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生春日 第39節(jié)
寒假的時候她借口去貝莉家嘗試了一周,試課結束, 對方家長對她非常滿意, 希望能夠繼續(xù)帶孩子,可以將時薪提高為四十塊一小時,月結。 照這樣的話,大概一個月左右就能夠湊夠禮物的費用, 多出來的錢還?能夠買一個蛋糕。 唯一有點不好的是,高三時間安排得太過緊湊,晚修下課回?家已經九點多, 還?要額外騰出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補課。 如果小孩拖延寫得不專心,那意味著又要分心督促。 陳鹽不是一個懶惰的人, 相反還?十分自律。因為這些干擾浪費掉的時間, 她會熬夜加倍補償回?來, 久而久之?, 精神狀態(tài)還?算亢奮, 身體卻有點吃不消了。 又是一個課間,陳鹽困得差點合上眼?睛, 她熟練地將手伸到袖口,在手腕內側狠狠掐了一把。 伴隨著疼痛,她的腦子清醒了一些,但還?是突突泛著疼,沒一會兒又差點睡過去。 陳鹽掙扎著甩了下腦袋,打算起身去洗把臉,還?沒直起背,就感覺到肩上有什么滑落,側頭一看是一件寬大的黑色沖鋒衣外套。 她下意識飛快偏頭,這才發(fā)現(xiàn)謝珩州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離開了,座位空空如也。 那天之?后不止是她,謝珩州也陷入了反常的忙碌中,有些時候甚至晚上都不回?家。 陳鹽好幾次忍不住想開口問,但想起謝珩州之?前說過的話,又硬生生閉了嘴。 她瞥了一眼?桌角放著的那個倒計時器,側臉枕著雙臂,攏著那件外套合上雙眼?,汲取著最后一絲屬于他的溫暖。 沒關系。 不論謝珩州想不想再見到她。 四月之?后,他們?都不會再見了。 …… 就這樣忙碌到極致地挨過月余,陳鹽意外在一次體育課的小測中不甚昏倒了。 當?時課上那么多人七手八腳地沖過來想要扶她,她卻循著本能抱住了氣息最熟悉的那一個,落入了一片冷硬結實的胸膛。 朦朧中,她感覺到自己被騰空抱起,一道似有若無的懶散低音響在耳畔,透著點挫敗的自諷:“陳鹽,你是不是故意摔我面?前?” “賭我對你狠不下心?” 聽著他的話,陳鹽心底瞬間涌起苦檸般的酸澀,借著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任由自己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將臉貼在他的肩口。 謝珩州面?無表情地盯著陳鹽的動?作?,目光落到她的臉上。 才刻意回?避了一個月,陳鹽眼?下就多了兩道淡淡的青黑,臉上難掩疲憊,肌膚更是蒼白得快要透明。 因為不敢抬頭看他,她始終將腦袋刻意垂下,眼?淚悶不做聲地滑落,很快沒入衣領消失不見。 故作?的疏遠姿態(tài)只維持了沒幾秒,他忽然?松懈了緊繃的頷骨,嘆息中頗有認輸的意味:“得,祖宗,你賭贏了?!?/br> 謝珩州邁開長腿,搭在她腿彎的手緊了緊,加快腳步。 這是他們?第二次來醫(yī)務室,一回?生二回?熟,謝珩州的動?作?比起第一次自若了許多。 初步的身體診察完畢,校醫(yī)斷定她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陣。 “刻苦學?習的同時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累垮了怎么去考試,要懂得勞逸結合,”校醫(yī)語重心長地囑咐,蹲下來準備給她輸液扎針,“給你掛點鹽水,還?有點中暑?!?/br> “今天眼?鏡忘帶了,可能會有點看不準,忍著點。” 陳鹽垂眸看著校醫(yī)拍了拍她的手背,用酒精棉花清理?,拿起針頭扎進了她的血管。 隨著針頭的推進,她的肌膚感受到一陣輕微的刺痛和異物侵入感,但很快又退了出去。 陳鹽皮膚白,被扎的那一塊很快見青。 “不好意思,有點難扎。”校醫(yī)瞇起眼?睛,打起十二分精神,打算再來一次。 “我來吧,”這時,站在一旁看了許久的謝珩州忽然?開口接過了針,“我之?前在朋友開的診所打過下手,有練習過?!?/br> “不行,練習是練習,你也沒醫(yī)師證,萬一出事怎么辦?!?/br> “校醫(yī),你現(xiàn)在這種近視到人畜不分的狀態(tài),應該比我這個‘實習生’還?要嚇人吧?!?/br> 謝珩州濃眉緊擰,聲音透出點不悅:“你嘗試了兩次了還?扎不進去,難道沒考慮過病人會很疼嗎?” “給我,我一針就能進,不行你舉報我領處分?!?/br> 在高三這個敏感時期背處分,嚴重的話是會畢不了業(yè)的。 陳鹽翕動?嘴唇,想說話讓他收回?承諾,但謝珩州已經自顧自接過了針。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cao作?的手。因為前兩次的失敗,她已經對針頭生出了一絲恐懼,現(xiàn)在整個手心都是冰涼的。 謝珩州洗了手消毒,將輸液針頭拔下?lián)Q了一個,單膝跪在她的面?前,沉穩(wěn)地執(zhí)起她的手背。 “閉眼?。”他吩咐。 陳鹽乖乖照做。 等待是最難捱的,閉著眼?睛全身上下的感官越發(fā)清晰敏銳,好在手背上僅僅傳來一點蟄痛,很快便傳來校醫(yī)的驚呼和撕膠帶纏繞的響動?。 陳鹽不由得睜開眼?,正好看見他低頭地給她貼膠帶。這一次打吊針的痛感,比她以往任何一次輸液都要輕。 望著他熟練的動?作?,陳鹽一時忘了要保持距離,夸贊的話已經先腦子一步脫口:“謝珩州,你真的很有天賦成為一名醫(yī)生?!?/br> “是嗎?”謝珩州將空藥盒也一并纏在了她的手心下充當?固定,讓她更好著力,輕描淡寫道,“謝了,我惟一的病人?!?/br> 輸液的時間很長,陳鹽什么也不能干又休息不足,很快因為無聊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針都拔了,謝珩州的手還?按在她針口的棉花上替她止血,身子半趴在她的床沿閉目補眠。 陳鹽不敢吵醒他,小心翼翼地將手一點點抽出來。 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充足,陳鹽頭也不隱隱作?痛了,整個人變得神清氣爽。 這時候,兜里?的手機震了一下,她掏出來查看,是她這一個多月結算的工費到賬了 。陳鹽馬不停蹄地將工資給貝莉轉了過去,將之?前欠下的債務盡數還?清。 無債一身輕,陳鹽心里?的大石移除,rou眼?可見變得輕松許多。 躺在床上看著謝珩州的臉發(fā)了會兒呆,她輕手輕腳地坐起身,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解開里?面?放著那根骨頭鏈子,在手心里?捂熱了,再悄悄繞過脖頸替他戴上。 少年人嘴里?的喜歡總是帶點淺薄,無非是心跳空拍、多巴胺分泌,眼?底墜落下一張生動?的臉。 她想,好在當?下赤忱,永遠灼燒,虛擲也沒有遺憾。 骨頭小小一顆落在制服襯衫前,陳鹽用指尖輕撥了一下。 “生日快樂謝珩州?!彼裏o聲地做口型,如釋重負地一笑,像是完成了一個重大的心愿。 她是第一個慶祝他生日的人,祝福的分量最大。 那就祝他萬事遂意,終得自由。 …… 謝珩州的成年禮宴設在郊區(qū)一塊酒莊,說是酒莊也不盡然?,這里?的丘陵地貌優(yōu)越,背山面?水,也衍生出幾個高爾夫球場。 陳鹽要出席宴會,被拉去量了禮服尺度,又被化?妝師按在椅子上化?了一個淡妝。 她皮膚底子好,只用抹一點遮瑕液,搭配的裙子是香檳色的一字肩小拖尾,眼?妝也用的裸色,臥蠶和眼?尾貼了幾顆小小的碎鉆,顯得優(yōu)雅清冷。 一切都還?算好,除了陳鹽穿不慣那雙高跟鞋,沒走兩步就覺得不穩(wěn),差點摔跤。 她穿著在房間里?適應了兩圈,忍著那股難以忽略的疼痛,下樓坐上車子。 謝珩州已經在后座了,今天他穿了一身平駁領黑色的休閑西裝,側顏鋒利又痞渾,那雙薄單的眼?睛含著點侵略感晲過陳鹽的全身,夸贊道:“陳鹽,今晚很漂亮。” 陳鹽的眼?睛掠過他的領口,萬年不戴任何飾品的謝珩州脖頸掛著一根黑繩金墜,是什么毫不遮掩。 她的眼?睛又向下挪了兩寸,落到他空蕩蕩敞開了兩粒紐扣的領口。 如果當?初有機會能買下那條領帶的話,現(xiàn)在應該也會很搭配這套西服。 “琢磨什么壞心眼?呢?”謝珩州懶洋洋地發(fā)問,“壽星沒見過?再看就要收費了?!?/br> 陳鹽面?薄,聞言立馬將頭扭開望向另一邊,臉上燒得火熱。 載著他們?的這輛邁巴赫停下,謝珩州先下了車,隨后又繞到陳鹽這頭替她開門。 這場宴會來了許多陳鹽不認識的人,豪車一輛接著一輛,客套或是寒暄,將場面?儀式感做得極其充分。 陳鹽本來還?能夠跟住謝珩州,然?而人實在是太多,她穿著高跟鞋走得也慢,沒等謝珩州來得及回?頭找她,兩個人就已經悄無聲息地分散。 她的腳實在是磨得疼,有些一瘸一拐地繞到了大廳門柱旁。 一回?頭,看見一個有些眼?熟的女?生領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往里?頭走,旁邊還?跟著一位貴婦人。 “奶奶,這都是買給珩州的。”她穿著黑色的一字肩長拖尾紗裙,將優(yōu)越的身材比例盡顯,游刃有余地踩著高跟鞋在眾人身邊游走,顯得自信又大方。 余光中可以看見,謝之?平端著香檳如沐春風般迎了過來,眼?底滿是贊賞與欣慰。 而謝珩州也站在一旁,冷然?看著雙方父母長輩使出渾身解數極力撮合。 女?生望著謝珩州笑了一下,從禮物盒里?隨便掏出一個,打開展示給眾人看,正好是陳鹽因為經濟負擔買不起的那條領帶。 “很適合你今天這身裝扮,珩州,”女?生親昵地示意他,“你稍微低一下頭,我直接幫你戴上吧?!?/br> 雙方家長都笑而不語地望向這一對年輕人,似是默許。 陳鹽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那頭,攏著發(fā)涼的雙臂,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般覺得自己在這格格不入。 當?初貝莉說的那些話是對的,什么樣的人消費什么樣的店。 她像是剛破殼新生的丑小鴨,在暗中羨慕地攀比著一只展頸白天鵝。 不僅黯淡無光。 還?不自量力。 第37章 擦拭過的瓷磚被侍應生鋪上防滑的酒紅地毯, 宴廳響起大提琴輕緩的獨奏,玻璃燈下墜的光將一切都雕得紙醉金迷。 廳臺中央擺了一座巨大的香檳塔,謝之平衣冠楚楚地站在臺上, 正拿著話筒致辭感謝在場來?賓。 陳鹽從餐車里的酒盤里拿過一杯, 淡淡望著另一頭沙發(fā)座上的謝珩州。 他身邊圍繞著好幾個千金名媛, 每一張面孔都妝容得體、嬌嫩如露, 低頭笑著談論或是展示新買的珠寶,偶爾抬眼, 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謝珩州的身上, 毫不遮掩對他的濃厚興致。 謝珩州坐在最里側,看?著這些往來?的女?生, 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食指, 漆黑的眼里情緒不顯。 平常他一副懶洋洋百無禁忌的樣?子還不覺得,現(xiàn)在冷下臉,撲面而來?一股上位者居高臨下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