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幸運的是,這回他抓住了一個核心問題——線條。這樣一來,畫的種類并沒有成為阻礙因素,很多歸納個人風格的程序也只是例行公事。為加快進度,看到線條筆力太弱的,他就果斷篩掉,無論什么畫種,什么風格。 前三天,兩人一無所獲,但到了第四天,當看見美院院長陳計白的材料時,左漢震驚了。 陳計白在去年將他早期的課徒稿結(jié)集出版。該書整理了多年來他給學生講古畫臨摹課時的示范作品。左漢發(fā)現(xiàn)陳計白臨摹手段一流,很多地方幾乎可以做到亂真。而且,那本課徒稿甚至可以視作一本畫語錄,收錄了不少陳計白對藝術(shù)的真知灼見,有些居然也涉及藝術(shù)哲學問題,只不過往往點到為止。 還有一個令他震驚的人,竟是蘇渙。但這既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左漢見過不少蘇渙的作品,在美院這撥人中功力了得。而這次從查案的角度來審視,又是令他眼前一亮。蘇渙不愧是美院同齡人中的翹楚,學得太到位了。 懷疑到身邊人蘇渙,左漢“舉一反三”,很快又懷疑到另一個身邊人連飛舟。警方第一輪收集畫作的時候,征收對象均為山水畫家,美院山水專業(yè)的連飛舟自然包含在內(nèi)。但在彼時,左漢并未將線條作為主要判斷標準。他更多的是看畫家整體上臨摹得像不像,理解得深不深??扇魡慰淳€條質(zhì)量,年紀輕輕的連飛舟其實并不輸給很多老頭。他是山水班里書法練得最刻苦的,非常明白國畫到底應該怎么學,甚至連蘇渙也在一次出來喝酒時夸他會學。別看他為開畫室掙錢而創(chuàng)作了不少俗畫,其實他的繪畫功力早就遠超同齡人。還有一點就是,連飛舟因為開畫室,自大三上學期起就自己在外面住了。獨立的居所,無疑也是“大畫師”作案的必備條件。而在他的這幾位兄弟里面,沒有住校的,除了蘇渙這個余東本地人,就是連飛舟了。 胡思亂想一通,左漢兩眼一瞪,虎軀一震。這腦洞是否開得太大,居然還懷疑到自己最熟的兄弟上了。想到此,他不禁臉一紅,羞愧不已。 許久,平復了心緒,左漢著重拿出三人的作品繼續(xù)研究。他發(fā)現(xiàn),無論是陳計白、蘇渙,還是連飛舟,他們臨摹作品中的用筆都有不少個性成分,不像“大畫師”,可謂毫無個人特點。陳計白的畫里有齊白石的影子,這不奇怪,因為他本人就師承齊白石一脈。蘇渙的用筆則有很強的徐渭遺風,這也不奇怪,徐渭詩書畫俱佳,據(jù)說還是《金瓶梅》的真正作者,向來被蘇渙推崇。連飛舟的用筆能看出沈周、黃公望、吳昌碩、八大山人等多位名家的風格,但這依然不奇怪,因為但凡好好學的山水學生,都會臨摹這幾位,左漢自己也不例外。 雖則尚無定論,但因三人均與左漢相識,不免讓他心里生了疙瘩。篩選工作預計還有兩天才能結(jié)束,他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發(fā)生。 當夜,左漢約了蘇渙去“破碎回憶”喝酒。蘇渙欣然應約。 蘇渙隨便點了一款叫“球狀閃電”的深藍色雞尾酒。左漢見了,索性給他加了另一款名叫“三體”的雞尾酒。這酒呈濃重的橘紅色,三粒大葡萄在酒中載沉載浮。而左漢自己還是“老樣子”。 濤哥將一瓶溫好的石庫門端來,給左漢杯里倒了些許,又將酒瓶放進同時端來的一大碗熱水里繼續(xù)溫著。 “看來你和這家老板很熟啊,別人都是年輕服務員端酒,你卻是老板親自服務?!?/br> “我倒希望是年輕貌美的來服務呢?!?/br> “這酒也是他專門為你備著的吧?” “對,我自己喝酒的時候,基本只喝石庫門。” “我喝黃酒的話,還是會稽山多些,更容易買到嘛。” 左漢笑笑,沒有接話。 “難道這酒里有故事?” 左漢又笑笑,看來還是蘇渙比較懂他,另外那三個真是太粗枝大葉了。于是他將毒販殺害左明義和遲嫣,并寫下恐嚇血字的事告訴蘇渙,同時也大膽吐露,自己并不相信幕后真兇已經(jīng)被繩之以法。這次他還沒喝多,所以講得很平靜,并沒有像上次告訴李妤非時那樣哭得撕心裂肺。而且他對蘇渙一直有著莫名的好感,把心里的秘密說給蘇渙聽,似乎讓他得到了某種慰藉。 蘇渙默然傾聽,眼眶不知何時開始氤氳。他把喝了一半的雞尾酒推到一邊,拿來一盞桌上閑置的玻璃杯,兀自將熱水里的石庫門取出,給左漢滿上,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兄弟,我陪你喝?!彼隽艘幌伦鬂h還放在桌上的杯子。 左漢看向蘇渙,蘇渙也剛好在看他,朝他笑了笑。左漢看到蘇渙的雙瞳在努力忍住什么,心里有一股暖意升騰。兩人將酒喝下。 “學長,你父母呢?好像很少聽你提他們啊。”雖然自己不是美院學生,但左漢還是習慣跟著曹檳他們喊蘇渙一聲學長。 “看來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啊,沒想到你父親犧牲的背后,還有這樣一段故事。”蘇渙在說自己之前,還是忍不住一番慨嘆,“我爸媽是做生意的。我們家很早就在歐洲有生意,但我爸媽還是在余東陪我到高考結(jié)束。高考結(jié)束后,他們本想帶我去英國深造,因為我想學的是中國畫,就留下來讀了美院。他們也是看我成年了,有了照顧自己的能力,才放心去忙事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