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慎遠(yuǎn)也聽出來了方才問他問題的便是這笑瞇瞇的胖老頭。他上前幾步，開口問道：“兩位是冥府的什么人？為何在此博弈拼殺？”

    瘦老頭勉強(qiáng)打起精神，厲聲喝道：“狂妄小子！問別人話之前，自己先報上名來！”

    岳慎遠(yuǎn)想起陳書賢對他的叮嚀囑咐，收斂起一貫的鋒芒，只謙遜地雙手抱拳道：“小子本是無名之輩，因緣際會來到此地。叨擾了兩位前輩博弈了。”

    胖老頭仰天一笑，道：“這小子狡猾得很，一身道士打扮，實則藏不住殺伐之氣，本座看你鐵面劍眉、天庭高聳，妥妥就是個武曲星。怎么著，看破紅塵遁入空門了？”

    岳慎遠(yuǎn)聽出他語氣中含著幾分譏諷，也不承應(yīng)，故意將話題一轉(zhuǎn)，看向瘦老頭：“這位黑衣前輩貌似即將燈枯油盡，白衣前輩還不收手么？”

    胖老頭面色一沉，隨即朗聲道：“ 這是本座與黑無常的博弈，以命相博，不論生死，年輕人就不要插手了！”

    黑無常？岳慎遠(yuǎn)面色一變。

    提起黑白無常，他們不僅是歷史傳統(tǒng)文化中的一對神祇，還是城隍爺手下的兩位高官，地位僅次于文武判官、牛頭馬面，也有“七爺”“八爺”的稱號。這兩個陰間差使不管是在人間還是地府辦差，總是形影不離，因為他們兩人負(fù)責(zé)接引鬼魂，也因此被稱為索命鬼。

    小小的洛九衣爬上岳慎遠(yuǎn)的肩頭，附耳告知他，黑無常原名叫范無救，白無常叫謝必安，謝范二人從小情同手足，一次兩人約定見面暢談，當(dāng)他們走到南臺橋下，天將下雨，謝必安奔至家中取傘，范無救則在橋上等他，誰料雷雨傾盆，河水暴漲，沖斷了橋梁淹死了范無救。謝必安傷心欲絕，竟在橋柱下上吊自殺隨之而去。閻王見二人情深義重，于是賜給二人官職，讓他們用鏈子鐐銬緝拿鬼魂，懲治惡鬼。

    只不過，洛九衣說他在書上看到說，黑無常面容兇悍，身寬體胖，個小面黑，官帽上寫有“天下太平”四字，意為對違抗法令慎服罪過者一概無赦。白無常則笑容滿面，身材高瘦，面色慘白，口吐長舌，其頭頂官帽寫有“一見生財”四字，予感謝并對恭敬神明之人以好運(yùn)。

    然而眼前的“黑無常”雖著一攏黑袍，卻是白發(fā)蒼蒼，高高瘦瘦，尤其是此刻因為大勢已去，兵敗如山倒的一刻，臉色慘白，看不出到底黑不黑。

    再次廝殺三個回合之后，瘦老頭似是突然回光返照，振作精神下了一步大開大合、氣勢凌厲的殺招，殺得胖老頭口噴鮮血，顫顫巍巍道：“小兄弟，若是黑無常勝出，他必能看出你是借用了虛無業(yè)火鉆了地府的空子混進(jìn)來的，屆時定會用勾魂鎖將你緝拿，拖入無間地獄永不超生，到了那時，可就沒有后悔藥吃咯！”

    岳慎遠(yuǎn)順著他的意思問道：“白衣前輩想要我怎么做？”

    “好小子！本座就喜歡痛快之人！你有本事來到這座太陰山下，肯定也有本事進(jìn)入酆都城，我要你去第一殿秦廣王處找到孽鏡臺，將業(yè)鏡大殿的梧桐木盒取來，用盒子困住了黑無常，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

    岳慎遠(yuǎn)道：“你是何人？我如何信你？”

    “哈哈哈哈！你小子果然不是好愚弄的！”胖老頭又恢復(fù)到了滿面笑容，“轉(zhuǎn)眼無常到，不論俗與僧，將相王侯俱往事，獨(dú)挑罪業(yè)任浮沉。孤魂無助黃泉道，奠肴生冷足下燈，飄飄忽忽山海路，無奈回來地獄門。本座便是……”

    第六十七章 孽鏡臺前

    岳慎遠(yuǎn)攜洛九衣的一縷殘魂，手執(zhí)胖老頭給他的一張隱匿符，悄無聲息地隱匿身影，翻過太陰山、穿過吐著迷魂水的迷魂殿，跟在一批亡靈身后。走了沒多久，便看到了一道高大烏黑的城門。上聯(lián)書“人與鬼、鬼與人、人鬼殊途”，下聯(lián)書“陰與陽、陽與陰、陰陽永隔”，橫批黑匾“酆都鬼城”四個大字。跟陳書賢形容的情形絲毫不差。

    這里便是第八站，陰曹地府，即酆都城。通向城門的幾條道上皆有陰兵把守，城門左右各立一個身高丈余、渾身火焰、手持鋼叉、身纏鐵蛇、青面獠牙、猙獰可怖的鬼王。

    小洛九衣似乎預(yù)知到了危險，從岳慎遠(yuǎn)的肩頭爬了下去，鉆到了他衣襟領(lǐng)口內(nèi)，探出兩只烏溜溜的大眼睛。

    “莫怕。”岳慎遠(yuǎn)小聲安慰他。

    “何人在此？”城門東側(cè)的鬼王瞳孔豎起、聲如洪鐘，竟往岳慎遠(yuǎn)所站立的方向看了過來。

    西側(cè)的鬼王用大鼻孔嗅了半天，擰著眉道：“大哥，我聞到了生魂的氣味兒！”

    東鬼王揚(yáng)起下巴指了指前方道：“老二，你且去看看?！?/br>
    西鬼王應(yīng)聲后，手握巨型鋼叉走了過來，一步一步逼近岳慎遠(yuǎn)兩人。岳慎遠(yuǎn)跟小洛九衣都屏住氣，默默地往后退著走了幾步，混進(jìn)了后面一支陰魂的隊伍里。

    眼前但見一片迷朦昏暗，僅有一盞游絲般的微弱寒光，隱隱綽綽地引領(lǐng)著一群無助的幽魂緩緩前行。前面一人回頭一看：“我來了，你怎么也來了？他怎么也跟著來了？”居然一票都是幾個熟面孔，原來是生前一起造業(yè)的同伙。

    幾個幽魂忍不住抱團(tuán)痛哭，后悔當(dāng)初沒有多做善事，等待他們的是可怕的懲罰。

    西鬼王一把用鋼叉將他們幾個推開：“散開！散開！吵什么吵！沒你們好果子吃！”

    一個邋邋遢遢的老者搖頭晃腦地重復(fù)道：“個人吃飯個人飽，個人因果個人了。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