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打工的第七十三天

    東京到橫濱的距離有多遠(yuǎn)？

    如果是物理距離，竹泉知雀一天內(nèi)可以游個來回，她是自由泳王者。

    假如她不在東京住房，選擇成為一名橫濱走讀生，竹泉知雀將過上每天背著防水書包跳入海中，一路奮力游到東京灣上岸，急跑上學(xué)的健康生活。

    “如此一來，我的人生將從警匪劇本改為熱血運動番。”海浪洶涌的岸邊，一位冉冉升起的體育界明星如是說。

    陽光，健康，開朗，正是十八歲花季少女該有的青春。

    竹泉知雀：但也有一定概率因過于驚人的身體素質(zhì)被獵犬看中，招入軍方就是了。

    人生血雨腥風(fēng)過了頭也是沒辦法的事。

    人與人的體質(zhì)不能一概而論，世上絕大多數(shù)人沒有竹泉知雀樂于跳入大海與鯊魚搏斗的勇氣，比如游輪的主人、生日宴的主角、不知道有沒有一個名叫舒克的兄弟的貝塔·穆爾貝斯先生，他經(jīng)不起折騰。

    他堅持在海上緩速行駛的原則，故而穆爾貝斯號明天晚上才會到達(dá)橫濱港口。

    “早知道就不為了逃票把自己搞得濕漉漉了?！?/br>
    竹泉知雀雙手抱頭躺在地板上，腦袋舒舒服服擱在手臂上，“干脆穿泳衣一口氣游到橫濱，隨便打劫路邊一個流浪漢，搶他的衣服混上船多好?！?/br>
    安室透：你做個人吧。

    無論怎樣都是違法亂紀(jì)，兩個小時的法治在線算是白看了。

    游輪的房間不大，兩個人一人睡床一人打地鋪，假如忽略高度只看水平距離，約等于睡在一起。

    在竹泉知雀心里約等于，她是連腌菜桶都睡得香噴噴的強者，別說地鋪，拿根繩子吊在床頭她照樣美美入睡。

    在安室透心理絕對不約等于！雖然他怎么想都認(rèn)為自由人是男性……也正因為是男性才無心理壓力地趕她去睡地板。

    安室透靠在床頭，盯著旁邊的地板看了一會兒，沉默。

    果然是男性吧……哪有女孩子高高興興睡地板，連床被子都不墊，只從床上順了個枕頭。

    枕頭還沒墊在腦袋下面，被她放在肚子上了。

    竹泉知雀此時的睡姿是這樣的：人平躺在木地板上，雙手抱在腦后，腦袋枕在手臂上，枕頭壓著肚子。

    安室透：我看不懂。

    他真的看不懂，這是什么新型的忍者修煉方式嗎？

    “被我抓到了?！敝袢赶崎_眼皮，仰視安室透。

    “警察先生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吧？”她敏銳地問，“難道是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嗎？比如等我睡著把我塞進麻袋，捆上石頭從窗戶丟出去沉?！?/br>
    “海上神秘拋尸事件！”竹泉知雀擲地有聲，“困于海洋中央的豪華游輪，被船員打撈出的無名尸體，休假旅行在船的警探a參與辦案。信任警探a的船員們并不知道，這是一起賊喊捉賊的犯罪事件?！?/br>
    受害者永遠(yuǎn)也沒有沉冤得雪的那一天了，她死得好慘啊。

    不管一開始有沒有讓她沉海的念頭，安室透承認(rèn)他現(xiàn)在升起了殺心。

    “把枕頭放在肚子上有什么用意嗎？”他實在很好奇，“順便，你拿枕頭沒有經(jīng)過我的同意。”

    “床上明明有兩個枕頭，分我一個怎么了？”竹泉知雀抱緊她的戰(zhàn)利品，“除非你帶小情人回來同床共枕，我二話不說還你?！?/br>
    已經(jīng)到惡役手上的戰(zhàn)利品，想免費要回去唯有邁過她的尸體！

    “至于這個?！敝袢概牧伺亩亲由系恼眍^，“我在扮演翻倒的鮭魚壽司，看不出來嗎？”

    白白的枕頭是飯團，吃掉鮭魚色拉的她扮演鮭魚，然后翻倒——“鏘鏘！翻倒的鮭魚壽司，參上！”

    安室透：“……你今天幾歲了？”

    竹泉知雀：不才區(qū)區(qū)十八歲是也。

    “年齡是秘密~”她故作深沉，“或許我是個五十歲整容成功的深沉大叔，或許我是個十二歲整容失敗的可憐弟弟，或許我剛從泰國回來，或許我潛入了龍宮。到底是多少歲的問題，難以回答呢?！?/br>
    “你還真是滴水不漏?！卑彩彝笡]有被長串的排比句繞進去。

    他眼前的人無疑是糊弄學(xué)高手，無論打直球還是繞著彎問話，她總有糊弄過去的辦法。

    放在情感領(lǐng)域絕對是不回應(yīng)不承諾不負(fù)責(zé)的史詩級渣男。

    公安突然警覺：“你工作期間有沒有欺騙過別人的感情？”

    竹泉知雀：目移。jpg

    工作……如果是指臥底工作……是正當(dāng)交往沒錯！沒有欺騙感情！

    只是開馬甲精分哄騙男朋友而已，哪里惡劣了？你看她多么善良無害，完全不惡劣啊。jpg

    “怎么會呢？我人怪好的。”竹泉知雀急忙轉(zhuǎn)移話題，“枕頭放在肚子上可不僅僅是扮演翻倒的鮭魚壽司，萬一警察先生你半夜夢游一腳踩到我身上，枕頭可是預(yù)防我肋骨斷裂的最佳防具。”

    “我最近領(lǐng)悟到，人要對自己的骨頭好一點?！彼嫘膶嵰獾卣f，“能不斷就別斷?！?/br>
    安室透后悔和她搭話了，悔到想把知雀介紹給這人，她們?nèi)羰悄芙M個漫才組合，紅遍全球不是夢。

    竹泉知雀：你，很有眼光！

    能打敗竹泉知雀的只有竹泉知雀自己，能和竹泉知雀完美搭檔的也只有竹泉知雀自己，世界的盡頭是水仙。

    “我要睡了?！泵髅鹘裉鞗]干太多事，安室透卻已經(jīng)累了，“向我保證，你不會半夜出門去后廚偷腌菜?！?/br>
    “向你保證?！敝袢妇炊Y。

    她放下手，若有所思：“換句話說，我可以半夜把床單拉起來遮住你的臉假裝自己睡在停尸房嘍？”

    安室透：“不行！這點也給我保證！”

    累了，好累，仿佛在和一匹脫韁的野馬談判，他卻不是套馬的漢子。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紅方臥底好難伺候。另一頭，竹泉知雀心累嘆氣，警察先生一定是被琴酒帶壞了。

    說真的，紅方臥底在酒廠臥底久了，任務(wù)結(jié)束后還回得到過去純真靦腆的自己嗎？

    享受過魚鷹掃射的暢快戰(zhàn)斗，見識過琴酒說一不二的霸氣作風(fēng)，這群臥底回去后得上多少節(jié)思想教育課才能撿起社會新風(fēng)好青年的形象??？她好好奇。

    惡役就完全大丈夫了，進酒廠前黑麻麻一片，跳進酒廠大染缸游了一圈，出來照樣黑麻麻一片，五彩斑斕的黑，洋氣！

    竹泉知雀攜帶滿腹的優(yōu)越感快樂入睡。

    打地鋪的黑發(fā)年輕人秒睡，幾乎眼睛閉上的下一秒呼吸便漸漸勻稱，胸口輕微起伏。

    她依然維持著“扮演翻倒的鮭魚壽司”睡姿，腦袋枕在迭起的胳膊上，枕頭擱在肚子上，手和腳縮進不合身的男士衣服里。

    特別自在，一點兒沒有和安室透同處一室的緊張感。

    “有點讓人羨慕啊……自在感?！卑彩彝柑上聛恚鐾旎ò?。

    同樣用著不是自己的臉和不是自己的名字，做著危機重重的工作，身邊沒有幾個真心信賴的人，這家伙卻出乎意料的樂觀。

    說是自由人，工作也還是蠻辛苦的，上次被丟到組織基地要一個人想辦法逃離，這次硬生生游了幾千米像只落水小狗徒手爬上船，上來就和他打了一架，現(xiàn)在睡在光禿禿的地板上補眠。

    個子矮矮的，身材比普通男性瘦弱好多，一副營養(yǎng)不良的感覺，一看就是不好好吃飯且時常通宵的類型。

    “知雀也是這樣。”安室透漫無目的地發(fā)散思維，櫥柜里囤積的快餐和她偶爾透露的稀缺睡眠時間都令人擔(dān)憂。

    高中生真的會辛苦到她那種份上嗎？

    但女孩子通宵學(xué)習(xí)的樣子，安室透不止見過一次。

    安室透自己也是缺少睡眠時間的類型，多重身份占據(jù)了大量時間，每天日程表都滿得不象話，必須時刻注意每個身份對應(yīng)的性格，周旋于不同的人之間。

    單臥底工作負(fù)擔(dān)已經(jīng)很重了，安室透其實沒想到能和一個不算太熟悉的女孩子戀愛這么久。

    像戀愛上的陪伴感、儀式感之類的，他幾乎給不了。

    高中生向往的應(yīng)該是黏黏糊糊的戀愛，無時無刻不膩在一起，互相傳消息發(fā)簡訊，一有休息時間就拿來約會，恨不得擠占戀人的每分每秒，懷著酸澀的心情計較對方身邊出沒的異性。

    美好，也累人。

    不是責(zé)任重大的成年人可以負(fù)擔(dān)起的感情。

    尤其是在學(xué)校里受歡迎受追捧的女生，雖說發(fā)展到斯托卡刑事案件那一步多少有些驚悚，但愛慕她的男生中肯定存在不錯的類型。

    或許還是籃球部、網(wǎng)球部的明星王子。

    知雀那么喜歡甜品店情侶半價的活動，每逢路過的時候會不會在想：好想和安室先生再來吃一次？

    做不到呢，他中午偶爾會帶便當(dāng)去給她，但接她放學(xué)是小概率事件中的小概率事件，即使在周末也時常因為種種原因放鴿子。

    令安室透沒想到的是，竹泉知雀完全不在意。

    她是一點兒也不黏著型女友，安室透去找她，她超開心，安室透不找她，她自娛自樂做自己的事，心情絲毫不受影響。

    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被奇異的輕松裹挾，時常頭疼不已，時?？扌Σ坏茫瑫r常啼笑皆非。

    安室透和她道別時，嘴角總帶著自己沒有察覺到的笑意。

    這段關(guān)系非常輕松，輕松到仿佛踩在云朵上，輕飄飄觸不到實物。

    印在鼻尖、臉頰上的親吻是實際存在的，滑過唇齒的柔軟是實際存在的，笑著挽過來的手臂是實際存在的。

    ……什么是不存在的？

    走在云端，踏不到實處的究竟是什么？

    安室透按亮手機，他輸入晚安兩個字，在竹泉知雀發(fā)過來的表情包中挑了她常用的貓貓頭，點擊發(fā)送。

    很快收到女孩子的回復(fù)，屏幕中窩在月亮上打哈欠的小貓咪頭頂晚安，困倦地閉眼呼呼大睡。

    希望她養(yǎng)傷期間能少熬點夜，不要再卷入危險的事情，安室透默念。

    地板上，竹泉知雀翻了個身，四肢舒展。

    豌豆公主被四十層鵝絨下一顆豌豆鬧得不得安眠，她在地板上睡得昏天黑地雷劈不醒。

    安室透中途因不習(xí)慣陌生人睡在旁邊醒了好幾次，每醒一次看見她換個姿勢，像一張爐子上的烙餅，非得邊邊角角都烙熟才甘心。

    要不是有墻壁限制，他懷疑明早他得去隔壁房間找人。

    “……嗯？”

    拉動窗簾的響聲驚醒了竹泉知雀，她懶怠地掀開眼皮：“早上了？”

    早晨的她不是翻倒的鮭魚壽司，是蜷縮的鮭魚壽司。

    “早上了?！卑彩彝刚f，“你醒得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