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奮人心的運動會結(jié)束，大家的生活又歸于平靜，只不過，這場盛大終將永遠記在每個人的心里。

    隨著學測成績漸漸揭曉，各個高三生們即將進入一道只有兩個選項的選擇題。

    已經(jīng)通過繁星篩選的人無憂無慮的在學校度過剩下的高三生活；用學測成績個人申請的同學們，因為只能填六個志愿，因此不可輕易掉以輕心，也是每天都在翻書研究各間大學以往要求的申請門檻。

    沉枝意最近有些焦慮，他們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要準備升學考了，雖然mama沒有特別要求，也總是要讓她別給自己太多壓力，只要她盡了全力就好。

    可是她好像做不到。

    最近失眠的次數(shù)又變多了。

    沉枝意思考著要不要去以前常去的身心科掛一下診，她停止治療很久了，這幾年失眠的狀況好了不少，但是只要一有壓力，她的睡眠狀況就會急轉(zhuǎn)直下。

    她想著，如果自己的睡眠品質(zhì)再繼續(xù)糟糕下去，日后肯定也沒有勁兒讀書。

    一邊想著，她背著書包走到了三年級的教室，「11？你怎么來了？」

    女聲溫淡，淺淡的頭發(fā)被挽起，用鯊魚夾固定在后，女孩身姿輕盈，手上抱著書本朝她走了過來。

    「予薇姊，我是來找你的呀?！钩林σ獬堕_脣角想要微笑，可嘴角兩側(cè)在被拉扯的瞬間，她感受到一陣撕裂的疼痛。

    兩個人自從話劇演出之后開始有了聯(lián)絡，竟是意外的有共同話題，聊天時的頻率和步調(diào)一致，一來二去也變成了朋友。

    「11，你嘴角長皰疹了你知道嗎？」葉予薇柔和的眉宇輕摺，玉手伸進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條藥膏，「人在免疫力下降的時候，病毒就會攻擊你脆弱的地方，而且會反覆復發(fā)。」

    她之前壓力大的時候，皰疹就會瘋狂反覆的刺激她，有時候嚴重了擦藥也好不了。

    葉予薇想起小姑娘不久前跟她的聊天話題，「是不是壓力太大了？距離考試還有好幾個月呢，不要太逼自己?！?/br>
    沉枝意道了聲謝謝，「我會努力調(diào)適的?！闺S后接下了那條藥膏，「對了，這個是要給你的，然后這是要給宋學長的。」

    「這是瑪芬蛋糕嗎？哇，看起來很好吃?！?/br>
    沉枝意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靦腆地笑了笑，「是你們不嫌棄……」

    「怎么會嫌棄？」葉予薇騰出一隻手，覺著眼前的姑娘真的愈看愈可愛，反射性地揉了揉她的發(fā)，「謝謝你呀，你很棒。我也替宋予清跟你說聲謝謝，我們會好好品嚐的?！?/br>
    跟學姊告別后，沉枝意在回去教室的路上，正好碰見從小販部回來的周于肆，他單肩背著他的黑色書包，顯然今天的他可以準時放學。

    兩個人理所當然的并肩走在一起。

    「論文準備的還順利嗎？」

    周于肆的小論文最近好像已經(jīng)到了要收尾的階段，這幾天下課時間忙碌不休，有時候連午休時間都要犧牲掉，時間再不夠，放學后還要留下來跟指導教師討論。

    「嗯，準備的很順利。」

    少年說的一派輕松，可沉枝意知道這不是一件簡單就能做到的事，他肯定也是積壓了不少壓力在心里。

    「周于肆，老實說我覺得我最近壓力有點大……」她捏了捏耳垂，斟酌言詞，就怕自己一不小心透露出什么，「就是想問你，等一下能不能陪我去個甜品店？最近我喜歡的藝人和店家出了聯(lián)名款，是冰淇淋……」

    「你嘴角長皰疹不能吃冰，特別是含有添加物的，換一個?！篂槭裁此龝L皰疹，作為熟悉她的人，周于肆在清楚不過。

    沉枝意下意識想去用手觸摸嘴角，被人瞪了一眼訕訕放下，下意識地彆扭，嘴里咕噥，「小氣鬼……」

    「小氣？」周于肆失笑，女孩子的小脾氣竟是意外有些倔。

    想了想，這好像也是自己寵出來的，他能怎么辦？

    「陪你去吃學校后巷的豆花店，嗯？」

    沉枝意一聽，心情大好，「我們走！」

    兩個人聊著天，準備轉(zhuǎn)彎走下樓梯時，他們不約而同的在走廊的盡頭看見一抹倩影，她被朋友們簇擁著鼓勵她邁出那一步，作為主角的女孩子臉上的紅暈是藏不住的愛意，眼看要找的人就在前方，最后乾脆直接豁出去了。

    「周、周同學……你現(xiàn)在有空嗎？」

    日光驟然斜進走廊，少年的驕傲和自信在陽光下是光明磊落。

    少年素來低調(diào)，舉手投足間卻又藏不住他的閃光，他本應該站在驕陽底下，意氣風發(fā)，但卻因為小時候被欺負的陰影，導致他寧愿黯淡無光，也不愿意接受眾人吹捧。

    「沒空?！怪苡谒吝B想都不想，直接拒絕。

    沉枝意目睹少年從方才的溫柔體貼，到現(xiàn)在宛如冰窖的深淵，渾身散發(fā)著冰冷和疏離。

    這個情緒轉(zhuǎn)變太過突然了，沉枝意想不察覺都難。

    「好……打、打擾了……」

    幾個少女被迫打退堂鼓，各個只剩下面露忐忑的慌張，只好匆匆離去。

    不知怎么地，沉枝意看著這樣的場面，心臟一陣猛跳，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周于肆拒絕他人的模樣。

    在她這里，他好像從來都很讓著她，也不曾拒絕過她的任何要求……

    沉枝意好像抓到了一個小秘密，卻又小心翼翼地不敢揭開，但是那在內(nèi)心逐漸膨脹的滿足感，就像是浪潮一般一波又一波的捲踏襲來。

    被人偏愛的滋味，竟是這般讓人食髓知味。

    隱藏在這副冷漠面孔底下的柔情，沉枝意早已見識過無數(shù)遍，她深知少年不為人知的魅力，也因此被他深深吸引。

    她還想要，了解他更多一點。

    這時正值放學下班時間，在這個時間會來光顧豆花店的人很少，店面整體乾凈整潔，座位空間也很足夠，不顯狹窄。

    他們選擇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下，此時夕曛沿著屋簷流淌，太陽躲在西邊的山崖，初春的明霞染紅了半邊天，光明清晰。

    這間豆花店沉枝意和何澄雪他們來過不少次，于是沉枝意指著墻上的菜單推薦，「我覺得他們家的粉粿超級好吃，是黑糖粉粿喔，不是普通的那種，很q彈又很有嚼勁。」

    「不用擔心踩雷，因為我們社長每次來吃都會加黑糖粉粿，」沉枝意聳了聳肩，笑笑道，「他可喜歡死了。」

    幾乎是沉枝意剛把那名字說出口的同一時間，周于肆就決定不加點黑糖粉粿，清雋的眉宇覆上一層陰森的寒氣。

    「我不喜歡吃這個?！沟Z氣酸的可以。

    「那你喜歡吃什么？」

    「我喜歡吃什么你不記得？」

    沉枝意：「……」

    這人敢情是在跟她賭氣啊？

    「周同學，你是在吃——」

    調(diào)侃的話還沒說完，店門口走進來了幾個人，為首的男生喚了聲少年的名，「周于肆。」

    「還真是你??？」

    少年幾個人身穿著相同的制服，皆來自一個學校，他們是青陽一中的學生。

    沉枝意打量了他們幾眼，認出他們是青陽一中的學生，她以為是周于肆以前認識的同校好友，于是向少年示意自己先去柜檯點餐，暫時留下一點私人空間給他。

    就在少女轉(zhuǎn)身的那一剎那，少年沒了方才和少女打趣的玩味，現(xiàn)在只有渾身的冷意。

    空氣沉的能凝出滴水。

    「我們又幾個月沒見了吧？」染著金發(fā)的少年自顧自地說，「你還在青陽一中的時候，我都沒能跟你好好打聲招呼，誰讓你每次見我都像不認識我似的?！?/br>
    他眸色陰沉，卻沒施捨半分眼神給他們，對于他的話，也沒有丁點想要回應的意思。

    那些不好的過去，不提也罷，他更執(zhí)著于現(xiàn)在。

    「欸你朋友是啞巴喔？還是他其實聽不見？」除了金發(fā)少年，其馀的人都在竊笑。

    「你說誰啞巴？是周于肆人家教養(yǎng)好，不跟你們計較?！?/br>
    沉枝意冷凝的視線落在那群人身上，漂亮的眉眼隱含著慍怒，聽見方才那些人對周于肆的口無遮攔，她的聲嗓不免染了幾分慍色，說話毫不客氣。

    「你們倒好，急了就開始跳墻，怎么，你們屬狗啊?！?/br>
    身為第一志愿的學生，他們幾乎都是被人追著夸獎，被人謾罵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一時之間竟是無從面對。

    他們自知理虧，摸了摸鼻子就要離開。

    離開前，金發(fā)少年卻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明顯是故意說給沉枝意聽的，「你女朋友知道你在青陽小學發(fā)生的事嗎？」

    「還有你爸的事?！?/br>
    沉枝意不知道周于肆是不是因為小時候被人欺負慣了，導致他從來都學不會反擊，之前的陳元，現(xiàn)在又是青陽一中的學生。

    青陽小學……

    細細咀嚼方才聽見的談話，然而，那個金發(fā)少年似乎還提到了周于肆的爸爸？

    他爸爸怎么了？

    話說回來，周于肆確實沒有跟她提起過他的父親……

    她慢下腳步，望著他走在前方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潑灑進來的夕曛過于刺眼，她感覺自己失去了聚焦。

    沉枝意雖然不記得車禍前半段發(fā)生過的記憶，可她知道自己也是青陽小學畢業(yè)的，后來母親帶著她和哥哥搬離了從小生活的地方，最后選擇落腳朝陽。

    某些記憶早已成了碎片，它無法自主拼湊回原狀，腦袋是渾沌的，好像有什么銳利的東西拼命撞擊著自己最脆弱的地方。

    片刻的、熟悉的記憶碎片如一片白色光影在她眼前一閃即逝，半點線索也沒有給她留下，塵封的記憶龜裂出一道縫隙，然而她什么都想不起來也捕捉不到，欲想往深處去探究，防護機制卻讓她頭痛欲裂，似是警告。

    徒留下的只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