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謝觀去端水，沈聆妤悄悄望了一眼?自己的右腿。她聽見謝觀的腳步聲，又急急忙忙收回了視線，手足無措地整理著上衣。

    謝觀有些心虛，也沒多話。他端了一盆溫水過?來，放在床頭小幾上，悄悄去看沈聆妤的神色，怕她不高興?？伤怪?睛，濃密纖長的鴉睫遮了瞳仁，讓謝觀看不清她的情緒。

    謝觀有些惴惴，想說些什么，卻腦子里一片空白，一句話也想不出來。他將方帕放進(jìn)水里浸透再?擰個(gè)半干，然后仔細(xì)擦去沈聆妤腿上的污漬。

    沈聆妤一動(dòng)不動(dòng)，安靜側(cè)躺著，任由謝觀幫她收拾。只是在謝觀洗帕子的時(shí)候，她悄悄望了他一眼?。偏巧這個(gè)時(shí)候，謝觀再?一次悄悄望過?來打量她的神色。

    兩個(gè)人偷偷摸摸的目光，就?這么毫無準(zhǔn)備地相撞。兩個(gè)人皆是一怔，又都很?快移開了目光。

    謝觀給沈聆妤的腿擦干凈，拿起一旁的褲子套在她的腳踝上，幫她穿。他一邊給沈聆妤穿著，一邊反思自己這樣趁人睡著了胡作非為是不是有些過?分？將沈聆妤吵醒了不說，她說不定還會(huì)在心里厭他流氓行徑，這實(shí)在是不太體面，非君子所為。

    沈聆妤輕輕抬腰配合著謝觀幫她穿衣裳，她心里有些亂，腦子里也在胡思亂想。她忍不住去想謝觀什么要?……偷偷摸摸這樣做？她醒著的時(shí)候，又不是不準(zhǔn)他……沈聆妤不由回憶起以前，以前她有拒絕過?謝觀嗎？好像……有吧……但是……

    謝觀的手掌穿過?沈聆妤的后腰，將人拎坐起來，沈聆妤還在走神，一個(gè)不察，身子軟綿綿地被扶起沒有坐穩(wěn)的概念，就?這么撞上謝觀。兩個(gè)人額頭相撞，輕輕的一聲響打破了清晨詭異的沉默。

    “撞疼了沒有？”謝觀探手，掌心貼在沈聆妤的額頭輕輕揉了揉。

    沈聆妤抿著唇搖頭，額頭輕輕擦過?謝觀的掌心。

    她這細(xì)微的主?動(dòng)碰觸，便給謝觀的掌心帶來一陣酥意。他收回手，將手收回身后，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伸開再?攏握住。

    沈聆妤垂著眼?睛瞥了一眼?自己散亂的衣襟，自己攏著。謝觀這才將沈聆妤的上衣拿過?來。明明往日習(xí)慣了幫她穿衣，謝觀今日也沒有幫忙。他將沈聆妤的衣裳遞過?來，輕搭在沈聆妤的腿上，道：“你先收拾，我去看看早膳好了沒有?！?/br>
    沈聆妤輕哼。她低著頭整理腿上的衣裳，聽著謝觀出去的腳步聲。他身為天子，提聲一喚就?會(huì)有人進(jìn)來伺候，哪里需要?他親自去看看早膳有沒有備好？沈聆妤知?道謝觀這是故意避開，緩一下兩個(gè)人之間的尷尬。

    她自己穿好上衣，眉心微微攏著一層愁緒。沈聆妤隱約覺得她與謝觀之間在某些事情上有些不太正常。尋常夫妻應(yīng)該……不是這樣吧？

    “有你喜歡的杏仁酥。”謝觀再?回來時(shí)，已經(jīng)神色尋常。沈聆妤瞥他一眼?，也揚(yáng)了揚(yáng)唇角，當(dāng)?做今晨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謝觀彎腰將沈聆妤從?床榻抱起來，安放進(jìn)輪椅中，推著她到外間去用早膳。

    兩個(gè)人若無其事地用膳，偶爾閑聊幾句。

    “昨日與小八說好了今日出去逛逛，你要?不要?一起去？”謝觀問。

    沈聆妤搖頭：“你們?兄弟久別重逢好好聚一聚，我就?不去湊熱鬧了。”

    謝觀說好，他讓沈聆妤留在雅苑好好休息，徹底解一解身上的乏。

    兩個(gè)人用過?早膳，還沒到謝觀與謝云約好的時(shí)辰，謝觀推著沈聆妤出了門，去庭院的荷花池旁曬曬太陽吹吹風(fēng)。昨日剛到時(shí)，沈聆妤曾隨口一夸荷花池里的荷花開得很?好，謝觀記在心里，推她出來賞花。

    沈聆妤想起昨天壇紗縣主?尋她的事情，她與謝觀提起。

    謝觀沒有立刻接話。原先離開洞湘時(shí)，他是說過?要?把壇紗縣主?指給謝云，可當(dāng)?時(shí)他還沒有查清謝云過?去兩年的事情，不知?道他與丹娘之事。昨日相聚閑談時(shí)，雖謝云提及不多，可只三言兩句，謝觀也能聽出謝云對?那個(gè)女人的求而不得。

    如今他倒是不好擅自給謝云做主?。

    謝觀想了想，說：“今日見了小八，我問問?！?/br>
    沈聆妤輕輕點(diǎn)頭，也不多說。她把話傳到就?夠了，這件事情，她并不想牽扯太多。

    謝觀垂眼?打量著沈聆妤的神色，他又抬眼?，冷冰冰地掃了一眼?立在遠(yuǎn)處候著等吩咐的小鞋子。小鞋子心領(lǐng)神會(huì)，帶著另外兩個(gè)小太監(jiān)退下去。

    沈聆妤瞧見了，知?道謝觀有話和?她說。她抬起臉來，仰望著謝觀等他開口。上午的暖陽有些刺眼?，她不得不瞇起眼?睛來。

    謝觀輕咳了一聲，在沈聆妤面前蹲下來。他壓低聲音：“沈聆妤，你沒生氣吧？”

    謝觀思來想去，今日要?和?謝云小聚，大半日見不到沈聆妤，他想在走之前，先把某些話和?沈聆妤說清楚。

    沈聆妤立刻明白謝觀要?說什么事情。明明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gè)早晨，她幾乎快忘記那件事情了，沒想到謝觀又提起。沈聆妤推脫：“是不是該出發(fā)了？小八還等著你呢?！?/br>
    謝觀視線落在沈聆妤放在腿上的手。他拉過?沈聆妤的手，將她的雙手都捧在掌心輕輕地握著。

    他說：“有些事情，很?難控制。”

    沈聆妤的心跳又忽然間變化，她移開目光不去看謝觀，小聲說：“我知?道，你不用說了……”

    她不讓他說，他就?不說了嗎？那不行。

    有些話，謝觀想說很?久了。

    沈聆妤眸光輕轉(zhuǎn)，望著謝觀認(rèn)真的神情，生怕他又說出什么在她腿上挖一個(gè)窟窿的詭異話。她搶先道：“允霽，我沒有生氣。那些事本就?是夫妻本分……”

    謝觀皺眉，直接打斷她的話：“本分？我不要?本分。沈聆妤，我要?你也想要?我，就?像我想要?你那樣想要?我。”

    沈聆妤心里咯噔一聲，有預(yù)感又要?聽見些驚悚話了。

    “你、你別說了，你快走吧……”

    謝觀才不會(huì)被她搪塞過?去。他慢慢收緊沈聆妤的手，認(rèn)真道：“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的話？我想從?你身上切下一塊rou吃進(jìn)腹中，再?在我身上砍去一塊rou喂給你吃。我們?就?這樣你吃我一口血rou我吃你一口血rou，吃到最?后不分你我合二為一?！?/br>
    沈聆妤張了張嘴，又默默抿了唇不吭聲。

    “但這只是替代，真正合二為一的替代。”謝觀說，“沈聆妤，你若是再?不答應(yīng)，我要?被你逼瘋了。”

    沈聆妤臉頰泛紅，生怕又聽到他的胡言亂語，急急說：“我沒有不答應(yīng)！”

    “不是答不答應(yīng)，是想不想。沈聆妤，你什么時(shí)候想要?我？”謝觀越發(fā)用力握緊沈聆妤的手，“告訴我，你什么時(shí)候才會(huì)渴望我進(jìn)入——”

    沈聆妤一下子將手在謝觀掌中抽回，急急捂住謝觀的嘴。她不想再?聽謝觀的渾話了。她咬著牙般低聲：“我求你別亂說話了，我隨時(shí)都可以想隨時(shí)都可以渴望，行了嗎？”

    沈聆妤一股腦說完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荒唐話，她整張巴掌大的小臉一下子漲紅。

    可是謝觀卻開心地笑了。

    沈聆妤用力一堆，謝觀也不躲，順著她的力道坐在地磚上。

    沈聆妤轉(zhuǎn)過?臉去，惱聲趕人：“快走吧你！”

    “是該走了。會(huì)早些回來的?！敝x觀站起身來，春風(fēng)得意容光煥發(fā)。

    沈聆妤瞪著謝觀離去的飄飄然背影，氣惱了半天，含嗔地拍了下輪椅扶手，嗡聲一句：“有病！”

    那邊壇紗縣主?派自己的侍女盯著謝觀何時(shí)出門，她想等謝觀走了之后，去詢問沈聆妤結(jié)果如何。

    得知?謝觀走了，壇紗縣主?急忙吩咐丫鬟去拿她親手做的點(diǎn)心。而她則是進(jìn)了里屋去換衣裳。

    她總要?給自己爭一爭，不能坐以待斃。

    壇紗縣主?昨夜一夜未眠，此刻心中忐忑。她一邊換衣裳，一邊思索著未來的路，若是皇后那邊沒有好消息，她該怎么辦？

    她望著懸在窗棱上晃蕩的風(fēng)鈴，逐漸走神，她穿衣的動(dòng)作僵慢下去，一雙望著風(fēng)鈴的瞳仁慢慢渙散。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昨天的第四章，今天的更新大概12點(diǎn)左右能寫完

    第99章

    入了?夏, 最是?花草爛漫時(shí)。謝觀往日并沒有什么賞花品景的閑情雅致，今日因?為和謝云小聚，再去看山水, 山有山的巍峨, 水有水的溫柔。

    兄弟兩個(gè)沒有乘車駕，悠閑地渡著步子在清元莊四處走走看看。

    謝觀望著遠(yuǎn)處的村落, 感慨道：“還記得剛回京的時(shí)候，對一?切都?很陌生, 幾位兄長不管去哪里，整日都?帶著我, 帶我走遍京中熱鬧的街市和偏僻的小巷?！?/br>
    偌大一?個(gè)京城, 似乎每一?個(gè)角落都?有謝觀和家人的記憶。缺席的十年, 兄長們用五年時(shí)間來彌補(bǔ)和陪伴。

    謝云微笑著, 道：“可惜我沒有同行，錯(cuò)過了?許多回憶?！?/br>
    謝云自?幼體弱, 深居淺出。謝家九郎結(jié)伴出游時(shí), 他大多時(shí)候都?留在府中。有時(shí)候年紀(jì)更小的小九也會(huì)隨兄長們出門，他都?不會(huì)。

    謝觀微瞇了?眼，望著遠(yuǎn)處的山景，不再說往日，只是?感受著這一?刻與謝云難得的重逢相?聚。

    他轉(zhuǎn)移了?話題, 問：“昨日上山采草藥，可送過去了?？”

    謝云微怔，搖頭說還沒有, 等晚些時(shí)候再派人送去。

    謝觀看著謝云眼底一?瞬間浮起的黯然, 覺得好笑。他隱約記得有一?年上元節(jié)，謝家九郎們在外吃酒游玩, 那次謝云難得出門。謝觀隨意一?瞥，瞥見謝云坐在窗口往樓下望去。謝觀順著他的視線望了?一?眼，看見燈籠下婀娜款行的丹娘。

    謝觀心思敏銳，隱約覺察出了?謝云的一?點(diǎn)異常。只是?謝觀并沒有深想，畢竟謝云和丹娘路是?路橋是?橋，過著完全不同的人生。

    謝觀萬萬沒有想到，謝家出事之后?，他們兩個(gè)還會(huì)陰錯(cuò)陽差有了?交集。

    “這次去洞湘帶回來一?個(gè)和親的縣主??！敝x觀道。

    謝云詫異望過來。

    “稀奇。心心念念的人娶了?回去，你還會(huì)納妃？”謝云搖頭，“不太信?！?/br>
    謝觀掀了?掀眼皮，瞥向端茶品茗的謝云，道：“給你的?！?/br>
    “咳咳咳……”謝云嗆了?一?口熱茶，偏過臉去一?陣陣咳。本就臉色冷白的他，這么咳了?幾聲，臉上立刻浮了?重色。

    謝觀問：“不要？”

    謝云搖頭，喟然道：“七哥，別說我現(xiàn)在心里放著一?個(gè)人。就算沒有丹娘的存在，我也沒有成?家的打算。我這身體你知道，本就不是?長壽之人，何必成?親耽擱姑娘家?！?/br>
    謝觀皺眉，不愛聽他這話。他說：“整天這么烏鴉嘴，短命也是?被你念叨出來的。你要是?日日想著自?己能長命百歲，那就能長命百歲?！?/br>
    久別重逢，謝觀面?對謝云時(shí)，明顯話多了?不少。

    謝觀站起身，道：“走吧。去看看弟媳。我倒是?要看看什么樣的女人能讓你悶成?這樣?！?/br>
    謝云急了?，急忙說：“七哥，你又不是?不認(rèn)識(shí)丹娘。沒什么可看的。”

    “去看我的侄兒?！敝x觀執(zhí)意。

    謝云想了?想，也沒再拒絕。他帶著謝觀去了?丹娘開的客棧，他坐在客棧對面?的茶肆里，并不跟進(jìn)去。他鄭重將手里的一?包草藥遞給謝觀，笑道：“那就麻煩七哥跑腿了??！?/br>
    謝觀抬眼望過來，問：“你不去？”

    謝云搖頭：“答應(yīng)了?她不相?見?！?/br>
    謝觀沉默了?片刻，問：“信守承諾的好處是?什么？”

    謝云不答反問：“七哥答應(yīng)七嫂的事情會(huì)反悔嗎？”

    “會(huì)。”謝觀嚴(yán)肅點(diǎn)頭。

    謝云皺眉，有些不相?信。謝觀卻拍著他的肩膀，笑道：“你七哥我不要臉?！?/br>
    謝云微怔，繼而失笑搖頭。

    丹娘上個(gè)月的時(shí)候孕吐反應(yīng)很重，這個(gè)月倒是?好了?許多，人不像上個(gè)月那樣懶倦，也能敲敲算盤算算賬了?。

    小春端著蜂蜜水進(jìn)來，望一?眼站在桌子后?算賬的丹娘，視線不由往她的肚子上瞥了?一?眼。她將蜂蜜水遞放在桌上，說：“休息休息吧。哪有大著肚子還這么勞累的？”

    丹娘沒接話，手指飛快地敲著算盤。

    她閑不住，身體但凡能受得了?，也不愿意臥床養(yǎng)著。

    小春知道勸不住，無?奈地?fù)u搖頭，轉(zhuǎn)身往外走。她出了?屋，聽見小廝跑著上樓，將樓梯跺得乓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