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泛著藍光的耳麥被他用力扔向屋內，安室透下意識抬手抓住。

    倉促間，他看見眼前人影一花。

    金發(fā)男人眼眸緊縮，不可置信的情緒浮上紫灰色的瞳孔。

    跳下去了！

    董事長從二樓的窗戶跳下去了！

    沉重的人體墜落在庭院的草垛上，狼犬的吼叫聲、警衛(wèi)的呼喊聲、管家的尖叫聲和董事長的痛吟聲混在一起，亂得難以分辨。

    呼嘯的夜風中，安室透凌厲的眼風掃過掌心耳麥，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戴上它。

    “喂、喂？”耳麥中女聲小聲嘀咕，“還沒戴上嗎？波本？”

    “我在?！卑彩彝赋谅暤?，“惠梨咖喱的董事長在我眼前跳樓了?！?/br>
    “那就沒錯?！迸寺曇魬醒笱蟮卣f，“咖喱配方背下來了嗎？你回去試著做一做，要是嘗起來的味道和超市賣的新品一樣，這個任務就算結束了——說起來，你會做飯嗎？可別指望我?！?/br>
    人聲一陣嘈雜，別墅里的人集中在庭院，安室透甚至可以正大光明從樓梯下樓，挑個遠離人群的墻角翻出去。

    顯而易見，董事長突如其來的一跳是威雀威士忌替他清掃出的退路。

    比起管殺不管埋的以琴酒為代表的酒廠高層，威雀威士忌對手下人竟十分體貼。

    她充分考慮到董事長的存在為安室透的撤退造成了不可避免的阻礙，貼心地替他除去了障礙。

    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安室透眼皮底下跳樓，這一切竟是幕后人為了方便他撤退的體貼善意。

    善意！

    大開的窗戶洞黑壓壓如一張巨口，涼意襲來的晚風冷得刺骨。

    交代完咖喱的事情后，威雀威士忌利索地離開了頻道。安室透隱約聽見了她掩住嘴打呵欠的聲音，想必是回去補覺了。

    女人對他匯報的惠梨咖喱董事長跳樓事件，至始至終只給了四個字的回答：“那就沒錯?！?/br>
    完全在她意料之內，由她一手主導，如指揮棒下流淌的音符，走向規(guī)劃好的終章。

    酷熱的夏日夜晚，晚風為何讓人遍體生寒？

    安室透順利地離開了別墅，他獨自走在街道上，紅色燈光的救護車從他身側呼嘯而過。

    肩膀上的攝像頭被兩根手指摘下，扔到地上，在腳底碾得粉碎。

    二樓不高，樓下有草垛作為緩沖，董事長絕不致死，只是要在住院部躺上一段時間。

    “只謀財，不害命。”安室透冷笑，“她還真是守信?！?/br>
    以為假惺惺留人一命，她血管里流淌的血就不是黑色了嗎？

    “景，我和威雀威士忌的任務結束了?！?/br>
    回到絕對安全絕對無法被監(jiān)控的公寓，安室透用秘密號碼聯(lián)絡了同在酒廠臥底的好友。

    代號蘇格蘭的諸伏景光夾著手機走到陽臺上，仰望夜空高懸的明月：“情況如何？你打算怎么做？”

    臥底行動受限，取得高層人員的信任迫在眉睫。

    人選的抉擇是重中之重，越是有價值的高層越值得接近，值得利用。

    今晚的任務是威雀威士忌對波本能力的考查，未嘗不是安室透對她價值的估量。

    “決定了?！焙诎抵校瑯屩ПｐB(yǎng)的器材散落桌上，安室透眸色微冷，“我要得到她的信任。”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知雀：魚上鉤了（激動地搓搓手）

    第26章

    打工的第二十六天

    新的一天從早起開始！

    鬧鐘掐著點響起，床上拱起的被窩包被一把掀開，半瞇著眼的黑發(fā)少女游魂似的跌撞下床，依靠慣性把自己蕩到洗漱臺前。

    嘩嘩的流水聲拍打在臉上，竹泉知雀閉著眼揉搓額發(fā)，抬起濕漉漉一張臉。

    她扒拉著眼皮照鏡子細看，滿意地點點頭。

    很好，被學習折磨的高中生身份完美掩飾了她不斷熬夜的黑眼圈，今天的偽裝依舊無可挑剔！

    “森先生逼迫我輟學兒童再復學的真正原因不會是他早已看透我在酒廠天天加班通宵的事實，于是特意為我挑了瀕臨猝死の高中生馬甲吧？”竹泉知雀淺吸一口涼氣，“算無遺策的老狐貍，可怕！”

    只要把人逼急了，日本的高中生什么做不出來？任何匪夷所思的舉動都可以用青春期和中二病解釋，不會遭到丁點兒懷疑。

    竹泉知雀打著呵欠換上帝丹中學的校服，扯下的衣擺遮住小腹的蛇紋。

    她一手香蕉牛奶，一手海苔飯團，喝一口牛奶咬一口飯粒，單腳站地，右腿在空中曲張，向虛空中一點踢去又收回。

    活動完右腿，再換左腿，竹泉知雀站著吃完了早飯，原地用力蹦了兩下，人工加快消化速度。

    每天的鍛煉必不可少，竹泉知雀初入帝丹中學的時候還以為學校每天早晚有名為“跑cao”的健康運動呢，她大失所望。

    “現(xiàn)在的高中生是不是太懶惰了？”真正的卷王陷入沉思，“我聽說米花町治安一直不太好，各種兇殺案層出不窮，不把自己鍛煉得能跑一點兒，他們如何在殘酷的社會上生存？”

    運動類社團的同學倒是不必擔心，竹泉知雀有幸瞻仰過他們打網(wǎng)球打籃球的身姿，心動到恨不得飛回橫濱通知港口mafia人事部門來學校簽約搶人——打什么網(wǎng)球！少年，你們是天生的殺手??！

    屈才，實在是太屈才了。

    吃完早餐的少女低頭穿上擦得锃亮的小皮鞋，她抬手勾了下鞋跟，元氣滿滿地對空無一人的室內招手：“我出門啦！”

    照例是騎自行車上學，竹泉知雀一邊熟練地握著把手穿行在車流中漂移，一邊思考從黑衣組織套用經(jīng)費給自己買小櫻聯(lián)名旱冰鞋的可行性。

    “我可剛剛給酒廠賺了五億元，五億呢，組織憑什么不實現(xiàn)優(yōu)秀員工小小的心愿？”晨風中，竹泉知雀振振有詞，“我只是想穿溜冰鞋上學，圓孩子一個魔法少女夢而已，很過分嗎？”

    波本連馬自達rx-7都開上了，身為上司的她卻只配騎兩個輪子的車，這合理嗎？

    “我一定要找個機會和琴酒套現(xiàn)經(jīng)費?！敝袢赶露Q心，“就算冒著自行車變成獨輪車的風險也在所不惜！”

    她斗志昂揚地推車入校園，開啟一天痛苦的學習時光。

    經(jīng)過一上午數(shù)學物理化學的連環(huán)打擊，午休鈴聲的響起已經(jīng)動搖不了竹泉知雀的心智了，她麻木得就像死了一樣。

    “知雀？”鈴木綾子拎著便當走過來，“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比起家里每天準備便當?shù)拟從炯掖笮〗悖环硼B(yǎng)的竹泉知雀一直靠食堂和快餐續(xù)命。

    在橫濱她靠港口mafia的員工食堂過活，在東京帝丹中學為她開辟了新的菜色——超脫世界菜譜大全的、以獨特的口味和半生不熟為特色的經(jīng)典“食堂菜”。

    “好啊?！睆奈锢碚n本中抬起迷茫雙眼的竹泉知雀有氣無力地問，“今天的特色菜是什么？是茄子炒西瓜，還是草莓燉土豆？”

    鈴木綾子：“嗯……據(jù)說是食堂大叔新研制的一種名叫蜂蜜腌鯡魚的特色菜。”

    她自帶便當，她是不會嘗試的。

    “我已經(jīng)開始懷念港口mafia食堂的大雞腿了，我的餐補還沒用完呢……不，沒什么，我們去食堂吧。”竹泉知雀抹了把臉，“我用命替同學們嘗嘗這道蜂蜜腌鯡魚?！?/br>
    鈴木綾子：她明明可以點正常的套餐，卻永遠奔波在勇嘗新品第一線……知雀夢想的學校其實是遠月學院吧？

    留在帝丹實在是太委屈她了。

    女孩子們結伴走向食堂，走到一半，竹泉知雀放在制服口袋里的手機無聲震了兩下。

    她拿出手機一看，漂亮的眉峰上挑。

    “抱歉了綾子?！敝袢鸽p手合十拜了拜，“我的午飯有著落了，下次我們再一起吃吧?！?/br>
    鈴木綾子咦了一聲，竹泉知雀已經(jīng)快快地奔走了，身影消失在校園里。

    “久等了——”

    長長的拖音遠遠傳來，靠在櫻花樹下的金發(fā)男人直起身，抬手揮了揮。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沒有剎住車，直接撲進了他懷里，抬起亮晶晶的眼睛，“你說給我?guī)Я吮惝斒钦娴膯幔俊?/br>
    “騙你有什么好處？”安室透神色輕松地拎著方形的便當盒遞到竹泉知雀面前，他扶住少女的肩膀，沒有讓她繼續(xù)賴在身上。

    竹泉知雀隔空嗅了嗅，像只努力猜測罐頭口味的貓貓：“讓我猜猜，是烤rou飯嗎？壽司？秋刀魚？”

    “還是說，咖喱？”

    安室透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點了點頭：“知雀好厲害，是咖喱?！?/br>
    竹泉知雀笑彎了眉眼，語氣輕快：“咖喱很好呀，快餐咖喱又好吃又方便，和自熱米飯拌在一起就可以美美吃一頓，我在家里囤了好多?！?/br>
    “我尤其推薦惠梨甜口咖喱！”她豎起食指，“遠月出品，值得信賴。”

    夏季熱風陣陣，櫻花樹旁支著攤子賣鹽汽水、雜志和報紙的小販握著今天的晨報扇了扇風。

    頭版頭條上《惠梨咖喱董事長深夜跳樓》的紅字新聞驚人醒目。

    安室透沒有接話，他把便當遞給竹泉知雀：“拿到教室里吃吧，要好好聽講，不懂的內容記下來我周末給你講?！?/br>
    “我上午就有好多不懂的?！敝袢改璋桶偷卣f，“今天放學后不可以嗎？安室先生又有工作？”

    誰知道呢，安室透想，威雀威士忌神出鬼沒，聯(lián)絡他的時間完全沒有規(guī)律可循。

    其實是有規(guī)律的——波本永遠不會知道，為什么他給竹泉知雀補習的時候從來不會被任務打斷。

    “抱歉，我不確定有時間?！卑彩彝笌е敢獾卣f，他看著女孩子被學習折磨出的黑眼圈，折中道：“如果知雀不介意犧牲午休的時間，我現(xiàn)在替你看看題？”

    竹泉知雀驚喜不已，連忙道：“沒關系的，下午第一節(jié) 是體育課，我可以翹?！?/br>
    警校出身的安室透不太認可小女友輕視體育課的做法，直到他看見風一樣跑回教室拿書包的竹泉知雀。

    ——是會被體育老師捉去參加全國田徑大賽的速度。

    安室透：那沒事了。

    他走到鹽汽水攤位前，拿出紙幣買了兩瓶冰汽水。

    涼爽的霧氣縈繞瓶身，安室透仰頭喝了一口，沒有要老板的找零，額外拿了份報紙。

    《震驚！惠梨咖喱董事長深夜跳樓》

    鉛字印刷在報紙上，深夜救護車的動靜驚動了聽覺敏銳的媒體，報紙上刊登著打著石膏躺在病床上的董事長雙眼緊閉的照片。

    “董事長壓力太大了?！北徊稍L的惠梨咖喱員工告訴記者，“自從新品激辣咖喱研制成功后，董事長夙興夜寐，人都快埋進財務報表里頭了，頭發(fā)都熬禿了。”

    “他一定是深夜emo，站在窗戶前看見了地中海的頭頂在玻璃上的倒影，忍不住問自己：辛苦賺錢真的有意義嗎？辛苦到頭發(fā)都掉光了真的有意義嗎？董事長一時間陷入思維的死路，沒有想開，竟從窗戶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