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樓后就到處找大人的身影，在后院碰上了正在討論的林家母子。

    “小楊的事兒，你和律師有把握解決嗎？”

    “不好說，這事兒挺難辦的。”

    楊志遠聽見二人討論的是自己父親，索性停了下來，沒再往前走，只是豎耳聽。

    “他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兒才被抓，你真弄清了嗎？”

    林建國煩躁地踱了幾步，從院中小桌上自己倒了杯熱茶，抿了一口。

    “媽，我昨兒已經(jīng)說了，就是因為他合伙人拿著錢跑了?！?/br>
    “我不信！”林老太努了努嘴，滿頭銀發(fā)給了她足夠的閱歷分辨事實真?zhèn)危骸叭粽嫦衲阏f的，把錢補上不就完了，你也不至于愁成這樣。”

    林建國一聽，不禁搖頭苦笑起來：“媽你眼睛真是毒，什么都逃不過你法眼?！?/br>
    “你是我兒子，我3歲教你詩歌，5歲教你識字，6歲帶你識藥摘草，能不懂你嗎？”林老太嘆了口氣又接著說道：“就是可惜，當(dāng)年你不肯學(xué)醫(yī)，我只好依你，枉費了人家大……”

    “媽！你怎么又提著茬？”林建國直接打斷老人家的話：“不是說好不再提了嗎？”

    “好好好……我不提了……”林老太知趣地打?。骸暗野言捳f先說在前頭，你自己不學(xué)我沒話說，但嘉宥如果愿意，你絕不能從中阻攔！”

    林建國聽了只覺得更加心煩意亂：“這個以后再說?！?/br>
    林老太太對兒子的了解何其到位？冷哼一聲呵斥道：“收起你那套做生意的招數(shù)，別使你娘我身上！更別給我說什么以后！不許就是不許！不過……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事兒的時候，話說回來，小楊的事兒你到底有主意沒？”

    第860章 我人小，但我鬼大啊

    “他這事兒，真不好辦。面上說是欠人錢，按理說把錢補回去，再罰點款就應(yīng)該沒事了。但他站錯了隊，交錯了朋友，管這事兒的人，他跟楊大哥之前就認(rèn)識，這不，又趕上國家正大力打擊經(jīng)濟犯罪，真不好辦……”

    林老太聽了沉思幾秒問道：“跟小楊認(rèn)識？有熟人應(yīng)該更好辦事才對?！?/br>
    林建國擺擺手，感慨道：“所以我說他站錯了隊，那人是他在部隊時的戰(zhàn)友，兩人平日里就明里暗里地相互比拼，最后在競爭部隊里唯一的晉升名額時，徹底鬧僵，楊大哥受到提拔，而這個人就退伍軍轉(zhuǎn)干，到院里頭工作，然后就遇著楊大哥這事兒了……”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那頭的借口是楊大哥的事兒涉案金額巨大，不能冒險。依我看，他們就是一門子心思想把楊大哥這事兒定成刑事重案，殺雞儆猴，故意不讓我們保釋?！?/br>
    林建國把了解到/我打算盡快籌錢，先補齊錢，然后走一步是一步吧。”

    “可憐他們家兩小子，唉……昨晚小福寶哭成淚人模樣，讓人不忍心看……

    我……我心臟不好，就不問補多少錢了，但我擔(dān)心，大過年家家戶戶都要用錢，能勻出來借你的估計沒幾個？得先想好備用法子，最好是能找個那管事服氣的人去說說?！?/br>
    楊志遠聽著這話，涼寒了幾日的心，又暖了起來，林家人沒一個嫌棄自己和弟弟，林奶奶和林叔叔也是真心實意在為爸爸擔(dān)心。而忍了許久的眼淚，洶涌奔流而下。

    自從家里出事，周圍人對他們指指點點，頃刻間人生天翻地覆。他遭人白眼，受人指責(zé)，被喊成小犯人，可爸爸是清白的，何況又不是他的錯！

    雖然楊志遠一直倔強地忍著，反復(fù)告訴自己，要當(dāng)軍人就要堅強，男孩子不許哭！淚水雖被強忍在心，但不代表楊志遠沒感覺，對一個孩子而言，他已足夠勇敢……

    “我也想過，可找誰呢？上次見面時間短，只夠律師了解事情原委，唉……”

    母子兩又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找誰！”

    楊志遠沙啞又稚嫩的聲音很抓人心，僅僅是聽，林老太就已是心疼。

    “志遠？昨晚有睡好嗎？餓不餓？”

    老人邊問邊走到孩子身旁，看著他通紅眼睛，心中已知答案，不禁又長嘆一口氣。

    “林奶奶，我沒事，你們剛才說的，我知道要去找誰！我現(xiàn)在就可以帶你們?nèi)ィ　?/br>
    楊志遠一直以來都以父親為榜樣，希望自己也能參軍入伍，從小就是在靶場部隊大院里長大的，在叔伯哥哥們的熏陶下，對周圍人和事兒的觀察能力遠超同齡孩子。

    所以，一聽林建國說的，楊志遠就知道那個人是誰。

    他清楚記得，父親有次春節(jié)，帶自己和弟弟去他一個戰(zhàn)友那拜年。

    就在那個伯伯家，楊志遠第一次看到，竟然也有人敢對父親揮拳頭，兩人甚至打了起來，好在被及時拉開，對方憤憤然地摔門離去，父親則一直跟那個戰(zhàn)友伯伯不停道歉。

    從大人們后續(xù)對話里，楊志遠才知道，動手的人與父親竟也是戰(zhàn)友，只是關(guān)系不好，一直針鋒相對，連連比拼卻次次不敵父親，最終憤而退伍。

    見林建國和林老太不說話，楊志遠知道他們不相信自己，又補充道：“林叔叔，現(xiàn)在愿意幫我爸爸的就是你了，我知道我爸是被人陷害的，我也知道你們說的那個管事人是誰，該找的人是誰?！?/br>
    林老太點了點頭，認(rèn)為可以去試試，但林建國似乎有所顧慮，沒吱聲。

    這時，楊志遠非常努力地揚起一個微笑，內(nèi)心情緒卻洶涌澎湃，淚光閃閃地說：“林叔叔，我爸可是從小把我當(dāng)偵察兵培養(yǎng)的，我雖然還是人小，可我鬼大?。×质迨迥阆嘈盼?，我一定幫到我爸，我一定能救我爸的……林叔叔你相信我……林叔叔……”

    他的倔強終于繃不住，決堤了，忍了一天多的淚和委屈，還有恐懼，一股腦全沖了出來，讓楊志遠放聲哭了起來。

    “哭吧！好孩子，哭出來就好了，別憋著……”林老太心疼地一把將楊志遠拉進懷里，安慰起來。

    林建國哪里還忍心再猶豫，連連點頭，趕忙答應(yīng)道：“好！叔叔帶你去！”

    第861章 扳指核桃籠中鳥

    林建國很快就安排好車輛，思量一番后，領(lǐng)著林嘉宥，楊志遠和小錦寶，拜訪去了。

    楊志遠雖然清楚地記得那個戰(zhàn)友伯伯的家，路線，但卻不知道對方的姓名，因為楊國發(fā)跟戰(zhàn)友之間從不互喊名字，要么喊什么什么長，要么就稱小某（姓）。

    所以，在敲開門打招呼時，林建國一時不知該怎么介紹自己好，倒是楊志遠機靈，開口一句：“伯伯好，我之前來這里給您拜過年，我爸是楊國發(fā)?！?/br>
    對方一聽“楊國發(fā)”三個字，猶豫了幾秒，開門將一行人迎了進去。

    林建國從對方的猶豫中讀出一些東西，索性直說來意。

    “哥們，你看，我不是不不想幫小楊，但能同時讓小楊和鐵柱信服的人，真不是我。早幾年也許還行，自打那次過年在我這動手后，就再也不來往了。不信可以問問國發(fā)兒子，他也知道?！?/br>
    楊志遠難過地點了點頭，感覺剛亮起的希望，又暗淡了下去，不禁在心里罵起那個叫鐵柱的管事人。

    “不過你們可以試試去找鳥爺幫忙，他面子大，鐵柱肯定買他賬。鳥爺位份雖然高，但沒架子，一直挺欣賞鐵柱的倔性子，早年惹麻煩都是他給鐵柱說的情。聽說退伍后，也是鳥爺給鐵柱指的路，他在院里的工作是一帆風(fēng)順?！?/br>
    林建國沒吭聲，心里正泛嘀咕。對方這話面上聽著是給自己指了條明路，可話里頭反反復(fù)復(fù)在強調(diào)這個鳥爺跟鐵柱多好，是想讓自己知難而退嗎？

    “鳥爺是誰？爸爸肯定沒帶我去見過，不然我一定記得！”楊志遠脫口而出：“鳥爺也是爸爸戰(zhàn)友嗎？”

    “是，退伍了，都叫戰(zhàn)友，就看是不是同一批的。鳥爺比你爸爸和我都早，你都能喊他爺爺了?！?/br>
    林建國還想多問幾句，可對方已經(jīng)起身準(zhǔn)備送客：“這是鳥爺?shù)牡刂?，他性格古怪，看人下菜。眼下，能說動鐵柱的只有他，但鳥爺幫不幫忙，就看造化了。我還有事，就不多留你們了?！?/br>
    說完，對方已經(jīng)打開門，再次催促他們離開。

    林建國知道多留也沒用，抓了紙條，喊上孩子們就打算往鳥爺?shù)淖√広s。

    出師不利，幾個人在車上都默不作聲，氣氛很是壓抑。

    這次的春節(jié)相遇，一點也不快樂，連一向樂呵呵的小錦寶都感到壓抑。

    她終于忍受不住這種氣氛，開口打破了沉默：“為什么大家都喊他鳥爺？他是不是有很多鳥，很愛鳥？還是……他是獵人專門打鳥？”

    楊志遠想了想答道：“我猜是因為他在部隊槍法很準(zhǔn)，能打中天上飛的鳥，所以被人喊鳥爺吧？”

    林嘉宥卻不太同意：“我覺得他養(yǎng)鳥愛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說完他就看向窗外，好一會才發(fā)現(xiàn)沒人接話，詫異回頭時卻被嚇了一跳。

    有兩顆小腦袋正歪著看自己，不知已經(jīng)看了多久，表情寫滿問號。

    “噗”

    他沒忍住，久違的笑聲：“你們這是干嗎？”

    “等你說為什么啊？”小錦寶理所當(dāng)然地回道：“志遠哥哥剛才都有分析原因，我就在等你的原因。你想好了嗎？”

    林嘉宥聽完，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舒展，敢情這小丫頭把“看風(fēng)景”當(dāng)成了“想理由”？

    不過……小錦寶歪著脖子瞧著自己的模樣真可愛，可愛讓人想抱走……

    林嘉宥微笑拱手道：“因為他住在胡同里?！?/br>
    第862章 跟石獅子咬耳朵

    林嘉宥的回答雖然簡短，但楊志遠立刻反應(yīng)過來，恍然大悟地“喔”了一聲，

    小錦寶卻還是云里霧里，不明白他們在說什么：“志遠哥哥也明白了？可我還沒想明白，住哪兒跟鳥有什么關(guān)系，又不是住森林里，鳥窩里……”

    “你沒在京城長大，不明白很正常。京城的老爺爺們，特別是住在胡同里的，都有些共同愛好，扳指、核桃、籠中鳥，各人養(yǎng)的鳥也不一樣，但來來去去無非畫眉，百靈，紅子，黃鳥，在部隊被人喊鳥爺挺正常?！?/br>
    林嘉宥的分析很是在理，他從小生在京城，長在京城，上到權(quán)貴相交，下到市井九流，他一一見識。

    京城的老頭最愛遛鳥，天才亮，就能看見他們提溜著鳥籠出門轉(zhuǎn)悠，鳥籠被罩上不同顏色的鳥罩，在晨光薄霧中也是一道風(fēng)景。

    林嘉宥對此記憶猶新，爺爺離世前也愛養(yǎng)鳥，奶奶總說他不務(wù)正業(yè)，爺爺就會轉(zhuǎn)過頭來，歪嘴斜眼地學(xué)奶奶表情說話，總能把小林嘉宥逗得哈哈大笑。

    “可我覺得志遠哥哥說的更有道理，住哪兒跟養(yǎng)鳥就沒關(guān)系?！?/br>
    小錦寶不停搖手，實在理解不了林嘉宥口中的胡同跟鳥。

    “別爭了，去看看就知道。”一直沒出聲的林建國提醒道：“到地方了。”

    他最先下了車，叮囑孩子們跟著自己，就率先扎進了胡同里。

    小錦寶最初是緊接林建國第二個下車的，可走著走著，她就落到了最后。

    “哇！這個好好看！”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街道這樣的房屋，上次來京城只去過游樂場，所以什么東西在她眼里都新奇得放光，

    小錦寶時不時快跑到路左邊的青石墻邊，嘴里嘟囔一句“嘿！”，用力蹦起來，想去摸墻上的雕花，

    時不時又會突然停下，自顧自地“咦？”一聲，就探頭探腦地往大門敞開的院里張望，結(jié)果被狗叫嚇得大叫“嘉宥哥哥等等我……”

    惹得林嘉宥忍俊不禁，一旁的楊志遠卻沒那個心情，煩躁地低嚷了句：“小錦寶你快點！”

    “哦……”

    小錦寶一臉不舍不愿地追了上去，可沒幾秒，林嘉宥發(fā)現(xiàn)人又不見了，嚇得趕緊回頭，

    卻瞧見小錦寶正站在人家進門的臺階上，一臉享受地抱著路邊的石獅子墩不放，笑瞇瞇地閉眼貼著獅子頭，跟石獅子咬耳朵呢……

    “真是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