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沈昀馳一聽就知道完蛋,平日里,母親表面上對羅雨微客客氣氣,私底下卻老是向他表達對羅雨微的不滿。聽母親的語氣,兩個女人的這次碰面一定很不愉快,沈昀馳能想象出來,母親說話會有多難聽。 其實,在沒出宮外孕這件事之前,沈昀馳覺得自己和羅雨微的感情已經(jīng)越來越穩(wěn)定,父母同意他們在一起,買房的事也翻篇了,羅雨微和他的事業(yè)都在走上坡路,他就等著貴陽的項目一落實,自己確定升職加薪,就立刻向羅雨微求婚。 結(jié)果就在項目快要簽合同的節(jié)骨眼上,羅雨微宮外孕破裂大出血,被送去醫(yī)院搶救,給了沈昀馳一記沉重的打擊。 前天晚上,沈昀馳真是忙得焦頭爛額,一邊是項目組徹夜開會商榷合同細節(jié),一邊是楊總催命一樣地打電話叫他回去,沈昀馳分身乏術(shù),還難以理解,他又不是醫(yī)生,手術(shù)又不是他來做,他回去能干什么?他也不會照顧病人啊! 他就想拜托母親去照顧羅雨微,可解容蘭一聽羅雨微是這么個情況,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沈昀馳沒辦法,只能對楊總說請個護工,楊總竟然罵他,說他不是男人,還說他提了褲子翻臉不認人,差點把他氣吐血。 沈昀馳知道羅雨微的脾氣,那五萬塊錢一拿出來,羅雨微估計就得炸,加上母親的態(tài)度,再加上他沒及時趕回錢塘,他猜測羅雨微八成會向他提分手。 可他不想分手! 好端端的分什么手! 他在網(wǎng)上查過了,少一條輸卵管并不意味著失去生育能力,羅雨微還年輕,只要右邊輸卵管沒毛病,照樣可以生孩子,就算不能自然受孕,還可以做試管嬰兒!錢不是問題,他能掙,羅雨微更能掙!這不是什么原則性的問題! 只是沈昀馳知道,母親來鬧過以后,普通的道歉、哀求、賣慘估計已經(jīng)沒用了,他想了一個晚上,終于想出這個辦法來,他要求婚!要當眾表達他的愛意,羅雨微肯定也在為以后能不能生孩子而煩惱,他及時地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興許她就答應了呢? 就算她不答應也沒關(guān)系,他還能有轉(zhuǎn)圜余地,可以哄她逗她,大不了就哭一場,至少不會鬧到分手。 但羅雨微還是提了分手,沈昀馳感到委屈,不明白問題究竟出在哪里,紅著眼圈問:“雨微,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聲音里有nongnong的哭腔,羅雨微心力交瘁:“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沒哭呢,你哭什么呀?” 簾子可以遮擋身影,卻無法隔音,汪韌什么都聽見了。 他很迷惑,沈昀馳下飛機后沒有第一時間趕來醫(yī)院,似乎是先回家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西裝,還做了個頭發(fā),再去買花買鉆戒,最后才光鮮亮麗地走進病房,第一件事就是下跪求婚。 他說了好幾遍“我愛你”,真情實感,不像騙人,可他至今都沒問過羅雨微的病情,一句都沒有。 這真的是愛嗎?愛是這樣的嗎? 汪韌想到那天晚上羅雨微被送進病房時的樣子,一張臉毫無血色,看著都不像一個活人,她煩躁地在病床上扭動,說自己難受、頭疼,后來還吐了,發(fā)燒了,可憐兮兮地抓著他的衣角,一邊哭一邊喊疼。 她摳著他的手掌心,對他說:沈昀馳,你別走。 她哭喊著:沈昀馳,我好疼啊。 羅雨微當然是愛著沈昀馳的,汪韌知道,因為用過麻藥的人不會說謊。 或許那真的只是一場意外,誰都沒想到羅雨微會意外懷孕,但意外懷孕的一切后果只有女方會承擔,這一點,是個成年人都應該知道。 羅雨微為那場意外付出了代價,差點沒命,即使如此,她都沒有在話語里責怪過沈昀馳一句,為什么?就是因為她愛他。 可沈昀馳呢?他不會真的認為他沒有責任吧? 簾子里,沈昀馳的情緒開始激動:“你總是這樣!總是一副很冷靜很理智的樣子!高高在上!這些年我有哪里對不起你?就因為我媽說的那些話你就要和我分手?你為什么要受她影響?你口口聲聲說人要有自己的判斷,你難道判斷不出我對你的愛嗎?” 羅雨微的太陽xue突突地跳著,胸口重重起伏,氣都要喘不上來了,她抬起右手揮了一下,虛弱地說:“你先回去吧,我真的……很難受,我想休息了,我求求你……” 沈昀馳哪里肯走:“你不要裝可憐!你剛才自己都說你沒事了!羅雨微你真的很自私你知道嗎?我頂著我媽的壓力這么多年,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你家的情況,不在乎你以后懷孕困難,事事都順著你!我這么愛你!你說分手就分手!羅雨微,你有沒有良心的?” “唰”——簾子被拉開了,沈昀馳轉(zhuǎn)過頭去,臉上還帶著淚痕,看到一個穿著黑色毛衣的年輕男人站在12床尾,目光沉沉地與他對視。 汪韌平靜地說:“這位先生,差不多了吧,探視時間快結(jié)束了,隔壁床病人下午才做完手術(shù),需要休息?!?/br> 沈昀馳看看他,又去看羅雨微,仰起下巴倔強地說:“總之,我不同意分手,我們絕對沒到這一步?!?/br> 羅雨微冷冷地說:“是只許你提,不許我提,對吧?” 這簡直是火上澆油,沈昀馳擺了個架勢,又要開始長篇大論:“羅雨微我告訴你……” “這位先生,請你冷靜一下,先聽我說?!蓖繇g知道自己沒有立場來插足這場對話,但他實在是忍不住了,有些話羅雨微自己不愿意說,不代表別人不能幫她出頭。 “其他事情我不了解,不會妄加評論,單就你剛才舉的那個‘對調(diào)’的例子,我個人認為這個舉例不成立。第一,你要是出了意外,不是她造成的?!?/br> 汪韌指指羅雨微,“而她的意外,卻是你造成的,哪怕你的責任不是百分之百,至少也占百分之八十?!?/br> “第二,她當時被下了病危通知書,是真正的生命垂危,因為沒有家屬簽字,醫(yī)院開了綠色通道才做的手術(shù),醫(yī)生說了,再晚送一會兒命都要沒掉,原話,不是我夸張?!?/br>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在錢塘有父母,有親戚,而你應該知道,她在錢塘舉目無親,你是她最親密的一個人。她的老板告訴我,他之所以能聯(lián)系上你,是因為你的電話被填在羅雨微的入職申請表上,是她的緊急聯(lián)系人。” “你知道緊急聯(lián)系人是什么意思嗎?” “沒有哪個緊急聯(lián)系人會晚四十八小時才出現(xiàn),除非你是個宇航員,去的是外太空。” “也沒有哪個緊急聯(lián)系人晚了四十八小時出現(xiàn)后,不僅不理虧,還要對著一個重病病人興師問罪。” “沈先生,適可而止吧,這里是醫(yī)院,不是劇院,我們不想看脫口秀表演,我們需要休息?!?/br> “請回吧,要不然,我叫保安了?!?/br> 第13章 、崩潰 沈昀馳面無表情地沉默了很久,汪韌始終平靜地與他對視,終于,沈昀馳說:“我沒有要推卸責任,我愿意負責,現(xiàn)在是她不要我負責?!?/br> 汪韌說:“如果那是她真實的意愿,你應該尊重,并接受?!?/br> 沈昀馳看了一眼羅雨微,指指汪韌,問:“他是誰?” 羅雨微不想回答,說:“你快走吧,真的很晚了,我們都要休息了?!?/br> 沈昀馳又看向汪韌:“貴姓?” “免貴姓汪。”汪韌說,“我是十一床病人的家屬。” 沈昀馳輕笑:“你知道得還挺多?!?/br> 汪韌說:“沈先生,我沒和你開玩笑,你再不走我真要叫保安了?!?/br> “行,我走?!鄙蜿礼Y穿著一身西裝,姿態(tài)瀟灑帥氣,又轉(zhuǎn)頭去看羅雨微,“有些話,我剛才一直沒有講,就怕傷你的心,現(xiàn)在看來不講不行。羅雨微,你好好地想一想,你現(xiàn)在這種情況,以后……還能找到比我更愛你的男人嗎?” 羅雨微:“……” 沈昀馳說完后抬腳就走,沒想到,汪韌伸出右臂攔住了他:“抱歉,請把花拿走,我mama花粉過敏,還有戒指,屬于貴重物品,在醫(yī)院很容易丟?!?/br> 沈昀馳對汪韌怒目而視,汪韌也不退讓,舉起的右臂一直沒有放下。 羅雨微突然開口:“還有那包錢,也讓他拿走,我不要。” 汪韌立刻去柜子里拿出那個牛皮紙包,走回來遞給沈昀馳。 沈昀馳神色變了幾變,問羅雨微:“你什么意思?” 羅雨微說:“你存錢不容易,留著買房吧?!?/br> 汪韌看到沈昀馳的眼眶又紅了,只是這一次,那雙清秀的眼睛里浮現(xiàn)出nongnong的哀傷,是壓抑、內(nèi)斂的情緒,不像之前那般浮夸。 沈昀馳輕聲問:“你真的舍得?” 羅雨微:“嗯,我累了。” 沈昀馳說:“羅雨微,你會后悔的?!?/br> —— 沈昀馳終于走了,帶走了那束盛放的紅玫瑰和那枚鉆戒,還有五萬塊錢。 他離開時的背影十分落寞,汪韌能感受到他的憤怒、不甘與失望,繼而開始反思自己的言行是否恰當。 “對不起,我一時沒忍住。”站在羅雨微病床邊,汪韌很愧疚,“剛才……我沒給你……幫倒忙吧?” 羅雨微用手背遮著眼睛,有氣無力地說:“沒有,你來的正是時候,我還要謝謝你呢,他真的太吵了,吵得我頭疼。” 汪韌見她很不舒服的樣子,問:“你沒事吧?要不要叫護士進來看看?” “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绷_雨微說,“麻煩你幫我把關(guān)姐叫進來,謝謝?!?/br> 汪韌:“好?!?/br> 10床的徐姐是前一天做的手術(shù),解容蘭過來時她還處在昏睡中,而沈昀馳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清醒了,這時像看完了一場大戲,悄咪咪地想和丈夫說說感想。 她老公卻是一臉麻木:“這個病房可能風水不太好,昨天來了個神經(jīng)病,今天又來一個神經(jīng)病,你還是趕緊好起來出院吧!” 張紅霞一直在睡覺,什么都不知道,汪兆年和張秀麗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晚上的陪夜工作則交給汪韌。 “你行不行???”汪兆年很不放心,“要不要再叫個護工來幫忙?” 汪韌說:“我有經(jīng)驗了,你相信我?!?/br> 汪兆年問:“你哪兒來的經(jīng)驗?” “呃……”汪韌扯開話題,“你們趕緊走吧,外頭很冷的,打個車,別坐地鐵,早點回去休息?!?/br> 汪兆年和張秀麗離開后,病房里一下子空了許多,汪韌一點也不擔心給老媽陪夜,老媽做的只是腹腔鏡微創(chuàng)手術(shù),在肚子上打了幾個洞,看她下午的表現(xiàn)就知道,術(shù)后反應比羅雨微小很多,晚上估計也不會鬧騰。 汪韌這天是開車來的,還帶來了枕頭和一床薄被子,生活用品準備得很齊全,他鋪好小床,去衛(wèi)生間洗了個澡,換上一身灰色運動套裝,長袖長褲,全棉質(zhì)地,當做臨時睡衣。 12床的簾子一直拉得很密實,太晚了,里頭還睡著一個女孩,汪韌不好意思過去看她,更不能隔著簾子和她說話,怕影響她休息。 他朝著簾子看了一會兒才躺到陪護床上,翻來覆去,一點睡意都沒有。 汪韌承認自己是在擔心羅雨微,畢竟分手不是小事,五年多的感情,說分就分,曾經(jīng)那么親密的兩個人,從今以后再無瓜葛……那是一種什么感覺?汪韌想象不出來,因為他這輩子還沒談過戀愛。 別人都不信他沒談過戀愛,讀研時的老師同學、公司里的領導同事……很多人都覺得汪韌一直單身是因為心里藏著一個人,就是那種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要不然呢?憑他的條件不可能沒談過啊,身高,長相,學歷,家境,性格,人品,幾乎無可挑剔,說沒談過,基本沒人信。 可汪韌就是沒談過戀愛,念本科時倒是對一個女同學有過好感,兩人眉來眼去了半個學期,只是后來事情的發(fā)展非常糟糕,超出了汪韌的心理承受范圍,那段經(jīng)歷便成了他的一樁心病,七八年了都不愿想起。 也是在那之后,汪韌再也沒嘗試過以戀愛為目的去接觸某個女孩。 其實,對于美好的戀愛,他還挺向往的。 就算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有時候,汪韌也會感到孤單。 但要碰到一個能令他動心、又能讓他心甘情愿敞開心扉的人,真的很難。 他不想傷害別人,也不想被人傷害,最好的辦法就是封心鎖愛,連第一步都不要踏出,那才是徹底的安全。 —— 周六早上,依舊是六點還沒到,就有工作人員推著餐車出現(xiàn)在走廊上,輪流給一間間病房分發(fā)早飯。 “十床,十二床,拿早飯了!” 張紅霞這天沒訂餐,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吃東西,就只有徐姐和羅雨微有早飯。 關(guān)姐幫羅雨微把早飯拿進來,又是一份湯湯水水、寡淡無味的東西,羅雨微看了就沒胃口,卻不得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