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母后,我……” “行了,這大熱天的害得本宮跑一趟,”皇后心疼的撫了撫涂著杏白露的雙手,“給我回去好好反??!” 見他們各懷心事的走遠(yuǎn),江禾低嗔一句:“真是活該?!?/br> “禾兒,”江晏收起笑容,“無論如何,你私用火種是真,回宮好好反省,近幾日不要出來了?!?/br> “好,多謝皇兄不告狀之恩?!彼俸僖恍Γ瑩涞礁绺绲膽牙镉眯∧X袋蹭了蹭他,甜甜道,“遵命?!?/br> - 昭陽宮。 白玉杯盞紋著金絲臘梅,滿盈著一汪微涼的清茶。 “后山起火這個(gè)鍋也敢讓我背,”江禾冷哼一聲,“就不怕我把她那點(diǎn)事抖落出來?” 一旁的侍女忙上前為她輕揉玉肩,附和道:“那個(gè)人可真是惡心,依奴婢看,分明就是她放的火?!?/br> “母后身體不好,尤其是天熱的時(shí)候最易發(fā)作,我不愿意過多起爭端。”她抿一口清茶,落肚三分涼意,“晚上,我好好陪她玩玩?!?/br> “還是我們小殿下最會(huì)心疼皇后娘娘?!?/br> 江禾伸展腰肢,舒服地一掀珠簾,朝玉榻上一躺。 “不過現(xiàn)在,關(guān)禁閉倒也不錯(cuò)。終于不用去念書咯!” 正忙著慶祝之際,上好的鏤花木門被輕輕推開,她一個(gè)打滾起來,驚得有些說不出話。 月已上梢,玉兔正送夢于人間。裴淵攜著漫天星輝而來,疏朗的眉目愈顯俊逸,燭光將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極長。 “裴……裴……” “裴淵。”他不咸不淡的開口,將書卷攤在她光禿禿的書案上,“這幾日小殿下去不了國子監(jiān),太子殿下命我到昭陽宮來講學(xué)?!?/br> 看著他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樣,江禾突然氣不打一處來:“你還好意思來?她是如何知道我下午的事的?” 裴淵手下動(dòng)作未停,靜靜地為她鋪好灑滿金粉的宣紙。 “裴淵,是不是你告的密?” 她一動(dòng),手腕上的銀鈴也隨之響鬧,裴淵盯著,一瞬間有些失神:“這個(gè)鈴鐺……” “什么?”江禾重重地摁住他布紙筆的手,“本宮在問你話,你腦子里都在想什么?” “抱歉,但小殿下冤枉臣了?!迸釡Y的身長跪在她面前,尚比她要高出些許,“既已應(yīng)下,絕無泄露的可能?!?/br> 他的語氣異常篤定,仿佛帶有一種特殊的魔力般,讓江禾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他。 “哼?!彼┥砣タ此瑩Q了話題,“你認(rèn)識(shí)這個(gè)鈴鐺?” “臣不認(rèn)識(shí),方才看錯(cuò)了?!?/br> “這是我三歲的時(shí)候,一個(gè)很喜歡的人送的,我一直戴著它?!苯毯鋈粶惖剿叄曇粼幾H,“但是,他已經(jīng)死了?!?/br> 裴淵的手微微抖動(dòng)一下,卻依舊跪得筆直。 “聽完是不是覺得背后涼涼的?”江禾大笑起來,落在他眼里卻甚是明媚奪目,“叫你白天兇我?!?/br> “不知小殿下如此愛哭,臣今后會(huì)注意分寸?!迸釡Y起身,隨意翻開一本書,“今日講的,可記住了?” 江禾聽罷剛要罵他,轉(zhuǎn)頭卻看到晚風(fēng)將幾片落英自雕花窗楹外卷入,落在他藏青色織竹云紋官袍上,滿室上好的熏盞,掩不住他身上幽幽的冷梅香。 他修長的指節(jié)正扣在一段駢文上,等著她的答復(fù)。 “有些不太清楚。”她愣愣地開口,音色略顯空靈。 “無妨,我再同你說一遍?!彼y得的好耐心,念出來的文章仿佛清澈的泉水在山間流淌。 “好?!?/br> 摩挲著宣紙,裴淵在心底嘆口氣。 明明只是想接近她,好在朝堂上說上話。如今看著她日夜戴著那鈴鐺,卻是響亂了他的心。 送她鈴鐺的人,本就該如她所說一般,不存于人世。 “下一頁了?!彼⒉[了眼睛,出聲提醒她。 “呃……”江禾正欲解釋,她的宮女卻一路小跑進(jìn)來,附在她耳邊低語。 “小殿下,不出您所料,江眉兒果然出來了?!?/br> 江禾面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伸手便去拉裴淵的衣袖,上好的衣料觸感極為細(xì)膩:“正好你來了,陪我去看一出好戲?!?/br> - 深宮寂寂,云霧輕掩了月色,樹葉在青石小路上投下影子,曳曳搖動(dòng)。 裴淵略有些不自然,稍稍收了收手,卻被她拽得更緊,只得任由她帶著自己穿過條條小路,最終貓?jiān)诹烁吒叩幕▍怖铩?/br> “小殿下,若臣沒有記錯(cuò),此刻您應(yīng)當(dāng)是被禁足的?!?/br> “噓——”江禾用細(xì)蔥般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唇,“我知道,剛剛多謝你糊弄過去那些守衛(wèi)了?!?/br> 她靠得太近了。 她幾乎是倚在他的懷里,一陣陣清香在他的鼻尖躍動(dòng),讓他完全動(dòng)彈不得,只能僵著身子,感受著時(shí)間的流逝。 “受公主殿下相邀,奴受寵若驚?!?/br> 一道好聽卻被刻意壓低的少年音,打破了本該平和的長夜。 裴淵隨江禾的目光看去,正看到一宮侍同江眉兒站在一起。那侍衛(wèi)端的生得一副好皮囊,清秀可人,眉目流轉(zhuǎn)間,又時(shí)有些媚態(tài)。 “你又害羞了?!苯純簱嵘纤哪橆a,“明明是你抑制不住地在想我,卻偏偏污蔑本宮是那個(gè)主動(dòng)的?!?/br> “是,奴甚是想殿下……”那少年微微低了頭,乖順得好似一只黏人的貓,“奴想陪在殿下身邊,好得日日相見。” 江眉兒輕笑一聲,上前摟住了他:“放心,為你安排了?!?/br> “安排了什么呀,皇姐?”江禾刻意加重后兩字的讀音,笑著從隱蔽處走出來。 聞言,江眉兒驚得一把將那少年推開,少年柔弱的身子似是經(jīng)不起她這般力氣,一下子倒在了黑墨般的樹影里。 “江禾?!” “路過路過,恰巧路過?!苯陶Z調(diào)輕快,“不成想竟影響了皇姐的好事,禾兒先說一聲抱歉啦?!?/br> 江眉兒冷冷地盯著她,壓抑著自己的怒火:“今日后山之事,我尚給你留了余地,你倒是還糾纏上了?” “余地?”江禾收起玩味的笑容,淡淡道,“皇姐哪怕冒險(xiǎn)縱火也要把我的事推出來,好意心領(lǐng)了?!?/br> 倒在一旁的少年緩緩爬起,似是想趁亂離去,卻被裴淵攔了下來。 江眉兒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那邊的動(dòng)靜,只譏諷道:“瞧你這個(gè)樣子,平日里在父皇面前又哭又撒嬌的,如今反倒不裝了?” “皇姐似乎天生就對(duì)我有很大的敵意。”江禾示意裴淵將那人領(lǐng)了過來,“談些正事吧?!?/br> “呵?!苯純嚎匆矝]有看那少年,“一個(gè)打發(fā)時(shí)間的東西,也配被用來威脅我?” “皇室一向以身份和血統(tǒng)為榮,父皇若是知道……” “想要什么?” 見對(duì)方打斷了她的話,江禾反倒輕松了起來。 “很簡單,我要知道,為何皇宮上下都如此緊張我用火,”她微微仰頭,薄薄的月光自云層透出,更襯得她膚白似雪,“你比我年長,你應(yīng)當(dāng)知曉的。” 聞言,江眉兒卻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幾乎是前仰后合。 “江禾,你費(fèi)盡心思打聽到我這樁子事,又演了這么大一出戲,你就想知道這個(gè)?” “回答我?!?/br> “你想聽到什么?父皇寵愛你,皇后心疼你?”江眉兒嗤笑道,“還是全皇宮屬你最金貴?” 江禾提高音量:“你到底還要不要做這樁交易?” “這夜,好生熱鬧?!?/br> 沉穩(wěn)而威嚴(yán)的聲音 自不遠(yuǎn)處拐角傳來,江禾一愣,視線越過江眉兒,直直落在那一大一小兩個(gè)身影上—— 她的父皇和皇兄,怎么會(huì)經(jīng)過這里? 第3章 躲在他身后 “江禾,你簡直是喪心病狂!” 江眉兒怒吼道,伸手便要去推她,卻被裴淵不動(dòng)聲色地?fù)踝×恕?/br> “我沒有喊他們。”江禾淡淡回應(yīng)道。 路不遠(yuǎn),皇帝與太子江晏很快便近了身,二人面色皆極為不虞,江眉兒也不得不放棄爭吵,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神色。 “江眉兒,私通侍衛(wèi),你好大的膽子?!?/br> “我沒有父皇……”江眉兒徑直跪倒在地,聲音因害怕而不自主地發(fā)抖,“父皇誤會(huì)了……” “夠了!”皇帝聲色俱厲地訓(xùn)斥道,“你身為公主,非但不為人表率,反倒是做出如此丟盡皇室臉面的事情,如今不以為恥,還在為自己辯解!” 江禾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哭得聲嘶力竭的皇姐,未發(fā)一言。 眼下這局面雖超出自己預(yù)料,卻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的確長出了一口惡氣。 “江晏,朕不想再看見她?!?/br> 今夜的月光隨著皇帝拂袖而去也消失不見,漆黑的小路上,只余樹葉沙沙作響。 江眉兒仿佛也被抽干了力氣,也不再叫囂著與她拼命,只呆呆地坐在冰涼的石板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宮侍處死,今夜的事不會(huì)聲張,罰你去京郊懷安寺靜心,無令不得回宮。至于徐娘子,”江晏一字一字地替父皇宣讀著處決,“教女不嚴(yán),就交給皇后娘娘處置吧?!?/br> “別動(dòng)我母妃!”一群宮侍圍上來強(qiáng)行將她拖走,她惡狠狠地盯著江晏,只顧得留下這一句話。 萬籟俱寂,昏黃的燈光明明滅滅,不時(shí)在宮墻上變換著影子,遠(yuǎn)方傳來悠揚(yáng)的打更聲,昭示著一場鬧劇的落幕。 “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哪?”江晏緩緩開口,未來天子的威壓在他身上已然能窺見七分。 見皇兄生氣,江禾順勢便躲在了裴淵的身后,手指不安分地在他的背上劃拉了兩下。 “在昭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