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很快便妥協(xié)道:“好,那就講給你聽,正好之前,我還從來都沒和沈總講過…關(guān)于我的家庭。” 沈渟淵驀然抬眸看過來。 聞清臨勾了勾唇,已經(jīng)開始了他的講述。 其實聞清臨內(nèi)心是覺得無比不可思議,甚至荒謬的—— 他不是沒想過會有一天,同沈渟淵聊自己的家庭。 即便成年人間坦誠傷疤確實很難。 但很難,不代表完全不可能。 因此,聞清臨是真的想過的。 甚至設(shè)想過可能的場合—— 或許是他們終有一日真的相愛,躺在一張床上卻并不做i只是聊天,聊彼此的過往,聊瑣碎的日常。 或許是他們在某個夜晚喝酒喝得盡興,借著酒勁將平時的難以言說都能輕易說出口。 但任憑聞清臨再如何想,就連他畫漫畫時都不敢這么畫。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樣一間滿室旖旎浪蕩的浴室里,在這樣一個連釋放都要被沈渟淵掌控的境況下,同沈渟淵講自己的家庭,自己的過往。 講他原本出生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工人家庭。 講他不慎染上賭癮,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最終自嘗惡果被追債的活活打死的父親。 講他可憐卻又可恨,只會揮刀向更弱者,將他當(dāng)作發(fā)泄的途徑與賺錢的工具,又只是因為他生了雙肖似父親的眼睛,就轉(zhuǎn)而過分偏心他弟弟的母親。 講他充滿了被孤立與被漠視,充滿了同學(xué)譏諷母親咒罵,充滿了打不完的工的中學(xué)時代。 當(dāng)然,基本都只是一句話帶過。 聞清臨講起這些的時候,嗓音還尚存著身體本能里的粘稠,語氣卻仿佛比往日更冷,平鋪直敘,毫無波瀾,像在講別人的事情。 間或,他甚至還笑了一下:“知道我為什么總是喜歡熬夜畫畫了嗎?因為習(xí)慣了,因為每天打完工回家做完作業(yè)已經(jīng)很晚,因為我mama我弟弟總是很吵,只有他們都睡了之后,只有凌晨的時間,才是屬于我自己的?!?/br> 亦講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講他母親不準(zhǔn)他報美術(shù)學(xué)院,還把好不容易還清債后存下的所有積蓄,都拿去給他弟弟走關(guān)系辦學(xué)校,講他偷偷改了志愿,將原本最好的美院,改成了離家最遠的海城內(nèi)一所綜合性院校。 講他終于在收到錄取通知書的凌晨,趁母親和弟弟睡著不告而別。 一個人來了海城,改了名字。 從那之后,一別十年,終于只為自己而活—— 終于不再是聞一,而是聞清臨。 聞清臨其實講得并不久,甚至沒超過十分鐘。 甚至欲望都沒有完全冷卻。 可聽在沈渟淵耳朵里,卻漫長得如同重新走過了聞清臨的前十八年。 聞清臨最后一個字音落下之后,沈渟淵沒能立刻開口講話—— 或許心疼到極致的時候,是無言的。 半晌,他才如夢初醒般,忽然抬手去解聞清臨的手銬。 聞清臨皮膚太白,腕骨又太突出而瘦削,早已被手銬磨出了清晰紅痕。 醒目到了近乎刺眼。 沈渟淵解手銬的手指都在發(fā)顫,手中鑰匙遲遲對不準(zhǔn)鎖孔。 然而,就在好不容易對準(zhǔn)了,要將手銬打開的瞬間,聞清臨卻忽然開了口,嗓音很輕:“其實我覺得,就這樣銬著也不錯。” 沈渟淵手指倏然一頓。 他垂眼看過來,似在判斷聞清臨是不是在說反話。 “我說真的,”就像猜到了沈渟淵在想什么一般,聞清臨又輕笑道,“如果不是沈總今天的強勢,我大概很難把剛剛那些話講給你聽。” 沈渟淵抿了抿唇,依然沒有立刻出聲。 只是又忽然傾身,無聲去吻聞清臨手腕處的紅痕。 聞清臨任由沈渟淵的吻落在自己手腕。 輕的,淺的,不沾染什么情-欲的,滿是安撫意味的。 享受其中。 又忽然轉(zhuǎn)口:“騙你的,沈總,如果不是我自己想說,你再強勢也沒用的?!?/br> 略一停頓,聞清臨又忽然偏頭,舌尖探出掠上沈渟淵耳廓,繞過一圈,才繼續(xù)道:“沈總要不要猜猜看,我為什么忽然這么坦誠了?” 半晌,沈渟淵才開了口,嗓音啞到了極點:“我猜不出,聞老師告訴我,可以嗎?” 聞清臨彎了彎唇,不答反問:“沈總聽了這么多,心疼我了嗎?” 如同一記重錘重重砸向沈渟淵胸腔。 砸得沈渟淵不只是心臟,而是五臟六腑都好像沒有一處不泛起悶痛。 他在這一刻終于明白了聞清臨意思—— 聞清臨是“故意”對他坦誠的。 是為了要他心疼。 就好像從來都沒吃過糖的小孩,受盡了傷痛,明明傷痛都早已經(jīng)愈合結(jié)疤了,卻還是固執(zhí)般將瘡疤都親手揭開,露出內(nèi)里鮮紅血rou,固執(zhí)要問—— “你心疼我了嗎?” 固執(zhí)討顆糖吃。 “我怎么可能不心疼?”沈渟淵犬齒重重抵上舌尖。 分明是心疼到了無以復(fù)加,不知怎么辦才好。 聞清臨眸光微顫,輕聲道:“那我的目的就達成了。” 就想看你心疼。 想看你為了我,生出種種不同尋常的情緒。 沈渟淵再次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