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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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徽帝的思緒卻被江柍一番話拉到很遙遠(yuǎn)的從前。 那時(shí)候他尚年輕,她也還未死。 宮中畫師于秋菊宴中切磋畫藝,眾妃嬪圍在一張張畫幅旁,無不考量對(duì)比誰人畫作更勝一籌。 唯有她,靜靜賞著菊。 他問她為何不去賞畫。 她平靜說道:“畫是死的,花是活的?!?/br> 那時(shí)候他還未讀懂她翦水秋瞳下的荒涼貧瘠。 等他讀懂了,卻再也不能容忍她的孤僻廖淡。 他是恨她的。 更恨許多年過去了,沒有人像她。 崇徽帝看了眼謝輕塵,從前也就只有她的性子,勉強(qiáng)像她三分。 誰知今日,竟有一個(gè)品性與眼眸都與她相像之人。 他飲了一口酒,壓住了心底的失落。 越是如此,他越是要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好啊,好!想不到你小小年紀(jì)竟有如此眼界。” 江柍向崇徽帝頷首:“父皇謬贊?!?/br> 崇徽帝又看向沈妙儀,說道:“聽者不分大小,你啊,還是沒長大。” 沈妙儀亦被江柍之言折服,可心里仍別扭著,聞言只好低下了頭,說道:“兒臣受教了?!?/br> 謝緒風(fēng)向江柍行禮:“多謝太子妃娘娘賜教。” 崇徽帝感慨道:“緒風(fēng)的簫聲堪稱世間一流,想必平日里贊許之言自是不絕于耳,卻仍能不矜不伐,虛懷若谷,朕心甚慰。在座皆身居高位,身旁自少不了恭維之人,爾等需謹(jǐn)記,在千萬句稱頌之中,那一句批評(píng),可抵萬金?!?/br> 眾人聞言,無不起身跪拜,高呼“謹(jǐn)記在心”。 崇徽帝看向江柍:“你亦提醒了朕,日后應(yīng)從諫如流。” 江柍連忙屈膝行禮:“父皇謬贊,兒臣愧不敢當(dāng)?!?/br> 崇徽帝便讓她平身,又將他桌上的一盤荷包里脊賞與她吃。 殿中又響起《采蓮曲》的樂聲,兩百余名妙齡女子,身著碧綠或淡粉色的舞裙,且歌且舞登上殿來。 崇徽帝行第二遍御酒,又問身旁的內(nèi)侍:“煙火花炮都架好了嗎?!?/br> 內(nèi)侍答道:“回陛下的話,早就備好了,只等陛下下令便可點(diǎn)燃?!?/br> 崇徽帝點(diǎn)頭:“叫人一并放了吧?!?/br> 于是那內(nèi)侍遣了另一個(gè)小太監(jiān)出去,不過片時(shí),各宮苑便響起了爆竹煙火的聲音。 崇徽帝攜眾人站在樓上觀賞,只聽這聲音轟隆隆如山呼響徹,熱鬧非凡,花火如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般紛紛傾瀉而下,如星子狂墜,仙女撒花,美不勝收。 而在此時(shí),沈子梟卻悄然退下了。 江柍見狀,便也尋了個(gè)借口,跟了出去。 江柍往日來宮中都是有人跟著的,所到之處也不過后宮之中的幾處宮苑,對(duì)宮中各路很是不熟,她在瓊樓附近轉(zhuǎn)了幾圈,不知怎地竟逛到御花園里來。 因著宮中設(shè)宴,宮人們皆在瓊樓伺候,此處毫無人氣兒,連熱鬧的煙火聲都顯得荒涼。 她直覺懊惱,便想回去了。 誰知一轉(zhuǎn)身,卻見對(duì)面的那棵光禿禿的石榴樹下,赫然站著謝緒風(fēng)。 她愣了愣,忽感臉頰一涼,舉目四望,又落雪了。 她便與謝緒風(fēng)隔著飛雪遙遙相望。 她的身后,與他的身后,皆有大片璀璨煙花于黑夜中轟然綻開。 二人并未有靠近對(duì)方的意思。 就這么對(duì)望了須臾,謝緒風(fēng)忽而往左指了指:“他在濯雪樓。” 江柍慢了一拍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不由沖他一笑:“多謝國公爺?!?/br> 他微微頷首。 江柍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往花木深處走去。 待走到一扇石門旁,將要轉(zhuǎn)彎前,她又回頭望了一眼。 謝緒風(fēng)還站在方才那個(gè)地方。 昏燈樹影下,飛雪迷人眼,他安靜獨(dú)立,連身后的煙火都染上孤寂之色,被他帶去紅塵世外。 似是未料想她會(huì)回頭,他怔愣一下,才又頷了頷首示意。 江柍斂了斂眸,便又轉(zhuǎn)身離去了。 有那么一瞬間,江柍想,假使這世上僅剩一個(gè)干凈的男子,那人定是謝緒風(fēng)。 若她不是迎熹,不是太子之妃,她或許也會(huì)如尋常女子那般為他心動(dòng)吧。 可惜,她的命運(yùn)早已注定。 她的念頭,在尋找沈子梟的路上,便已隨落雪,慢慢消融了。 第25章 抱抱 ◎“你把為夫當(dāng)成何等好色之人了?!薄?/br> 江柍走出石門, 轉(zhuǎn)過花障,漸向北邊,只見此處山坳樹杪之間有不少雕甍繡檻立于其中, 她便提裙往里走。 走過一段石子路, 只見池對(duì)岸, 有一掛滿紅紗燈的樓閣立于高勢(shì), 因青松拂檐,她只能看到牌匾上的一個(gè)“濯”字。 沈子梟大抵是在此處了。 她疾步走過去,身后的煙火如花, 正開得如火如荼。 江柍在樓閣入口處看到了鄭眾, 鄭眾向她行禮, 說太子殿下在樓上。 她上了樓,踏上最后一級(jí)臺(tái)階時(shí), 煙火恰好都停了。 她只能看到沈子梟的弧影。 他負(fù)手而立, 若非燈光映照, 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江柍頓了頓才走上前去。 來到他身側(cè),她才發(fā)現(xiàn),他所站立之處,恰好將她的來時(shí)路都盡收眼底。 也就是說, 從她見到謝緒風(fēng)起,到摸索著找過來, 他都看到了。 江柍轉(zhuǎn)頭仰臉, 看向他,想喊一聲“殿下”,又覺難以開口, 便又沉默了下來。 就這么無聲看他許久, 沈子梟終于轉(zhuǎn)過臉來瞧她, 淡淡問:“不在瓊樓聽人家吹簫,來這里吹什么冷風(fēng)?!?/br> 江柍不由發(fā)愣,這話,怎么倒有吃醋的意味? 她來不及深想,俄頃間“嘭”地一聲。 煙火又起。 她靈機(jī)一動(dòng),忙躲到沈子梟的懷中:“唔,嚇?biāo)廊肆恕!?/br> 她的聲音本就甜軟,正常說話時(shí)都難免叫人酥了半邊,如此嬌啼嫩語,一般人怕是心都化了。 可沈子梟只是把她的手臂從他腰際挪開,說道:“站好?!?/br> 江柍哪里肯依,只抱得更緊,喃喃道:“可是我怕。” 沈子梟默了默,再開口依舊冷若冰霜:“我知道你想誘我與你和好如初,只是這招不管用,你快站好?!?/br> 他怎能如此直白? 江柍聞言,只覺耳尖到臉頰全都紅透了。 她慢吞吞起身,理了理頭發(fā),垂手站在一旁,尷尬不已。 沈子梟又說道:“方才與謝緒風(fēng)在花架旁都說了什么?!?/br> 他又提到謝緒風(fēng),江柍便抬起頭來,看著他道:“他知道我在找你,給我指路來著?!?/br> 沈子梟只不動(dòng)聲色盯著她看,不再問什么了。 江柍見狀,卻也不好主動(dòng)解釋,怕反而顯得心里有鬼。 正僵持著,他又道:“聽聞我離家之時(shí),你日子過得倒愜意?!?/br> 江柍一聽,便知道他其實(shí)是在埋怨,她對(duì)他離家半點(diǎn)想念也無,反而過得比他在時(shí)更快活了。 果然,他是派人留意她的。 而她正因早知如此,才故意過得如此悠閑。 眾星捧月慣了的人,她不在乎他,他才能在乎她。 她左右看了看,湊近,撓了撓沈子梟的手心,說道:“我獨(dú)守空房,唯有忙碌起來,才能不想你嘛。” 沈子梟盯緊了她。 她厚著臉皮早又貼近他,委委屈屈:“夫君…我……” 他只冷笑:“你借口倒找得不錯(cuò)?!?/br> 雖是如此,神色卻松動(dòng)了不少。 江柍忙抱住他,把頭埋在他懷里,嚶嚶撒嬌道:“好夫君,我是真的想你?!?/br> 沈子梟往后仰了仰去看她的臉,淡淡譏笑,問道:“有多想?!?/br> 江柍努了努嘴,緊接著便拉起他的手,往胸口上放:“你快摸摸,快摸摸,愛愛的心跳快不快?!?/br> 沈子梟觸到那柔軟,開口語氣也柔軟幾分,卻仍是譏諷:“說謊的人心跳都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