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有什么好笑的?謝輕非立刻拉開和他的距離,清了清嗓子,隨意道:“行,什么口味?” “還有得選嗎?”衛(wèi)騁真心有點?意外了,據(jù)他觀察,茶水間并沒有咖啡機。還是放在了什么其他位置,才沒被他看到?“中?烘的曼特寧就可以,謝謝?!?/br> 謝輕非笑了一聲,拉開抽屜給他看:“你的選擇只有奶香速溶和原味速溶……哦,你運氣不錯,這兒還有一袋特濃速溶?!?/br> “……”衛(wèi)騁瞟過去只一眼,嫌棄道,“我都不想選,速溶咖啡和涮鍋水沒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br> “少爺,你當(dāng)這是在哪兒?”謝輕非滿不在意地撕開一袋涮鍋水原料倒在杯子里,“總歸就喝個□□,手沖和涮……和速溶也沒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挑什么呢?” 衛(wèi)騁在這方面堅守自己的底線,誓不妥協(xié)。 謝輕非:“那?你別喝。嬌氣包?!?/br> 幾分鐘后,衛(wèi)騁端著?謝輕非親手攪和的原味涮鍋水,面無表情地灌了一口。 好像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衛(wèi)騁心說難不成真是我平時太矯情?他懷疑地湊近杯口嗅了嗅,糖漿和植脂末的氣味隨熱氣一同撲進鼻息間,竟也不很?難聞。 果然,領(lǐng)導(dǎo)泡的就是不一樣。 席鳴正與江照林就最后一塊雞翅膀的歸屬權(quán)爭得高下?難分,就接到通知說周少平已經(jīng)?到了,慌慌忙忙擦了嘴。席鳴眼疾手快將那?塊雞翅塞進了嘴里,在江照林反應(yīng)過來前吐出了被剔得干干凈凈的翅中?骨。 “誒?我?guī)熥鹑四???/br> “洗手間?!毙l(wèi)騁將杯中?余下?的咖啡喝干凈了,心情愉悅地答復(fù)他。 門響了三聲。 帶路的警員旋開把手,側(cè)身讓出個空位,周少平的身影就露在了眾人的面前。 只是視野需稍往下?移——他坐在輪椅上?。 他在電話里說自己今年?五十歲,看起?來卻遠比五十歲要蒼老。蓬亂的黑白參半的頭發(fā)團在頭頂,但明顯在出行之前有仔細梳理過,自發(fā)縫分了條細細的界,抹平至兩邊,有種近乎滑稽的認真。他的膚色蠟黃偏白,臉頰卻因為激動而泛出灼紅,使得他衰敗枯萎的一張臉上?淌出了充沛的活力,好像他原本只是一具行尸走?rou,突然靈魂復(fù)得了生機。 漿洗發(fā)白的衣裳罩在周少平瘦骨嶙嶙的軀干上?,他雙手局促地握住自己的膝蓋,其中?一只手上?佩戴有手腕帶。 這是住院病患才有的標志,表明他身體?確實比眼見的還要不好,他是從醫(yī)院特地趕來的。 席鳴跑過去迎他,“周老先生你好。你要早說身體?不方便,我們?nèi)ヌ酸t(yī)院也一樣的?!?/br> 周少平緊張中?竟流露出青年?般的羞赧,掌心不斷地在褲管上?摩挲,說道:“我想著?要是見她,在醫(yī)院總歸不好,病懨懨的不像話?!?/br> 席鳴聞聲頓了頓,看著?他滿臉的期待,竟不知該怎么開口。 說你的好友確實就在咱們局里,只是她既不是站著?也不是坐著?,而是躺在冰冷的解剖臺上?,是一具尚不完整的白骨嗎?他怕他這樣一說,周少平的手環(huán)就要從黃色換成紅色了。 好在這時候謝輕非回來了,她先看見的輪椅背影,邊說“是周老先生吧”邊走?到正面,視線與周少平相對時,雙雙靜了幾秒。 “您是……爆竹店的叔叔?” 周少平詫異地望著?她,先是點?頭認同自己的身份,再細細打量過她。 謝輕非小學(xué)六年?除了休息日外天天從那?間小店門前走?,免不得與他有視線接觸,就像她記得他,周少平在這張年?輕的臉上?也憶起?了曾經(jīng)?那?個小姑娘的影子,只是他并不知道謝輕非的名?字。 “我叫謝輕非?!彼B忙自我介紹,“看您樣子,應(yīng)當(dāng)對我有印象吧?!?/br> 周少平用力點?頭,感慨地說:“你都長這么大了?!?/br> “我昨天還經(jīng)?過兔子廣場呢,只是沒看到您。” 周少平苦笑著?搖搖頭:“年?紀大了,身體?老有毛病,住院有段時間了?!?/br> 謝輕非張張口,不知道該不該細問,周少平看出她的糾結(jié),淡然道:“是癌癥,沒有多少日子了?!闭f著?他有些?熱淚盈眶,“好在老天有眼,讓我在臨死之前還能得到小萍的消息,再見她最后一面。警察同志,我什么時候能和她見面?” 席鳴閉著?唇在謝輕非身后低語:“小萍……看來他要找的真是湯萍萍。師尊,這怎么跟人家說實話啊。” 謝輕非沒做聲,她親自推著?周少平到窗前,自己坐在另一邊,眼神示意衛(wèi)騁把桌上?的文件夾遞過來,然后把圖像再送到周少平面前:“你再看看,確定這是你要找的人嗎?” 周少平雙手接過,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撫摸紙面上?少女的臉龐,淚水又擠滿了眼眶。 “是她……這就是小萍!” “你說的小萍,全名?叫什么?” “她叫唐萍萍。” “唐?唐朝的唐嗎?” 周少平猶豫了一下?,“是?!?/br> 謝輕非眉心緊了緊:“你也不確定?!?/br> 周少平解釋道:“小萍是并州人,我90年?被分到當(dāng)?shù)禺?dāng)義務(wù)兵,就是那?時候和她認識的。她那?會兒還是個小姑娘,我們沒正經(jīng)?說過幾句話,還是聽別人叫她才知道她的名?字,卻不知道她姓什么。過了兩年?我跟部隊回到了升州,走?之前她跑來找我,之后我們就一直靠書信交流。后來她告訴我她考上?大學(xué)了,就在升州,而我也在那?年?退伍,我們便約好在兔子廣場碰面。” 在約定好的日子,周少平如?愿等到了自己通信三載的筆友。彼時她已經(jīng)?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烏發(fā)如?云,鮮眉亮眼,簡樸的穿著?一點?沒有使她與時已發(fā)展迅速的大城市格格不入,她像云層中?泄露的光華,一下?子把周少平的世界點?亮了。 臨近去大學(xué)報到的前三天,周少平帶著?這位“好友”參觀自己的家鄉(xiāng)。他們在書信交往時就發(fā)現(xiàn)彼此間很?有共同語言,小萍是個充滿活力與上?進心態(tài)的少女,她熱愛讀書,熱愛文學(xué),最喜歡莎翁的作品,考上?升州大學(xué)的英語專業(yè)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周少平其實并不知道這個夢想的實現(xiàn)對于她而言有多困難,她只身來到陌生城市時對自己的過往都只字未提。 后來她要按照規(guī)定時間去學(xué)校報到了,周少平因為有事沒能送她,他們約定等處理好各自的事務(wù),還在兔子廣場見面,可這一次小萍沒有如?期而至。周少平等待了三天,按捺不住找去了升州大學(xué)。 通信時她只說自己叫小萍,見了面表明身份,她確實說自己叫tang萍萍,至于具體?是哪個字周少平卻并不清楚。她說話時帶著?一點?點?的鄉(xiāng)音,含混間把這個字念作第四聲,周少平自然而然覺得她就姓唐。傳達室問他找誰,他說想找英語專業(yè)的唐萍萍,卻根本就查無此人。周少平不死心地又等了許多天,還是沒有消息后他便報了案,此后他花了二?十七年?守在兔子廣場,等待好友的赴約,一直到風(fēng)華不再,健康的身體?也被病疴所纏,一日也沒有缺席,卻始終沒有等得到結(jié)果。 “剛開始我想……她是不是后悔了?不愿同我在一起??她從來沒說過自己家里的事情,我對她的了解其實很?少。身邊的人都勸我說她是騙子,什么名?字什么大學(xué)都是編的,要不怎么說不見就不見了呢?然而……然而。 “她果真是有苦衷的。” 他們不單單是筆友。 這是謝輕非通過對周少平言語和神情的觀察得到的答案。 那?邊席鳴高聲叫了聲“師尊”,把升州大學(xué)能找到的考生信息都說明了,“升大在95年?確實錄取過一個叫作湯萍萍的英語專業(yè)學(xué)生,只是她在規(guī)定期限內(nèi)沒有來報到?!?/br> “怎么可能?”周少平的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心臟砰砰狂跳起?來,慌張地問謝輕非,“警察同志,小萍她到底怎么了?” 謝輕非眼波明銳地將周少平從頭到腳審視過,把他的擔(dān)憂和提心吊膽盡收眼底。 “我們在兔子廣場水下?發(fā)現(xiàn)一具女性白骨,懷疑死者就是湯萍萍?!?/br> 第27章 將目前得到的信息串聯(lián)起來, 可以知道?升州大學(xué)95級新生湯萍萍,在與戀人周少平約好見面時間的前提下忽然失蹤,而她的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在一具白骨身?上被發(fā)現(xiàn)。與此?同時, 平湖縣合意鎮(zhèn)也有一個名叫湯萍萍的女性,姓名之下她本人的真實身份信息現(xiàn)階段存疑。 戴琳當(dāng)下就去調(diào)取了戶口信息。 誠如周少平所說,他?認識的湯萍萍是并州人, 95年年末的時候其父母報過人口失蹤,99年申請宣告死亡。很?巧的是95年這個關(guān)鍵時間點, 正是張水的生父利雙富與生母湯萍萍結(jié)婚的年份。只是結(jié)婚登記照片上的人和白骨的復(fù)原畫像并不吻合, 照片中的少女容貌要稍顯稚嫩許多。 但這也不能說明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因為在查詢結(jié)婚登記信息時發(fā)現(xiàn), 女方竟也來自并州某縣,和失蹤的湯萍萍戶口屬地完全相同。 她們?二人用的是同一個身?份信息。 不知道?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漏洞, 明明需要戶口本作為登記材料, 居然被糊弄了過去。周少平盡管報案及時, 但他?弄錯了最重要的姓名問題, 當(dāng)然苦尋無果。而99年湯萍萍家人為其?申請死亡后又過了幾年二代身?份證就正式投入使用, 并州的湯萍萍改頭換面, 成了來自升州市平湖縣合意?鎮(zhèn)的居民湯萍萍, 戶口出現(xiàn)在其?丈夫利雙富的名下。 這樣看來,一切問題似乎就出在利雙富的身?上。他?是因何先后結(jié)識的這兩?個人, 又是怎么在材料不全的情況下和“湯萍萍”領(lǐng)的證, 都暗暗印證著那?個眾人不愿去想的猜測。 謝輕非當(dāng)即要求聯(lián)絡(luò)湯萍萍在并州的親屬, 得知她的父母皆已年邁, 但有?個堂兄弟還?在, 接到警方消息后他?立刻就往升州趕來。 周少平眼看著他?們?忙前忙后,剛才還?沒消化掉的情緒漲緊了削瘦的身?軀, 什么真什么假都聽得云里霧里,抱著一絲期望他?強撐著鎮(zhèn)定叫住謝輕非,“警察同志,是不是小萍其?實還?活著?只是身?份上弄錯了?” 他?磕磕絆絆吐出自己的看法:“你們?說有?個人用小萍的身?份信息去登記結(jié)婚了,又說發(fā)現(xiàn)了女性白骨,可頂替一個人有?這么容易嗎?會不會其?實這具白骨才是另外一個人,小萍還?好?好?的?她一定不是自愿結(jié)婚的,她曾經(jīng)跟我說……” “周叔,”謝輕非道?,“湯萍萍的堂哥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檢測出結(jié)果后我們?會告訴你的。” 周少平干燥的嘴唇哆嗦著,胸腔被扯得生疼。僅僅一句話?的功夫,他?周身?好?不容易煥發(fā)的生機都崩塌瓦解了,整個人被病氣、心痛、絕望揉捏成碎片。 他?也知道?,說這些?都只是在說服自己。不管是被拐帶后被迫結(jié)婚生子還?是早早遇害,對于一個努力學(xué)習(xí)走出鄉(xiāng)村,即將開啟美好?人生的少女來說都一樣殘酷,他?是不敢去想。 “讓席鳴送你回醫(yī)院吧,保重身?體……才是最重要的?!?/br> 湯萍萍生產(chǎn)后死亡,當(dāng)時年齡不會超過21歲,那?購買她的人家當(dāng)然不會滿意?,立刻就找到了接替她的人,此?人大?概率就是張水的生母。謝輕非心中梳理過線索,沒準兒和張水博文里猜測的一樣,她的生母真是被從?梁州拐賣過來做了利雙富的妻子,為了避免身?份和年齡上的麻煩,直接使用了湯萍萍的身?份。 線索連接到這一步,在場所有?女同志后背都瞬間起了層冷汗。 “謝隊,張水說要見你?!苯樟侄呉粗娫?筒。 謝輕非猛灌了幾口冰礦泉水,她原本也是要找張水的,自然說好?。 接待室。 張水來時行色匆匆,戴著頂帽檐寬大?的遮陽帽,臉上墨鏡與口罩一樣不落。她如今是話?題正中心的人物,一言一行都被明里暗里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不能不謹慎。一直到進了公安局的大?門才敢稍稍放松些?,在謝輕非面前摘下全副武裝的遮擋。 她長得很?漂亮,目光如鏡,鼻梁高挺,膚色是日曬出的健康的小麥色,舉手投足間很?有?不拘小節(jié)的瀟灑,和流言里所說的大?相徑庭。 她眼神鎖定在謝輕非身?上后直接開口:“你就是刑偵隊的隊長。” 謝輕非想到她在電話?里也是點名要找自己,有?些?奇怪道?:“你認識我?”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我覺得只有?你可以幫我。”張水說著,從?包中掏出一大?照片攤開到她面前,“這些?是我回老家的時候拍的照片,因為事先沒做準備,加上利雙富一直防著我,只能拍到這么多。對了,還?有?這個,是她……是湯萍萍給我的吊墜?!?/br> 她簡單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未免警方還?不知道?那?篇博文的存在,把自己覺得不尋常的地方又解釋了一遍,遠比文章中寫的還?要清晰。 “我這次來,就是想正式報案,請求你們?能夠去利雙富家里調(diào)查真相。我保證我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是根據(jù)我親眼見到的場面描述的,我的猜測都有?證據(jù)憑依,包括這枚吊墜,也絕不是為了造假故意?弄來的道?具?!?/br> 謝輕非一張張看過她拍攝的照片,視角很?低,畫面抖動幅度也大?,看得出來是倉皇中的偷拍,僅有?的一張清楚的照片是張水以一家人合照為名,和她年齡還?小的三?個弟妹以及利雙富的合照。男人年近六十,最小的孩子才7歲多點,沒有?上學(xué),瞪著呆滯的雙眼看著鏡頭。 張水看著謝輕非嚴肅又沉默的樣子,心急道?:“我知道?這些?照片可能看不出來什么,但是請你相信我,救救湯萍萍!” 謝輕非道?:“我沒有?不相信你說的話?,我們?正打算去一趟合意?鎮(zhèn)?!?/br> 張水沒有?立刻喜形于色,而是追問道?:“你可以保證一定公正公平地查清楚真相嗎?哪怕她的身?份真和平湖縣警方確定的一樣沒有?任何問題,你后續(xù)也能給她提供幫助,讓她不再被關(guān)在小閣樓上嗎?” “我可以保證盡我所能去處理這樁案件?!?/br> 謝輕非的出發(fā)點和張水不同,她是追查白骨案時線索正好?指向了這里,師出有?名。張水不知道?白骨案與這件事的牽連,她的目的只是希望拯救閣樓里的女人。而“小閣樓”事件眼下還?只是人家的私事,僅憑她的幾句懷疑就去攪亂村民的正常生活,會讓她受到無盡的謾罵與指責(zé)。于公謝輕非不能輕易給她任何承諾,于私,她如果順應(yīng)張水的訴求來開啟調(diào)查,得到麻煩的只會是張水本人。 眼下她的第一篇博文已經(jīng)被平臺刪了,那?句澄清的話?下則充滿了質(zhì)疑和辱罵,她是百口莫辯的。再加上某前同事的拱火,她從?小到大?的全部經(jīng)歷真真假假都被曝光在了網(wǎng)絡(luò)上,蹲點她想恐嚇她的人更加不在少數(shù)。而這些?人甚至還?不是被她欺騙后想要報復(fù)的那?一群,他?們?只是看著網(wǎng)絡(luò)輿論發(fā)展到了這個地步,中心人物的熱度與日俱增,都想來分一杯羹,窮盡一切行為嘩眾取眾。 這個話?題的發(fā)展已經(jīng)脫離了原本的軌道?。 張水承受了幾天的壓力,當(dāng)然rou眼可見地憔悴,她來報案確實出乎謝輕非的意?料。 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張水退而求其?次道?:“謝警官,我人微言輕,我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無理。我還?有?一個請求?!?/br> 謝輕非道?:“你說?!?/br> 張水道?:“我會將我來報案的消息公開在微博上,希望警方也能出面宣布正式展開調(diào)查?!?/br> 一滴汗珠,順著她的發(fā)梢滾落,隱沒在衣衫里。 “你知道?現(xiàn)在網(wǎng)民對你的意?見很?大?吧?” “正是因為大?家現(xiàn)在對我的關(guān)注度高,我才更要說?!睆埶?,“我想要更多更多的人在意?這件事,就算不是這件事本身?,也最好?能讓其?他?拐賣事件都得到關(guān)注。我自己是干媒體這行的,這是難得的機會,不能不把握?!?/br> 謝輕非換了個姿勢坐正,依然神色淡淡,只是語氣耐人尋味,“如果像你猜的那?樣湯萍萍不是你的生母,你更可以不去管這些??,F(xiàn)在這個局面,你能承受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