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扭頭看去，見灼光用袖子胡亂在臉上搓著，那力道仿佛即刻就能搓下一層皮來，而蜜糖正坐在地上，嘴角溢著白色的沫沫，正好奇地拿著一片枯葉朝嘴巴里塞去。

    “陸離你這頭死狐貍，烏鴉嘴，掃把星！誰要你的帕子了，給小爺我滾遠(yuǎn)點(diǎn)！”

    ——深山之中響起的怒氣沖沖的指控聲，驚起幾只五彩飛鳥：“呱——呱——呱——”

    第七章 熒之花

    “好孩子，不許偷看哦?！?/br>
    夢(mèng)中那個(gè)熟悉的聲音又來了……年幼的央央偷偷睜開眼睛，正看見那月華似的白色衣裳跟隨著螢光緩緩離去。

    “可是，不看見你的臉，我怎么報(bào)答你？”

    “你要報(bào)答我？那也是無妨啊，我認(rèn)得你的臉，待你長大有能力報(bào)答我時(shí)，我便去找你好不好？”

    “好！一言為定！”

    躺于榻上的少女睜開朦朧的眼睛，看向窗外那星河燦爛的夜。

    突然間，她看見一粒橙黃色的光粒自窗外飛進(jìn)來，無聲無息地停落在她的面前——“央央，你睡了沒有？”

    窗外又是那個(gè)熟悉的聲音。

    央央隨即翻身向里，“睡啦！”

    “睡了你還說話？”

    “那是夢(mèng)話！”

    “央央，你出來好不好，我給你看一件東西?！?/br>
    “你們讀書人都是這樣半夜約姑娘家出來的嗎？”

    “央央，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東西要給你看，你出來好不好？”那個(gè)聲音真摯，又小心翼翼。

    胡亂裹了衣裳，央央氣勢洶洶地一把拉開門，正看見璀璨星幕下，書生提著一盞幽幽的燈籠，帶著一如既往的傻笑看著自己。

    往后央央曾經(jīng)這樣想過，那日她頂著烈日，帶著兒時(shí)的記憶踏入那茫茫山嶺之中，一心想著尋到那個(gè)寂寞神廟后能再會(huì)當(dāng)初那個(gè)送自己回家的神秘人，然而在誤入山澗中時(shí)，一回首，卻看見那個(gè)迂腐又執(zhí)拗的小書生愣愣地看著自己。

    或許那神秘人已經(jīng)來見過自己了，還將郁青池這個(gè)禮物送予了自己。

    在那個(gè)星辰耀眼的夜里，少女披散著長發(fā)，踩著繡花布鞋，跟隨著書生輕手輕腳穿過碎月城中那帶著水汽的石板地，穿過薄霧，迎著夜風(fēng)，來到了城外那座新廟里。

    小書生不知在此之前干了什么，本是漿洗得干凈的衣衫上滿是塵土，就連臉上都沾染著不少土粒，想是摔了幾跤。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fù)蠐项^，爾后下定決心一般，紅著臉道，“央央，你不要生氣?！闭f著他伸出手來，覆上央央的眼睛。

    因?yàn)闆]有做過重活的緣故，男子的手指修長白皙，觸感冰涼。

    “跟著我走?！彼皇指仓胙氲难劬?，一手牽著她，兩人跨過幾道門檻，停在主殿中。

    男子站在少女身后，輕聲道，“你是不是說，我只要能讓墻上開花，黑夜發(fā)光，你就會(huì)嫁給我？你看，我做到了……”

    說罷，他拿開了手。

    央央睜開眼來，瞬時(shí)，螢光溢滿了眼目。

    ——漆黑的廟中，有數(shù)不清的螢火蟲在飛舞，比那星海還要燦爛，比那月光還要靜謐。幽綠與橙黃的光線充滿了所有視線所及之處，美得像場夢(mèng)境。

    而她面前的小書生，發(fā)髻散亂，衣裳單薄。見央央看向了自己，他露出一記甜笑來，在他肩頭，螢火蟲停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將他那張清秀的臉龐照得微亮。

    “這是黑夜里的光，而這個(gè)——”青池說著走到那副未完成的壁畫面前。他解下腰間的水袋，先是將水倒落在掌心，爾后朝那壁畫一灑，“就是壁上之花……”

    那水珠才落在壁畫之上，奇異的事情就發(fā)生了，有金色的芽苗從壁上伸展出來，帶著炫目的金光，在可見的速度下迅速展開嫩芽，爾后是抽出新葉，開出了金色花朵。那不知是何的植物生長得那樣迅速，忽而便爬滿了壁畫，正巧掩蓋在各個(gè)神明的衣裳之上。

    那花朵好似薔薇，花瓣層疊錯(cuò)落，朵朵猶如金子雕刻而成，在黑夜中無光自亮。

    幽藍(lán)的螢，金色的花。

    不熱之火，壁上之花。

    少女瞪大了眼睛，她靜靜看著這絕艷的一幕，試著伸手去摸那些神奇的花兒，指尖才一觸到花瓣，那花便有意識(shí)一般，溫柔地纏上她的手指、手掌、手臂，宛若一只慵懶的貓兒，輕輕纏著她的手臂往上長去，在她的驚異中于她臉頰旁停了下來，開出了一朵金色小花，而在開花后的瞬間，那根藤蔓突然嘩的一聲全全碎開，化為金色粉末。

    “它很喜歡人，但是它不能接觸世人，女媧大神賜予它金色花朵的時(shí)候，給它下了一個(gè)不能與世人接觸的禁咒?！鼻喑卦谘胙肷砗筝p聲說道。

    央央問，“為什么？”

    “因?yàn)槭廊硕嗄w淺，他們知曉它的美麗后只會(huì)想瘋狂地占有它……”頓了頓，青池又說道，“占有不是愛，是毀滅。女媧大神為了保護(hù)它，便下了這個(gè)禁咒?！?/br>
    央央瞇起眼睛笑了笑，“倒是挺有意思的一個(gè)傳說。它有名字嗎？”

    “山告訴我說，它叫‘熒’?！?/br>
    “山？山是誰？”

    書生靦腆地笑了笑，“山是我最好的朋友?！?/br>
    “郁青池……”央央的眼神突然認(rèn)真起來，“你到底是誰？”

    書生拂去衣襟上的螢光，他歪了歪腦袋，竟極為認(rèn)真地思考了一番，道，“央央想讓我是誰，我就是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