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清玉那似笑非笑的眼睛的注視下，程一欣又底氣不足地補充道，“我媽沒回來，外面的東西我吃不慣?！?/br>
    “沒關(guān)系，”張清玉大大方方微笑道，“反正我也一個人，你陪我吃飯是我的榮幸。”

    程一欣點點頭，拿了筷子就一言不發(fā)地扒小龍蝦吃，好久沒吃小龍蝦了，還是記憶中的味道，麻辣香脆，齒唇留香，吃得她不亦樂乎。

    其實張清玉還做了幾個菜，什么水熟rou片，魚香rou細，香辣土豆絲，但也知道程一欣是太餓還是太沒出息，總之她就嗥她面前的那盤小龍蝦吃，光是小龍蝦殼就剝了一小堆。

    “吃點硬菜，光吃小龍蝦怕是一會胃又要疼?！睆埱逵裉袅艘豢曜硬说匠桃恍劳肜铮嵝训?。

    “為了小龍蝦，我愿意胃疼！”

    “嗯？很喜歡吃小龍蝦？”

    程一欣沾著一嘴的油，迭忙點頭，“對！”

    程一欣對小龍蝦的感情很復(fù)雜，小時候家窮，父母都是初中沒畢業(yè)就外出打工去了，一歲多點的程一欣就被丟給了爺爺奶奶照顧，父母則是跟著大軍一路輾轉(zhuǎn)到了沿海一個二線城市，一年到頭忙死累活，也沒見得賺了多少錢。

    祖輩清苦慣了，爺爺又是村里出了名的鐵公雞，一輩子都精打細算，程一欣是個女孫，自然過得算不上好。后來有一回程爸程媽回家來過春節(jié)，看見瘦成猴子的程一欣，兩人自責(zé)不已。商量了一番后一咬牙，年初打工時就帶上了程一欣去了外地。在那個以本地人為首，外鄉(xiāng)人依靠體力做本地人不愿意做的工作的城市，他們一家三口擠在十來平方的出租屋里，程媽每個月賺的六百來塊錢就是他們一個月算上房屋水電買米買面等所有的生活開支，而程爸每月賺的一千帶點便存在銀行，準(zhǔn)備再過些年就回鄉(xiāng)修房子。

    自然地，程一欣很小就知道了小孩子不能貪吃，也不能有太多的要求，更不該和別人比。在那個沿海的城市，本地人經(jīng)常會做小龍蝦、海螺那些海鮮來吃，程一欣很想吃，但她知道爸媽賺錢不容易，所以她從來都沒提過，都偷偷地藏在心里。

    她第一次吃小龍蝦是什么時候呢？是在她十二歲的時候。那一天下午的時候她在出租屋的頂樓玩，房東來收衣服，沒看見她，結(jié)果一不小心一衣杠就戳在了程一欣的左眼上，她當(dāng)場就疼哭了，捂著眼睛哭得很兇，她覺得自己要瞎了。房東也怕了，為了哄她不告訴別人便給了她兩只中午吃剩了的小龍蝦。房東走后，程一欣坐在地上，左手捂著眼睛，右手拿著那兩只已經(jīng)有些變味了的小龍蝦，莫名其妙地哭地更大聲了，哭到后來嗓子都啞了。

    最后她還是吃了那兩只小龍蝦，有點酸，有點麻，殼兒很硬。對，她是連殼兒吃下的。那時候她就在想，什么時候她才能痛痛快快地吃上頓小龍蝦呢？

    再后來她長大了，工作了，賺錢了，可她卻再沒吃過小龍蝦，也許是倔強，也許是自卑……她確實，沒再吃過了。

    而今天，當(dāng)張清玉說要給她做小龍蝦吃的時候，她躺在被子里，紅了眼。也許對于城里的孩子來說，一頓小龍蝦真的不算什么，對于現(xiàn)在她一個月領(lǐng)一萬多的工資她絕對吃得起，天天吃都沒問題?？赏陼r的那場黃昏，那兩只有些發(fā)酸變質(zhì)的小龍蝦，確實是她心里過不去的一道坎。

    每個人都在小時候特別特別想要個什么，也許是一本書，也許是一個玩具，也許是別人餐桌上的一只小龍蝦，它們代表了什么呢……也許是，那段辛酸清苦而又充滿歡樂的童年。

    是了，程一欣就是這樣子的一個人，傲嬌，炸毛，別扭，倔強，感性……

    張清玉看著程一欣剝著小龍蝦剝著剝著忽然眼角落下了一滴眼淚，她怔了一下，然后若無其是的開了瓶紅酒，給自己倒上，“我初中時看電視，男女主角共進晚餐時總喜歡喝點紅酒，從鏡頭里，那紅酒似乎是天界瓊漿，美味的不得了?！?/br>
    程一欣沒說話。

    “后來我上了大學(xué)，攢了三個月的生活費，去超市買了瓶紅酒，我以為會很貴，原來不過二十三塊錢。結(jié)完帳后我就抱著那瓶紅酒躲到宿舍樓頂上一個人喝光了?！?/br>
    程一欣笑了，“醉狠了吧？”

    張清玉也跟著笑，“是啊，醉得我趴在樓頂上睡了一宿，第二天太陽快下山了才醒。睡得我腰酸背痛的。”

    “還好那時候還不亂，不然你這模樣醉狠了非有人趁機非禮你不可?！背桃恍垒p松地調(diào)侃道，一扭先前的陰霾。

    張清玉卻是嬌嗔地看了她一眼，“我今天晚上肯定會醉狠的?！?/br>
    結(jié)果程一欣這貨光顧著扒小龍蝦了也沒抬頭，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張清玉的意思，“那你就少喝點啊?！?/br>
    張清玉:“……”

    程一欣抽了兩張紙，擦了擦嘴，終于不吃小龍蝦了。

    “喝點么？”張清玉說著就要給程一欣倒酒，程一欣嘿嘿一笑，擺了擺手，“不了不了，我有?！?/br>
    “嗯？”

    于是就在張清玉的注視下，程一欣十分自然地從褲兜里掏出了一罐可樂放桌上，起開，喝了口，舒服地哼了哼聲，眉眼都帶上了笑。

    小龍蝦配可樂，百度誠不欺我。

    張清玉看了看程一欣手上的可樂，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紅酒，抑郁了:“……”

    “你就帶了一瓶可樂？”張清玉放下紅酒，不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