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拐過最后一個?岔路口,等紅燈時后方有輛卡車擋住了視線,再啟動已經(jīng)看不到那輛車的影子。 衛(wèi)騁來了興致,“謝輕非,猜猜后面跟的是?什么人,三二一一起?說答案?!?/br> 謝輕非心說他幼稚,又在倒計時后飛快吐出答案。 謝輕非:“媒體?!?/br> 衛(wèi)騁:“狗仔?!?/br> 衛(wèi)騁樂道:“哎呦,英雄所見略同?!?/br> 席鳴懵道:“你們?怎么知道?不是?,能把隊內(nèi)語音打開不?就欺負我唄?” 即將抵達時,衛(wèi)騁特意沒開進大門,在路邊車位停下后謝輕非先下了車,掏出手機假裝接電話,余光果然看到圍墻后面有個?鬼鬼祟祟的戴著鴨舌帽的人影。她裝作沒發(fā)?覺,步伐無章地繞著車身走了半圈。衛(wèi)騁隨后下來,看似是?要去后備箱拿東西?,兩個?人無聲交換了眼神?,衛(wèi)騁突然轉(zhuǎn)身指著地面投下的影子道:“干什么的?誰?。俊?/br> 人影當即就跑,謝輕非飛快地往反方向跑去。 逃離了半條街,男人埋頭朝十字路口飛奔而去。進入學校路段后道路邊緣不再空曠,他行進得很困難。后面有人不斷高喊“站住”,回頭卻看不到任何蹤影。他橫沖直撞地擠到人行道周圍,紅燈倒計時完畢卻遲遲不跳轉(zhuǎn),巡邏的交警就在對面,他一個?心急閃進了西?側(cè)的t型弄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往盡頭趕,粗啞的喘息宛如破舊的風箱,他咽了口唾沫,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追趕聲早就被他丟遠了。 他軟著腿往墻上一靠,抱著相機大口喘氣。 肌rou還沒徹底松弛,耳邊幽幽傳來一道女?聲:“拍的什么?給我看看?!?/br> 他又當即彈射起?來,見了鬼似的看著左邊忽然冒出來的謝輕非,一扭頭,衛(wèi)騁竟也無聲地在右邊過道看著他。進來的通道盡頭,席鳴響亮的嗓門嚷起?來:“有近道你們?居然不告訴我!還有沒有團隊精神?啦!” 男人:“……” 謝輕非接過他手中的相機,發(fā)?現(xiàn)自己還真沒冤枉他,里面全部都?是?她的照片。她下車時的樣子,和同事交代事項的樣子,再往前還有她穿防水服調(diào)整鎖扣的樣子,這一整個?勘查過程被他記錄了個?完全。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拍攝手法還挺細膩,不是?胡亂地捕捉人物和畫面,反而頗講究構(gòu)圖和美感,在偷拍與街拍之間微妙地平衡住了,如果被拍攝對象不是?謝輕非,別人哪怕看到了也未必會真找他麻煩。 謝輕非感嘆了一下自己的美貌,又把拍她的內(nèi)容刪了個?干凈。 男人頓時急了:“謝警官,我真沒別的想法,我是?個?記者,看你很上鏡,就想著拍兩張來做做宣傳宣傳而已!” 謝輕非指尖一頓,皺著眉:“你認識我?” 他眼珠一轉(zhuǎn),慌忙道:“我、我是?在兔子廣場的時候聽到別人這么叫你?!?/br> 衛(wèi)騁聞聲冷笑道:“呦,那你可?真是?順風耳下凡,隔了條馬路還能聽到我們?說話。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一臉rou痛地看著被謝輕非抓在手里的相機,悶悶道:“我叫高宏哲?!?/br> 席鳴道:“師尊,現(xiàn)在怎么辦?” 謝輕非也沒想怎么辦,本意是?把和她相關的照片刪掉就算了,只是?返回時卻看到了幾張熟悉的景色,點?開一看,居然是?晴朗蛋糕房的店門口。她再往下看,發(fā)?現(xiàn)這一場景中畫面主人公其實是?李文英,而因為她正?和李文英交談,所以有幾張帶到了她。 李文英名聲在外,其實也算半個?公眾人物,丁陽作為她的丈夫就算平時沒有關注度,案子發(fā)?生后也就有了。一代商界女?強人的丈夫因殺人鋃鐺入獄,媒體會在她身上做文章倒并?不奇怪。 高宏哲跟那些想抓第?一手新聞的同行們?一樣在晴朗蛋糕房附近蹲點?,想要拍到李文英狼狽的樣子作為頭條發(fā)?布,意外看到了謝輕非。 他的事業(yè)一敗涂地,從來就沒寫出什么有價值的稿子,更加拍不到熱點?新聞,在部門基本得不到領導的眼神?,這一刻卻忽然靈機一動,想著劍走偏鋒賭一回。謝輕非這樣出眾的相貌,又是?名刑警——且經(jīng)他在官網(wǎng)的查詢還得知她竟然是?分?局刑偵隊正?兒八經(jīng)的隊長,論級別還擔一聲“副處”,更加讓他覺得自己挖到了寶。拍幾張照片,錄幾個?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炒炒話題,熱度不就來了嗎? 如今這種新媒體時代,短視頻已經(jīng)成了人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娛樂項目,人又都?是?視覺動物,比起?一個?殺人犯的老婆,當然是?漂亮優(yōu)秀的女?刑警更搏流量。 謝輕非聽完他的解釋徹底無語了,把相機還給他,問?道:“你是?哪家媒體的記者?” 高宏哲眼見瞞不住,只好道:“風火傳媒?!?/br> 謝輕非警告道:“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被我發(fā)?現(xiàn)你偷拍我。” 高宏哲應了,抱著設備狼狽而逃。 謝輕非頓了一下,對身邊人道:“我怎么覺得風火傳媒這四個?字在哪里聽過?” 衛(wèi)騁在她說完后仔細想了下,“??!” 席鳴也跟著:“啊!” 衛(wèi)騁:“你說?” 席鳴縮縮脖子:“我就是?看氣氛到了……” 謝輕非:“……” 衛(wèi)騁卻有些認真道:“我記得那個?懷疑自己生母身份有異的博主張水,曾經(jīng)就是?風火傳媒的記者?!?/br> 第24章 “那已經(jīng)是幾年之前的事情了, 沒準兒是巧合呢。他是在?偷拍李文英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師尊,比張水的事情早了半個月呢?!毕Q說道。 衛(wèi)騁就沒再多言,謝輕非眼下也沒空管這樁橫生的枝節(jié)。 路上席鳴仔細觀察著道路結(jié)構(gòu), 納悶道:“你們是提前商量過路線還是怎么,以前我也沒聽說附近有什么近道啊?!?/br> 斑馬線延伸到的對面?,謝輕非指指紅燈, 道:“一個小時前這個信號燈被發(fā)現(xiàn)有故障,紅燈跳轉(zhuǎn)不及時, 所以修理人員來之前暫時由交警維護秩序。他不能從這里走, 只有那一條路。你知道市一高就在附近吧?我和你哥當然清楚周圍的路線。” 席鳴不信道:“你們上下學?都逮著那種?小弄子鉆?” “想什么呢!”謝輕非輕咳兩聲, 矜傲道, “之所以發(fā)現(xiàn)這條路,是因?為?高二的時候附近出現(xiàn)過一個變態(tài)露陰癖, 神出鬼沒, 搞得大家?人心惶惶。我花了一個禮拜根據(jù)遇到過他的人的描述歸納出了他的出現(xiàn)時間, 找到他的工作單位確定了他的身份, 這條路也是通過他發(fā)現(xiàn)的。為?了得到確切的證據(jù), 我放學?抽空跟蹤了那個變態(tài)——” 她話音一頓, 看了衛(wèi)騁一眼, “半路遇見衛(wèi)騁,他在?和我查同一件事, 做的路線規(guī)劃也和我相同, 所以我們就暫時合作, 完成了最后一步取證。說起來, 這才是我人生中辦過的第?一個案子?!?/br> 衛(wèi)騁呵呵笑著, 對席鳴道:“看吧,你師父從小就有只身闖龍?zhí)痘ue的膽子, 真是孤膽英雄的真實寫照?!?/br> 謝輕非道:“寒磣我?” “哪兒能呢,我?guī)Я吮gS,隨時可以求救,不像你一個人不計后果地莽進去。那是個成年男性,再變態(tài)也是有攻擊性的,我反正不指望和他講道理,我怕得很?!?/br> 謝輕非不滿地看著他:“你也可以不管這閑事,那樣百分百沒危險?!?/br> “我從來不管閑事?!毙l(wèi)騁含糊地說了句,又道,“行了,我是不想和你平分功勞?!?/br> 謝輕非一臉的“果然?如此”,“衛(wèi)騁你好?小氣!” 尸體解剖室。 按照人體骨骼解剖學?結(jié)構(gòu)擺放到位之后,可以看到整具骨骼的全貌。 法醫(yī)助理幫謝輕非系防護服系帶,她伸手:“手套?!?/br> 席鳴方才被江照林叫走了,衛(wèi)騁左看右看沒別?人,“我不是你的助理?!?/br> 謝輕非還沒適應他成了自己的新同事,愣了一下,“我知道。手套?!?/br> 衛(wèi)騁失笑,把東西遞給她。 他自己也穿戴整齊。 推開門,程不渝直接說結(jié)果:“死者?是名亞洲女性,年齡18到20歲之間,根據(jù)下肢長度推斷死者?身高在?158至164厘米以內(nèi),尸體全面?白骨化,無軟組織附著,白骨表面?無挫傷,顱骨光滑完整,上下頷骨均無骨折,左側(cè)肩胛骨骨折,其余的骨關?節(jié)處均無骨折,呈自然?脫落狀?!?/br> 謝輕非俯身觀察過骨折處狀態(tài)后,問道:“死亡時間呢?” 程不渝皺眉道:“半年以上,暫時沒法具體估算,這具尸骨有些特殊?!?/br> “怎么說?” “尸體腐敗過程受到埋葬條件和周邊環(huán)境影響1,浸泡水中,常見的尸體狀況就是巨人觀。這具尸骨在?水底淤泥中被發(fā)現(xiàn),封閉無光,濕度高溫度高,不是容易腐爛的環(huán)境,也就不會有這么徹底的白骨化。” 謝輕非“哦”一聲,“就跟泡在?棺液里的千年不腐尸一個道理?!?/br> 程不渝笑笑,“稍后我會進一步查看骨骼表面?細節(jié),看看能不能得到些新的線索?!?/br> 一直在?旁邊沒出聲的衛(wèi)騁忽然?問了一句:“打撈上來的所有骨骼都在?這里了嗎?” “對,”程不渝道,“但這些不是死者?的全部?骨骼,可能有陷在?深處沒有被搜查到的,也或者?……” “或者?水底并?不是第?一拋尸點?!?/br> 程不渝抬了下眉毛,溫聲道:“衛(wèi)醫(yī)生說得不錯。根據(jù)白骨顏色等多方面?因?素來看,死者?在?死亡及至白骨化這段過程間所處環(huán)境應該干燥無氧,只是出于某種?原因?后期又被轉(zhuǎn)移了?!?/br> “既然?沒有挫傷,死因?無外乎窒息死亡。她肩胛骨處的骨折不會致命,正說明是在?尸體被二次轉(zhuǎn)移的過程中因?拉扯脫落的。余下的骨骼不在?水里,運氣好?點的話可以在?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找到?!毙l(wèi)騁也若有所思道。 他們交流時,謝輕非在?衛(wèi)騁找到的那團紡織品殘余中發(fā)現(xiàn)了兩枚一角錢菊花硬幣,依稀可辨年份是1991年。 “二位,現(xiàn)在?死亡時間的判斷能更新了嗎?” 衛(wèi)騁和程不渝都有些訝然?,依照硬幣的年份,這具白骨死亡時間竟拉扯至五年以上三十年以下,是相當大的跨度。而?91年還是這版硬幣的發(fā)行初年,死者?隨身攜帶是因?為?市場正流通,時間又可進一步壓縮。越推越早,死者?死了起碼二十年了。 氛圍隨著這一線索的出現(xiàn)頓時凝重?起來。 程不渝道:“尸體股骨和肱骨保存完好?,dna含量相對較多,可以提高檢出率2。只要得到str分型,就可以完成比對,確定死者?身份?!?/br> 衛(wèi)騁不以為?然?,“可我認為?尸骨在?水中浸泡這么久,股骨和肱骨自帶的dna分子早就遭到破壞了,提取未必容易。而?牙齒對于水流環(huán)境卻有更強的抵抗力 ,死者?牙齒保存完整,有利于檢測結(jié)果的準確性3?!?/br> 程不渝還是一臉平和,但語速加快,“照這么說,那死者?的頭發(fā)豈不是更有利于檢測?” 衛(wèi)騁應答如流:“當然?,有就該利用起來,但骨骼化驗結(jié)果也必不可少?!?/br> “諸位,”謝輕非道,“我倒有不同的理解,我認為?母豬產(chǎn)后護理,首先要從產(chǎn)前做起4,而?老干媽的口味確實大不如前,豆豉油辣椒的口感和香醇度都沒有風味雞油好?吃,餃子如果單純蘸醋,會比加上蒜瓣少些味蕾體驗,由此可知迪迦之所以人氣最高,身材管理好?占了很大優(yōu)勢?!?/br> “……” 衛(wèi)騁和程不渝都看著她,一時忘了討論重?心是什么。 謝輕非嘆了口氣:“知道你們有共同話題,但是我們現(xiàn)在?對死者?的身份還一點頭緒都沒有,討論用哪種?方法檢測dna會不會太早了?先不說20年前還沒有完整的數(shù)據(jù)庫,每年失蹤人口那么多,我們?nèi)ツ膬赫铱梢宰鞅葘Φ囊伤萍?屬?” 程不渝靜默片刻,淡淡睨了眼衛(wèi)騁,說:“抱歉謝隊,是我心急?!?/br> 謝輕非擺擺手,說:“不必抱歉,希望接下來的調(diào)查過程中你們倆也能這么妙語連珠?!?/br> 衛(wèi)騁:“……” 謝輕非打算繼續(xù)從衣物上找線索,小心翼翼將?布料攤開,發(fā)現(xiàn)衣服形狀還很完整。一件棉衣,一條單薄的褲子,僅此季節(jié)不相匹配的二者?。衣物走線都是手工縫制,棉花已經(jīng)泡壞了,從斷裂的線頭處冒出,剛才的硬幣就是從上衣口袋中掉落出來的。她順著可能藏物品的地方輕按,忽然?摸索到一處不尋常的硬質(zhì)。 “來搭把手?!?/br> 濕漉漉的棉質(zhì)布料被剝離,內(nèi)側(cè)靠近左腋下的部?分居然?縫著個暗袋。 謝輕非隱隱覺得這里面?會是能夠確定死者?身份的關?鍵物品,將?鑷子和剪刀塞給一旁的衛(wèi)騁:“你來。” 衛(wèi)騁不是很情愿,只是看到程不渝一副“你不行就讓我來”的躍躍欲試的樣子,還是皺著眉握住了剪刀。 謝輕非暗暗打量他的神情,又去看他手上的動作,拆解過程果然?不出意料的嫻熟。 口袋里夾出了手掌大小的絹布袋,里面?的東西被層層疊疊嚴實包裹著,除盡最后一層布料,一張折疊起來的早就被浸濕了的紙張浮現(xiàn)在?眾人眼前,滲透的紙背依稀可見紅色的印章。 貼身存放的秘密口袋里面?放的不是錢,對于死者?,金錢尚不及這張紙珍貴。她費這么大力氣將?其保存好?,不僅說明這張紙意義重?大,很可能還因?為?她猜到自己將?遭遇不測,這是唯一能夠用來證明她身份的東西。 想要在?不破壞紙上文字的情況下還原這一物證并?不容易,謝輕非自然?放手把接下來的工作交給專業(yè)人士,程不渝叫來助理人員,端著器皿進了實驗室。 衛(wèi)騁沒立刻離開,他仔細查看了尸骨幾個關?鍵部?位,在?性征最明顯處停了下來,思考片刻,他伸手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