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剛剛那短暫的幾十秒鐘,她坐在身邊的時候,恍惚像回到七年前,他也變回當初那個無所顧忌,滿心燦爛的少年。 可后來看著那群人出現(xiàn),他才恍然驚覺,這是二零一六年的春天,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他不過做了場短暫的白日夢,夢醒了,她屬于別人。 從桃花林出來后紀璇有些心不在焉,安尋發(fā)現(xiàn)了,挽住她胳膊,兩個人走在隊伍的最末。 安尋湊到她耳朵邊小聲問:“璇姐,你喜歡秦總是不是?” 紀璇心口晃蕩了下,臉上還是無比淡定:“別瞎說?!?/br> “你看他那個眼神都不一樣?!卑矊づ?,“喜歡就上,他又沒女朋友?!?/br> 紀璇沉著臉道:“我沒喜歡他。” 安尋見她死鴨子嘴硬,只好放棄。 喜歡一個人就像犯罪,除了情書和告白,臉紅心跳都做不得證據。她不主動認罪,沒人能讓她伏法。 ** 紀淮在酒店住了幾天,大伯母還是找上門來了。 那天紀璇帶他在外面吃飯,回去的時候大伯母從酒店大堂的沙發(fā)上竄起來,劈頭蓋臉一頓罵:“你個死孩子!學會跟我玩離家出走了是吧?我不來找你就不知道回去???你學還上不上了?” 眼看巴掌就要打到紀淮腦門上,紀璇出聲打斷:“大伯母。” “你還有臉叫!都是你攛掇的是不是?”大伯母連她一起罵,“以前你奶奶說你是個喪門星,我還替你說話呢,回頭你就害我兒子,攛掇他學什么醫(yī),你就見不得他好是不是?” 紀璇根本沒機會開口,大伯母的唾沫星子一把把撲過來:“你個女娃這把年紀不嫁人,成天在外面野,你野就算了,還摻和別人家事!” 紀淮實在聽不下去,吼道:“媽!這是我姐,您能不能別這么說她?” 大伯母唾沫星子轉向他:“她早晚要嫁人!早晚是別人家的!” 在這點上,大伯母和奶奶的觀點出奇的一致,但因為紀淮從小跟她關系好,她對紀淮這個弟弟也疼愛,大伯母平時對她還算客氣。 可如今紀淮執(zhí)意要學醫(yī),大伯母情緒失控,甚至把賬算在她頭上,說出的話和奶奶如出一轍。 紀璇小時候心氣高,沒少跟奶奶吵,可現(xiàn)在大了,知道有些事有些觀念無法改變,對這些話也早已麻木。所以只是神色淡淡地站在旁邊,事不關己地聽。 “喂,能不能安靜點兒啊?”大廳里突然響起一道清亮女聲,帶著些許慵懶和不耐煩。 紀璇抬眼看過去,吧臺邊倚著個女孩,年紀挺小,應該還不到十八歲,染著一頭粉色。因為皮膚瑩白,這普通人無法駕馭的發(fā)色在她頭上,襯得她像動漫里的人物一樣漂亮。 大伯母白了一眼,道:“哪里來的孩子,多管閑事。” 女孩把嘴里叼著的棒棒糖拿出來,紫色的,似乎是葡萄口味,張嘴說話時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大嬸兒,您在公共場合講話這么大聲,還不讓別人嫌吵了?” 大伯母理虧,但還是懟了她一句:“真沒教養(yǎng)。” 女孩輕嗤了聲:“是呢,我媽生下我就死了,我爸也死得早,可不沒教養(yǎng)嘛?!?/br> “不過大嬸兒,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還重男輕女?我看您像個出土文物,真稀奇?!?/br> 大伯母雖然沒多少文化,可也聽得出陰陽怪氣,吊著嗓子道:“你——” “不好意思啊,接個電話?!迸⑤p飄飄說了聲,拿出手機,“喂?哥?!?/br> “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店……”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么,女孩噘嘴,老大不愿意:“知道了,就出來。” 懶得再跟出土文物多說,陸芯掛了電話就跑出去,在停車場找到秦肆的車。 拉開副駕駛門坐進去,邊系安全帶邊哼了一聲。 秦肆看她一眼,啟動車子:“怎么了?氣呼呼的?!?/br> “遇到一個奇葩大嬸,氣死我了,說什么女孩子遲早要嫁人,遲早是別人家的,這都什么跟什么?。繛槭裁船F(xiàn)在還有這種人?我真的只在電視劇里見過這種奇葩。”陸芯恨恨地呼了一口氣,臉頰邊粉色頭發(fā)被她吹得飛起來。 秦肆輕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那倒也不算?!标懶疽Я丝诎舭籼牵斑€沒發(fā)揮出我萬分之一的實力呢,就被你叫出來了?!?/br> “那我對不起你啊?!鼻厮凛p飄飄道了句歉。 陸芯哼了聲:“來點實在的,別光嘴上說。” 秦肆在路口拐了個彎:“行,今晚我請客?!?/br> 陸芯眼睛瞬間亮了:“吃什么?可以隨便選嗎?” 秦肆指尖輕叩著方向盤,幾秒鐘后,在陸芯期待的眼神中云淡風輕地說了三個字:“染頭發(fā)?!?/br> “……?。 标懶景Ш恳宦?,抱住頭,“我不染頭發(fā)!” 秦肆看一眼她的粉色頭發(fā):“就你這頭毛,進了學校得剃光?!?/br> “……” 秦肆冷酷無情地給她兩條路:“剔還是染,自己選。” 陸芯在國外自由自在,哪受過這種委屈,可國內高中儀容儀表管得嚴,沒辦法,只好妥協(xié):“……染吧?!?/br> ** 好不容易把大伯母安撫下來,紀璇在酒店單獨給她開了間房。 紀淮平時雖然話不多,卻是個內心極有主見的人,就像藏在冰川底下的能量。大伯母鬧得兇,可最終還是得由著他。 紀璇去房間給他把衣服收到洗衣房,紀淮看著她很久,才低聲道:“姐,對不起啊?!?/br> 紀璇回頭:“怎么了?” “我媽沒啥文化,說話也不會過腦子?!奔o淮無比抱歉道,“那些不中聽的你別放在心上,她是氣昏了頭,才口無遮攔的?!?/br> “我知道?!奔o璇表情淡淡地回了句。 大伯母是個傳統(tǒng)的農村婦女,沒受過什么教育,早早嫁了人。自己被封建思想裹挾一輩子,沒辦法理解這個時代的變化,在她看來那些話并不算什么,只是理所當然。 早年喪夫,卻從沒想過改嫁,對她來說從一而終是刻在骨子里的教條。 紀璇有時候覺得她愚昧封建,可有時候也會忍不住唏噓,這個時代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像她這樣專一的人還剩下幾個? 快餐時代,連真心喜歡一個人都成了奢侈,更別說一輩子只喜歡一個人。 第二天,紀淮就被大伯母帶了回去。 去車站的路上大伯母很沉默,和昨晚的咄咄逼人全然不同,只偶爾和紀淮說兩句??醇o璇的時候,眼神總有些躲閃。 紀璇知道她心里在為昨晚的事過意不去,又礙于長輩的面子不好道歉。但在紀璇看來,長輩和晚輩只是輩分高低,沒有誰比誰高貴,做錯了事說錯了話,該道歉就得道歉。 所以她只當沒看到,全程望著窗外風景,大伯母不開口,她便不主動說話。 送他們檢完票,紀璇看到大伯母從兜里掏東西,半天掏出一團手絹,展開,里面是許多皺巴巴的紙幣。 自己只留下幾張零的,其余的都遞給紀璇:“這個你拿著,昨晚住酒店的錢?!?/br> 紀璇看了眼,沒接:“酒店就一百多。” 大伯母依舊舉著那幾張錢:“你弟這些天在這兒吃你的喝你的,也沒少用?!?/br> “我沒用她的,我有錢?!奔o淮搶著解釋道。 “你哪兒來的錢?”大伯母看過去,兇巴巴道,“回去再收拾你?!?/br> 說完把手里的錢都塞進紀璇兜里:“走了啊,你照顧好自己,有事給家里打電話。你媽忙,我有時間的。” 王女士開著家小賣鋪,生意還不錯,紀璇曾經的學費和生活費全部來自她那間小小的鋪子。 奶奶千恩萬寵的家里唯一男丁——她爸爸,就是個混吃等死的啃老族。 大伯倒是有出息的,在那個年代上過大學,又當了公務員,可惜還沒能光宗耀祖,就英年早逝。 目送紀淮和大伯母進了檢票口,紀璇終于回公司上班。 唐婕回來了,說光海的項目做得不錯,等施工驗收完可以給她加獎金。 匯報完整個項目進程后,紀璇回到工位查看了一下物流信息,她買的筆記本電腦上午就能配送。 桌面上放著秦肆借給她的macbook,她用得仔細,到現(xiàn)在還像嶄新的一樣。 紀璇拿出手機,微信列表往下翻了很久才找到秦肆。 兩人上次對話已經是一個月前,說斷聯(lián)就斷聯(lián)了。如果不是在江城大學遇到,恐怕秦肆已經忘了她這個人。 曾經最熱烈的,如今也最冷靜。 心口不禁泛起一陣酸澀,她壓下這陣不合時宜的情緒,打字:【什么時候有空?我把電腦還給你?!?/br> 作者有話說: 第14章 收到信息的時候,秦肆正在鏡子前洗臉。 昨晚和幾個投資商聊得太晚,也被迫喝了點酒,到現(xiàn)在頭還暈暈的,不過看到這條消息的一瞬清醒了過來。 【現(xiàn)在就有……】 打到一半,突然手指一頓,全部刪掉重新打:【最近比較忙,不急。】 這好像是他留在她那里唯一的東西了,也是唯一的聯(lián)系。 紀璇回過來一個字:【好。】 同時蘇婷芳的消息也發(fā)過來:【記得回去給你爸掃墓。】 他這才想起來,清明快到了。 清明假期他有應酬,于是看了明天最早的機票,沒訂,先問陸芯:【明天回老家給你爸掃墓?】 陸芯幾乎是秒回:【不去?!?/br> 秦肆:【上課玩手機?】 【被我逮著了吧?!?/br> 陸芯:【……】 【沒你這樣的,拿我爸釣魚執(zhí)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