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他就跟著我好多好多年，從一個瘦弱的小乞丐，長成俊朗的少年朗了。

    但是那時候的小寧子特別乖特別懂事，我讓他坐，他覺不坐，乖乖站著，我說話大聲一些，他心里委屈就偷偷躲在角落里哭。

    我起床他會準備好熱水，我餓了他哪怕被熱油燙傷了手也要未我煮一晚熱面，聽話懂事得讓人心疼。

    反觀蘇北，雖然是買回來的，可同樣是吃了不少苦的人，咋就脾氣那么大，那么難哄呢？

    第五十七章 小寧子篇：夢醒

    我做了一個夢。

    夢里是我小小的曾經(jīng)。

    我叫小寧子，是當今武林盟主蘇言塵的貼身小司。

    其實在遇見蘇言塵時，我還是個小乞丐，瑟縮在冰天雪地的街角，等著路過的行人給一塊銅板或者一口冷饅頭。

    我好餓啊，又好冷啊，行人匆匆，卻沒有人能夠看我一樣。

    我心里是沒有怨懟的，只祈禱我能在溫暖的環(huán)境里離開這個世界，冰天雪地凍得人太難受了。

    在我所處的街角，其實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個湖的，只是我當時餓得實在受不了了，根本沒有力氣走過到那個面上微微結(jié)冰的湖，跳下去，在窒息與冰涼中告別這慘淡的人生。

    也許是老天看在我還有一絲價值的緣故，所以讓我茍延殘喘，遇見那個人。

    那天的天氣也是冷得人受不了，我撿來別人扔掉不要的棉被裹在身上，上頭的屎尿臭熏得人受不了，可是有什么辦法，天真的好冷好冷。

    面前走過一身華貴衣裳的人，我下意識的伸出無力的手，他面無表情的從我面前走過，我有些失落，想著今日又要在這街角餓肚子了。

    誰知他又折返了回來，把手頭剛買的熱饅頭遞給我，淡淡說了句：“本大爺都餓著肚子呢，看你這么可憐，給你吃好了?！?/br>
    熱饅頭好香啊，可是我的手好臟，剛捧在手里就印了黑乎乎的五個手指印在雪白的饅頭皮上。

    但是太餓了，已經(jīng)顧不得手臟不臟，三兩下把饅頭吃了，空虛乏力的身子終于有了些力氣。

    我起身追上那人的腳步，可是身上臟兮兮又臭烘烘的，實在不好意思靠得太近。

    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走得我身體里那些力氣又快用完了，那人才停下腳步，回過頭，冷著一張臉問我：“你跟著我干什么？”

    我怯怯的站在他身后，努力的想把手擦干凈，可是怎么擦，手都是黑漆漆的。

    我失落的垂下頭，小聲說：“娘親說，得了別人的恩惠，就要報答人家，我怕我活不過這個冬天了，所以想著現(xiàn)在報答您?！?/br>
    聲音小得，我自己都快聽不見了，那人卻聽得清楚明白。

    他突然就笑了，問我：“正好我身邊缺了個小司，你可愿意來？”

    我用力點頭，恩人賜我一飯之恩，叫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他就帶我回家，給我洗澡，給我穿暖和的衣住暖和的房子。

    他明明穿的那樣華麗，可他的房子好小啊，就兩間房，一個小院子。

    哦，對了，那時候他還沒有當上武林盟主，也還沒有開始養(yǎng)貓，不過他功夫好，給隔壁秦樓做打手，掙的錢不多，也夠糊口了。

    更何況他人長得俊俏，長年混跡秦樓楚館，能說會道，時常逗得院子里的姑娘們眉開眼笑，便時不時會給他一些銀子做補給，因此活得也是相當快活的。

    我跟在他身邊一年后，他誤打誤撞當上了武林盟主，又在同樣一個寒冬救下了一只小奶貓。

    他擰著那只叫得極凄慘的小奶貓笑到：“你看，像不像當初遇見的你?！?/br>
    我笑著附和：“是挺像的?！?/br>
    他把小奶貓攤在掌心，當時的念念真的好小啊，能平躺在他手心里，小小的爪子粉粉嫩嫩，像四月天里集市上貴得離譜的櫻桃。

    “當時你說，你娘親教你要知恩圖報，所以你是有家人的嘍？你的家人呢？”

    他看似問得漫不經(jīng)心，可語氣極輕柔，深怕我提及過往傷心難過。

    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搬到夜雪山莊了，有武林門派捐贈的銀子和隨從，可謂是風光無限。

    為了養(yǎng)活這只小奶貓，他不惜買來一只母羊，每天讓人擠羊奶喂給小奶貓。

    而那個負責擠奶喂貓的人就是我，彼時我正吹涼著煮過的羊奶，聽到他這么問，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說起來還是挺難過的，來到武陵之前，我和娘親還是過得極好的，也有傭人仆從隨身伺候。

    只可惜命運多舛，家里有了變故，母親帶著我一路北上，還沒能進武陵城便去世了。

    那時候還沒有入冬，山林里的樹落著大片大片的黃葉，母親雪白的衣是東一塊西一塊的污漬與血跡，臉色蒼白如紙，在我懷里輕飄飄的，就好似這滿天的落葉。

    她撫摸著我的臉，將她guntang的血液殘留在我身上，然后叫我別恨，也不要報仇，跑得遠遠的，讓他們找不到我，然后好好活下去。

    我沒能親手葬下母親，如今她身在何處我也記不住了，只記得她叫我心存善念，好人終歸是會有好報的。

    所以我才會在那個寒冬里遇見他的吧。

    見我不說話，他也沒有再問，把小奶貓塞到我手里：“好好喂養(yǎng)它，讓它跟你作伴?！?/br>
    再后來，發(fā)生了許多事，他嫁給了別人，然后我遇見了人生中，第一個愛上的人。

    當然，我也是極愛重他的，只不過對他的愛，像那只小奶貓，依賴對它好的人。

    而那個人，喜歡穿一身明黃的衣，笑起來陽光燦爛，叫人心沐在這燦爛日光里，想就此溺死在里面。

    無數(shù)次做夢都在想，他會不會也愛我呢？他待我那樣好，牽我的手是那樣纖細柔軟，吃我做的飯時是那樣滿足快樂。

    若是呆在他身邊，一直牽他的手，一直看他這副模樣，該有多好呢？

    可是自從太子殿下出現(xiàn)以后，他不再看向我了，雖然還是一樣的溫柔，一樣的快樂，可他給太子殿下的眼神，像極了我給他的。

    我的心便驟然被刺痛，我不想同別人分享那樣的他，可是我又沒有身份和資格。

    他若是能回頭看我一眼便好了，每天看我一眼便好，好讓我漫長無盡的思念得到解脫。

    我的祈禱似乎得到了回應(yīng)，他真的來了，就在我們初見的千宅，在那片魚兒戲荷的池塘邊上，日光將他曬得那樣明亮，好似下一刻就要化成五彩斑斕的泡沫，飄向遙遠的天際。

    他說：“小寧子?！?/br>
    我答：“嗯?！?/br>
    他說：“對不起。”

    我說：“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他走到我身邊，漂亮的眼里是從未有過的憂郁，他低頭捏著他的衣擺，咬著唇似乎有話要說。

    我的心怦怦，已經(jīng)好幾天不曾離他那樣近了，近得可以問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氣。

    許久后他猶豫著說：“我可以抱抱你嗎？”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當然可以！我早就恨不得與你相擁到天荒地老了，可你是謝家小公子，而我只是蘇言塵身邊的小司，我們之間橫亙著等級差異，我永遠都無法擁有你，我不配擁有你。

    見我不說話，他緊張得紅了臉：“就抱一抱，應(yīng)該可以的吧。”

    然后他輕輕的，將我攬進他懷中，然后他小聲在我耳畔呢喃：“對不起?！?/br>
    突然就明白了他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對不起，那天的相遇是上天的緣分，遇見你其實我也很開心。

    對不起，對你的喜歡真的只是喜歡沒有別的心思。

    對不起，辜負你的心意我很愧疚但還奢望你能原諒我。

    我的眼眶就那樣濕了，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有著淵堇，而淵堇身為當今太子，我們都無法確定他的心意。

    可是我知道，我那些滿心的喜歡，都要在這里戛然而止了。

    我睜開了眼睛。

    原來那些都是夢境，可我還是覺得心好空好空。

    突然察覺到手掌被人輕握著，我側(cè)頭，看到床邊上趟著個人，是我日思夜想，是我夢里不斷出現(xiàn)的那個人啊。

    我的心再次怦怦，小心翼翼的撥開他凌亂的發(fā)，看到他卷翹密集的睫毛安靜的投下小片的陰影，好似一根根抓心撓肺的小觸角，讓人沖動，想做些什么事來。

    想親一口，就一口，應(yīng)該可以的吧？

    我便緩緩朝他靠近了，直至感受到他輕輕的鼻息，我停下了動作，再往前一點點，就這么一點點，我就可以吻到他漂亮的唇了。

    可是到這里，我卻怎么都無法繼續(xù)，哪怕心里生出貪念：就親一下，就一下，就當了卻這些日子的心意吧。

    當我終究還是下不了口。

    親了怎么樣？也改變不了要分開的結(jié)局不是嗎？即命定的事，途留一段甜蜜的過往，也不過是徒增憂傷。

    我抬起身子，輕輕下了床，將薄被蓋在他身上，然后開門走了出去，一個人坐在坐在走廊上。

    今日的天空很晴朗，有一輪圓月懸掛在天上，手中的酒不烈，有淡淡花香和果子的清甜，入口像是喝一碗甜湯，臉卻自主guntang了起來。

    身旁突然多了一個身影，我側(cè)頭，看到小北坐在我身旁，眨巴著一雙漂亮的藍色眼睛定定看著我。

    我笑了，摸摸他的腦袋：“小北怎么出來了？”

    小北不說話，在看了我一會兒后，將我緊緊抱住，抱得太緊，勒得我喘不過氣，手中的酒壺沒能拿穩(wěn)，掉到了樓下。

    我只是睡了一覺而已，怎么感覺這家伙好久沒見到我似的，竟將我抱得那樣緊。

    “小北……你松開……”我要窒息了啊……

    小北聽話的松了些力道，把頭埋在我胸口，悶悶的呼吸。

    我無奈的摸摸他的腦袋：“你怎么了？小北?！?/br>
    “想……你……”

    然后低低的，悶悶的，傳來他說的第一句話。

    第五十八章 知州府大人慘死

    夜里我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睡不著，原本熟睡的千重一也被我翻來覆去弄醒了。

    他掰過我的身子，伸手捧住我的臉，將額頭抵在我額頭上：“怎么不睡覺？”

    我嘆了口氣。

    幽深的夜里看不見他的面容，但足以想象他俊美的臉龐上是怎樣一個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