能怪她。也沒有一定要長輩向晚輩賀喜的道理,只是人都來林家了,卻還對這事兒只字不提,確實令人費解。要是多心的,還以為賈母對林家已經(jīng)厭煩至極,連表面上的客套都懶得做呢。紫鵑看了一眼黛玉,見姑娘還是笑吟吟的,也分不清她有沒有多心。 “你只管叫人去?!?/br> 崔云啟家的道:“我看看老崔有沒有空,讓他跑這一趟吧?!彼橹煊褡屓俗哌@一趟是去給昭姐兒討禮的,真叫個小廝去,榮國府該以為林家在輕慢他家了,況且這趟肯定能討到賞,她也不愿意肥了外人的田。 黛玉道:“那感情好?!闭f罷接過月錢本子來核對了一番,問,“之前嬸娘就說,大嫂子院子里的嬤嬤、丫頭們這幾個月辛苦,給她們每人多加一吊錢,怎么這本子上還沒加上?”崔云啟家的道:“太 太吩咐了,大奶奶院里的嬤嬤、丫頭多加的月錢從她賬上扣,不走公中的賬。是以我這兒還是按從前的發(fā),多的那一吊錢,前天錦書姑娘就已經(jīng)去發(fā)過了?!摈煊顸c了點頭,又檢查了一遍,確定沒錯了,從霜信手上接過自己的印章來,蓋好了,遞給崔云啟家的。崔云啟家的便笑著走了。 霜信提醒道:“還有給茜雪她爹的喪葬費呢?!?/br> 茜雪是林府的丫頭,她爹媽卻沒有賣身給林家,還是“外面的”,況且茜雪之父病了這么久,光是請醫(yī)吃藥就花了不少,否則也不會再讓茜雪還賣身給人做丫頭,黛玉算到她家如今必定手頭緊,早盤算了要貼補她銀子,霜信見方才崔云啟家的賬上沒有,故有此問。 “嬸娘昨兒個說,聽見茜雪的父親沒了,封了二十兩銀子給她,我再添了二十兩,昨兒個讓宋媽已經(jīng)送去她家了。”黛玉道,“要是走公中的賬,我看了舊例,她這樣的丫頭,爹媽又不是我們府上的人,給的喪葬費也不多。我有心多貼補她一些,又怕別的人知道了,要說閑話,索性不走公賬,我自己愛給自己丫頭多少,是我的事?!?/br> 霜信笑道:“我來了京里也有陣子了,在這兒還真沒聽到在背后說閑話的,不過姑娘說的是,都說‘不患寡而患不均’,走公賬肯定還是要循著舊例的。姑娘有心了?!庇直沉巳?,悄悄地道,“姑娘,許是我多嘴,只是姑娘和太太還是不一樣,私下貼補丫頭的事,倒是悄悄地做,別太惹眼。姑娘忘了,林家還沒分家呢?如今大爺、二爺除月錢外,還有自己的俸祿,環(huán)姑娘出過一次門,如今暢意居里自有一套賬,上上下下的都是走的她嫁妝的田產(chǎn)、鋪子里的錢,姑娘手上呢,也有咱們老爺留給你的那些鋪子和田莊,可以支配的銀兩也多,我知道你不是大手大腳的人,該給多少心里都有數(shù),但是三爺還在靠月錢過活呢。他院子里的丫頭,一個月一吊錢的月錢,他想賞,也只能在自己月錢下賞,學堂里的先生、同窗有時還有應酬,他得有些人際往來,要是論手頭上的寬裕,怕是他比姑娘差得多。您賞我們,我們自然是高興,但也別太越過三爺去?!?/br> 黛玉知道林徥雖定了親,但郁家有心留姑娘在家多兩年,在他成親前,林家絕無分家的可能,霜信說的確是實情,她對霜信拱手道:“卻是我疏忽了,多虧jiejie提醒我?!?/br> 紫鵑送了崔云啟家的回來,見這場景,忙問:“你們在這兒唱哪出呢?” “我這兒正謝師恩呢?!摈煊衩虼揭恍ΑK判Φ溃骸肮媚锶缃裨桨l(fā)地皮了,也好,多笑笑。”說罷又埋怨道,“你給茜雪送銀子,也不同我們說聲,大家都給茜雪準備了些東西呢,難道還麻煩宋媽再跑一次?”忽的想起來,“姑娘讓宋媽避開人去的?”原來姑娘早就想到要低調(diào)些,卻是她白說了一通,當下臉也臊紅了,道,“姑娘明明早就想到了,聽我說教了這一堆,也不反駁我,害我惹笑話了?!?/br> 黛玉道:“那你可真真冤枉我,我確是沒你想得那么周到,只知道不要太招搖,要是你們誰問我又不是做什么壞事,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我還真回答不上來,聽你今天這么一說,我才知道呢?!?/br> 霜信可不信她,笑著搖頭嘆著氣,掀了簾子出去了。 紫鵑更好奇了:“霜信這是怎么了?從前可沒見她這樣?!彼拧⑸{Z原是蘇州林家的丫頭,黛玉小時候她們就在了,中間也闊別了多年,林海沒了,才跟到京里來的。之前又出了桑鸝私相授受那事兒,最后黛玉做主,把桑鸝嫁出去了。那之后霜信便越發(fā)地穩(wěn)重小心,像今天這樣和黛玉肆意玩笑的模樣可真是頭一回見。 黛玉笑道:“這幾天高興,又何必拘著自己呢?!?/br> 無論有多少煩心事,有昭昭出生這件大喜事在,就是高興的。 第135章 第135章 林征喜得千金, 也沒刻意宣揚,不過上門道喜的也不少。林家上下心里有數(shù), 這些人與其說是來賀昭昭出世,倒不如說是來奉承林征, 乃至他背后的太子的。是以他們把禮金都退了回去, 孫女兒的滿月酒也只是打算自家人湊在一起, 熱鬧那么一回。甚至都不用宋氏張羅, 黛玉和馥環(huán)兩個人就把酒宴安排好了。 只是誰都沒想到,到昭昭滿月那天,太子竟會登門。 其實劉遇來林家頻繁得緊, 甚至有時候只是來找林徹說幾句話,也不用別人特意接待他。但當時他還只是皇子、永寧王, 來自己舅舅家玩罷了。封了太子后, 他搬進了東宮,出來溜達的時間就少了。況且如今林征也回到了京里, 又天天能見著, 有什么話想說,也用不著來林家。 林家上下接待了不知道多少次永寧王了, 卻還是頭一回接待太子,慌慌張張的,黛玉看著桌上的菜, 一時也哭笑不得,太子按制該用金器的,也沒人教過他們和太子同席該遵什么禮。劉遇自己倒是能吩咐一聲“不必拘禮, 我就來坐坐”,可其他人真能把他當成隨便來道喜的外甥嗎?她本來高高興興的,如今一家子不自在。也不是劉遇的錯,但他身份使然,哪是他想不興師動眾,林家上下就敢用尋常禮節(jié)待他的?劉遇說要看一眼孩子,林征忙命乳母把昭昭抱出來??墒切『⒆佣裁??到了陌生人懷里,聞不到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嚎啕大哭起來。 劉遇也沒生氣,凝視著小孩兒,看了許久,才還到林征手上,笑道:“真好,哭聲嘹亮,一定不經(jīng)常生病。大嫂子還在休養(yǎng)罷?” 黛玉想起自己曾在祠堂見過他,當時他meimei沒了,獨自來舅舅家待了一會兒。他的meimei自然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天大的榮華富貴與尊崇,然而也沒什么用,連話還沒怎么會說便沒了性命。所謂人世無常罷了,黑白無??刹粫驗樗枪鳎投嗔羲粫?。此刻劉遇是想起自己的meimei了嗎,才有此感慨?她原本還有些怨這位太子爺鬧得自己家人吃飯都不得安寧的,現(xiàn)在看他臉上的面前,卻不自覺地帶了些許同情。 “我原來還以為能見著大嫂子,也好,大表兄替我轉(zhuǎn)告嫂子吧?!眲⒂鲂α诵Γ皆诹终鞫?,悄聲說了句話。 林征眼睛一瞬間睜得老大,趕緊把女兒交到乳母手上,也壓低了聲音問道:“那南邊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