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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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開的沸水被倒進了暖壺和兩只飯碗中,水鍋一下子空了下來,剩余的水汽也很快被余溫帶走。 顧山將空鍋倒放在被褥上,做成一個現(xiàn)成的擺物小幾,兩只水碗和燒餅剛巧能放在上頭。 陶湘觸了觸裝了開水的碗邊,將雙手虛攏在燙瓷碗周圍暖手,看著他繼續(xù)將煤爐底下的通氣口閉掩到只剩一條維持炭火不熄的小縫。 氣候太過潮濕,在船上生活的這半月里,鐵皮爐上生出了褐色的鐵銹,無端變難看了許多,還會掉落得滿地都是。 而麻袋里的炭塊也已經(jīng)越用越少,再加上天氣寒冷,晚間夾雜著冰雨的河風(fēng)更是刺骨,烏篷船上必須要徹夜燃炭保持溫度。 眼看著積存的煤炭就快要用盡,然而許是因雨霧節(jié)氣能見度低的緣故,可供停歇的村莊或是城鎮(zhèn)始終沒有見到,眼前除了奔涌咆哮的河水,就是長滿樹木雜草的無人碎石岸灘。 顧山就著雨水沖干凈手上的銹跡,他拾起兩塊溫?zé)岬母娠?,將摸著稍軟些的那塊遞給陶湘:“快些吃,等下就要涼了?!?/br> 兩人離開前準(zhǔn)備的那些吃食,用到現(xiàn)在也基本所剩無幾,再找不到落腳點,他們只能就近靠岸,捕獵活物作為之后路上的儲備糧。 陶湘其實沒什么胃口,她的嗓眼嬌嫩,對這些因久放而變得干硬的碴餅敬謝不敏。 但為了肚子里近三個月大的孩子,她還是一口餅一口水地慢慢吃嚼了下去。 等最后一口吃完,顧山早已經(jīng)吃喝完畢。 他用拇指輕柔揩去陶湘嘴角的餅屑,瞧了眼船外灰朦的天色,稍帶歉意的目光又落回到她身上:“我把煤爐搬到邊上了,等下你先睡一會兒?!?/br> 無論如何,在顧山的心里,陶湘與孩子都是重中之重。 陶湘嬌乖地點了點頭,連日來的動蕩流離使她不可避免地清瘦了些,但由于先前被顧川照養(yǎng)時底子打得極好,這會兒看上去仍格外軟綿嬌滴。 顧川忍不住把她擁進懷里親了親,隨后他松開手,利索地鉆出船艙,重新?lián)炱鹜忸^的雨笠蓑衣穿上,繼續(xù)抓緊時間撐船去了。 在接連不斷的趕路下,河道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開始從狹窄變得寬闊起來,兩岸旁不再是一成不變的綠樹青山,逐漸出現(xiàn)開墾過的黃田與稼茬。 直到一日暴雨,掌著船的顧山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遠(yuǎn)處一個小小的水埠。 離得近了,只見水埠旁有一間低矮的茅草棚,附近枯黃的葦草上還壓著幾條拖上岸的板船竹排,再過去不遠(yuǎn),就是坐落在梯田高處的十來戶山村民居,他們終于來到了有人煙的地方。 在河里漂泊許久的篷船停了下來,顧山將身上的笠帽和蓑衣都讓給陶湘穿戴,隨即抱著她下了船,躲進空草屋避雨。 短短一小段路的功夫,他的肩頭和后背幾乎被雨水打得濕透。 襯衣黑褲貼在他剛硬強壯的身軀上,清晰勾勒出底下具有完美走勢的肌rou線條。 顧山不忙給自己替換下濕衣物,他返回烏船取下兩塊毛巾,給陶湘擦著微濕的鬢發(fā)和臉頰,叮囑道:“我要去趟上面的村子看看,你好好呆在這,等我回來?!?/br> 船上幾乎彈絕糧盡,他要去看看能不能弄回些食物和柴火。 陶湘不是拖后腿的人,她泛著水光的杏眸眨也不眨地看向顧山,聲調(diào)輕顫地說道:“那你早去早回……” 兩人說話的這會兒,外頭的雨勢已不再像先前那樣大了,但還是在淅淅瀝瀝下著。 顧山頓了頓,俯身在她額前落下安撫性的一吻,隨后卷起雨蓑和笠帽,大步邁出了草棚房,直沿著梯田邊的小道往側(cè)上方集中居住的村落里去。 陶湘起初還能看見他的背影,但后來那背影越來越模糊,怎么也看不清了。 不知過去多久,就在她心慌意亂的時候,顧山終于腳步匆匆地回來了。 他身后還跟著一個同樣身披蓑衣的老漢,兩人手中都拎著幾捆袋沉甸甸的東西,瞧起來像是問對方買來的糧食稼禾。 戰(zhàn)亂年代,山村里的村戶都有些警惕怕生,顧山一戶戶敲門過去,卻始終沒什么人敢開門。 直到他走到了村尾孤零零造立在居群外的最后一家,那是個伍兵出身的老獵戶,身上有功夫手里也有土槍,縱使如此,對方也還是盤問了許久,才開門放顧山進去。 陶湘見狀松了一口氣,將兩人迎進棚內(nèi)。 兩口袋玉米糙面、幾只風(fēng)干禽rou和兩大捆劈好的柴火段將地上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叫人再踩地不下。 那老人明禮,瞧見陶湘一個女眷在里頭,他便放下東西后,就站去了棚子外邊。 顧山同陶湘交代了幾句,也同樣走出草棚,他在衣褲里掏了掏,摸出一把潮潮麻麻的金圓券,想結(jié)錢給對方。 然而在山里生活久了的老人看了一眼,并不肯接,帶著口土音地說道:“這是啥,俺們這片旮旯不興這個……” “算了,甭給了?!彼斓財[了擺手。 可能是看陶湘和顧山是落難到這來的,也不想再等著收兩人的錢,說罷這就要走。 然而不遠(yuǎn)處又跑過來一個小身影,那是個撐著把舊傘的小女孩,跑得跌跌撞撞,手里還拎著一粗筒落下的松油。 烏篷船上的煤油燈里沒油了,顧山進老獵戶家求糧的時候,順帶要了一筒松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