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重云抿抿唇，想到自己?昨天在她面前說的?話，心疚道：“昨天……是我不對，我口不擇言了?！?/br>
    謝輕非故意嘖了一聲?。

    趙重云局促地坐在沙發(fā)?上，腰板挺得筆直，雙膝并?攏，手也乖乖交疊放好在膝蓋前，不囂張的?時候倒有幾分趙景明的?影子，但趙景明熱情開?朗，天性樂觀，不像他這樣一點笑容都欠奉，總繃著張好像別人欠他五百萬的?臉?，F(xiàn)在他反過?來欠人了，又做出副委委屈屈的?樣子，讓人想說重話都不好意思說。

    謝輕非靜靜看了他會兒，問道：“你今年到底幾歲？”

    趙重云這回沒有陰陽怪氣，道：“20?！?/br>
    “真是20？這么?。俊敝x輕非有些驚訝，“我徒弟，就?剛才跟我身邊那個，他也才畢業(yè)，都22了。”

    “我上學?早，”趙重云道，“小學?又跳了一級?！?/br>
    謝輕非：“大學?在哪讀的?？”

    趙重云：“天大。我媽是天津人，我一直跟著外公外婆住?！?/br>
    “挺有出息的??！敝x輕非道，“以后決定留在升州？”

    趙重云：“沒想好。考研沒考上想去的?學?校，心態(tài)崩了，就?想著先實習一年?！?/br>
    謝輕非點點頭?：“你還年輕，可以慢慢打?算。”

    趙重云抬起?頭?：“你為?什么總要說我年輕，你又不是我長輩?！?/br>
    謝輕非笑道：“你知道我比你大多少歲嗎？在我看來你就?是個小朋友?！?/br>
    門鎖響了，趙重云和她說話時一直有點莫名的?緊張，沒有注意這點動靜，聽她說完不滿道：“那也沒有差輩，頂多我叫你一聲?jiejie。”

    衛(wèi)騁開?門進來就?聽到這么一句。

    家里乍多出個人，他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錯愕地和沙發(fā)?旁受到驚嚇的?男人對視上，一時疑惑。

    他只是出去買了個菜，怎么回來就?不是謝輕非唯一的?弟了。

    第80章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年紀小, 長得也是個清秀小帥哥的趙律師？”

    衛(wèi)騁一臉的“我不好哄你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的?表情?，把謝輕非拉進臥室，抵在?門?上質(zhì)問道。

    “記得這么清楚？為我這句話好幾天晚上沒睡踏實吧？”謝輕非笑著想摸摸他的?臉, 被他一仰脖子避了開來。

    衛(wèi)騁道：“我睡不著你也別想好過?？禳c，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為什么要帶他回家？”

    謝輕非講了下金子騫失蹤的?事情?, 又把趙重云的?身份跟他說了，衛(wèi)騁得知他是趙景明的?弟弟, 眸光中?閃過絲異色, 他將情?緒掩飾得很好, 謝輕非只以為他是知道自己鉆錯了缸, 跟個小朋友爭風吃醋，回過神?來覺得丟人了。

    但謝警官大?人有大?量, 今天對小朋友們又都充滿了耐心, 好脾氣地道：“就管他一頓飯, 行不?行？”

    衛(wèi)騁確定自己的?家庭弟位沒?有被半路殺出的?小年輕撼動, 也不?盯著這件事上綱上線了, 先是答應, 然后隔著袖子摸了摸她的?手臂, 晦澀不?明地說：“碎玻璃我扔了，給你?買了個新的?, 以前?的?就別惦記了。”

    謝輕非一頓, 適逢衛(wèi)騁碰到了門?邊的?開關(guān), 室內(nèi)的?燈也亮了, 照出她仿佛經(jīng)過精雕細琢才完成的?精致眉目, 無瑕到像張假面。

    她仰起頭?，在?他喉結(jié)上親了親, “你?怎么這么貼心啊，真是太喜歡你?啦?！?/br>
    兩個人從房間出來，衛(wèi)騁進了廚房。

    趙重云躊躇地朝他的?方向看了眼，問道：“你?男朋友好像不?太喜歡我，我是不?是不?該跟你?回來？”

    謝輕非道：“差不?多得了，你?戲還挺多?！?/br>
    趙重云閉了嘴。

    他換了個舒適環(huán)境，已經(jīng)沒?有在?派出所時那樣深刻的?戒備，疲色減退，很不?把自己當外人地放松了下來。

    謝輕非問道：“你?對金家人了解有多少？剛才聽那老太太說金律師前?妻的?事，這些你?知道嗎？”

    趙重云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只聽其他同事私下聊過點，這種?事情?也不?好拿去直接問金總。他的?前?妻傅念君是他以前?一樁案子的?委托人，兩個人在?這事之后戀愛結(jié)婚，但小騫五歲的?時候就離了，原因據(jù)說是婆媳關(guān)系不?和諧，也有說是傅念君忍受不?了家庭壓力，婚內(nèi)出軌的??！?/br>
    謝輕非道：“除了婆媳關(guān)系，她還有什么家庭壓力？”

    “這我就不?清楚了，”趙重云想了想，“金總工作很忙，常年出差，可能帶給她的?關(guān)心會少一點吧。傅念君是全職太太，本來社交圈子就很狹窄，除了在?家?guī)Ш⒆右矝]?其他事情?做，這種?情?況下再和處處看她不?順眼的?婆婆朝夕相處，不?管是不?是出軌，能忍住不?離婚才奇怪呢。”

    謝輕非道：“金昊宇說他有個女兒是怎么回事？”

    “哦，那是小騫的?jiejie——如果生下來的?話。”趙重云皺起了眉，有些厭惡道，“老太太原本就不?支持金總和傅念君在?一起，硬生生拖到金總30歲，人家都抱孫子了她才心急，只好答應了下來。傅念君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老太太偷偷托人查看了胎兒性別，得知是個女孩就說什么也不?肯要，聽說是為這事兒在?家和傅念君起了爭執(zhí)，失手把人從樓梯上推下來了，金總當時人在?外地，得到消息趕回來的?時候孩子已經(jīng)沒?了。生氣也沒?用，畢竟是親媽，他說兩句對方嗓門?扯得比他還大?，沒?辦法。后來有了小騫，雖然沒?像第一回這么鬧了，可婆媳之間總歸隔了一條人命，忍不?了，離了?！?/br>
    “了解，”謝輕非一點頭?，主觀地評價了一句，“金昊宇這人挺沒?種?的?，嫁給他真是倒霉?！?/br>
    趙重云下意識想給自己老板說句好話，嘴張到一半發(fā)現(xiàn)在?這段婚姻里?金昊宇確實符合謝輕非的?描述，也就沒?吱聲。

    謝輕非道：“有了寶貝孫子，討厭的?兒媳婦也走了，老太太總該心滿意足了吧？你?之前?說她是因為做美?容才沒?時間去接金子騫放學，又因為打麻將到半夜，沒?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金子騫丟失，她平時經(jīng)常這樣嗎？”

    趙重云頓了頓，道：“我剛回升州不?久，和老太太沒?有過接觸，但小騫有時候是其他同事接，經(jīng)常放了學就來律所寫作業(yè)，金總在?的?時候就帶他一起回家，如果出差，那老太太忙完自己的?事就會來接他?！?/br>
    謝輕非：“老太太昨天只是說自己要去做美?容，打麻將是后來臨時的?決定，這個決定并沒?有和你?們說，所以金子騫晚上才會一個人在?家。你?的?猜測是帶走金子騫的?人早有預謀，起碼是了解他的?家庭情?況，才會選擇昨晚動手?！?/br>
    趙重云道：“是的?，而且我覺得這個人沒?準兒是金家的?熟人。小騫雖然年紀小，但他很聰明，不?可能隨便給陌生人開門?，別墅防衛(wèi)嚴格，基本不?會被外人潛入，唯一的?可能就是小騫認識他，對他沒?有防備，自愿開門?跟他走的?。”

    謝輕非聽他語速飛快地說完，一邊眉梢微微抬起，很輕地笑了一聲：“你?的?推測很合理。”

    趙重云獲得她認可后有些得意，道：“我哥上大?學的?時候經(jīng)常給我講他們專業(yè)課的?知識，正?式工作后有了實戰(zhàn)經(jīng)驗，更加忍不?住賣弄，聽得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這種?程度的?失蹤，首先該考慮的?就是熟人作案?！?/br>
    謝輕非忽然站起身，道：“你?說的?情?況我已經(jīng)了解清楚了，稍后會帶人去調(diào)查。先吃飯吧，吃完回你?自己家?！?/br>
    趙重云跟著她走到餐廳，不?滿意她這個安排，“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謝輕非：“一起去哪？”

    “去調(diào)查啊，”趙重云有理有據(jù)地跟她商量，“我差一點就看到灰衣人的?真面目了，有我在?的?話也能更快幫你?們排查出嫌疑人的?身份?！?/br>
    衛(wèi)騁將菜端上桌，擺了三副碗筷出來，聽到這句笑了笑，道：“沒?有你?她沒?準兒查得更快?！?/br>
    謝輕非坐上首，兩個男人面對面分坐在?她兩邊。

    趙重云對衛(wèi)騁沒?有對謝輕非那么不?客氣，剛才介紹身份的?時候看到他的?臉，就想起來自己曾跟著金昊宇在?哪些場合見過他，知道他不?只是個普通的?醫(yī)生。

    沒?回嘴。

    謝輕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趙重云規(guī)規(guī)矩矩坐正?，莫名?有種?有氣不?敢發(fā)的?可憐相。

    她收回目光，淡淡道：“想去就去吧，反正?電影里?的?特工主角身邊都會搭配一個拖油瓶，也不?影響最終計劃的?完成。”

    衛(wèi)騁拿筷子的?手頓了頓。

    趙重云當即不?樂意，“我才不?是拖油瓶，我不?會給你?添亂的??！?/br>
    謝輕非笑了一聲，沒?把他這話放在?心上，“那我先??提前?謝謝你?了?！?/br>
    她心里?并不?是真的?覺得趙重云一定會給她拖后腿什么的?，只是每當看到他以這張熟悉的?眉眼做出各種?生動的?表情?，她心底壓抑的?那股子橫沖直撞的?恐懼就會消退很多，繼而回憶就會緩慢涌進腦海，把她滿心口的?刺一一熨平。

    面前?伸來一幅筷子，衛(wèi)騁給她碗里?夾了菜，提醒道：“吃飯。”

    謝輕非：“哦?！?/br>
    趙重云視線在?倆人之間來回掃了一圈，震驚得很扎實，一來是沒?想到衛(wèi)騁這個“總”平時在?家還兼職“煮夫”，吃到他親手做的?飯有些夢幻了，二?是原來謝輕非也有好好聽別人話的?時候。他一肚子話想要問，但人家兩個主人都沒?說話，自己不?好在?飯桌上嘚吧個不?停。

    謝輕非其實也很想說話，她還納悶什么時候多了條“食不?言”的?規(guī)矩，隱隱覺得衛(wèi)騁有點生氣?？蓜偛旁?房間里?他們不?是說好了嗎？他又生什么氣。衛(wèi)騁有意隱藏情?緒的?時候，連她也不?能輕易看穿。

    遂埋頭?吃飯。

    飯后衛(wèi)騁洗了碗，他今天是晚班，下午四點才用過去。謝輕非沒?這么多時間待在?家，打了個招呼就帶著趙重云走了。

    天寧分局。

    趙重云坐在?走廊邊的?長椅上，身邊的?席鳴正?好奇地打量著他，“你?和趙師兄真挺像的?，難怪師尊對你?這么有耐心?！?/br>
    趙重云知道他是謝輕非的?徒弟，聽到他管趙景明叫師兄有些驚訝，道：“你?見過我哥？”

    “沒?有，我今年才到這兒工作的?。”席鳴道，“不?過師尊帶我去祭拜過他，還讓我沒?事就多去看看他。他墓碑上沒?有照片，我是事后從人事檔案里?看到的?他的?樣子。唔……你?們兄弟兩個眼睛很像，但氣質(zhì)好像完全不?同，我覺得趙師兄應該是個很活潑的?人?！?/br>
    趙重云語氣溫和了很多，道：“我哥從小就開朗，這點我和他完全不?一樣。”

    說著朝關(guān)得嚴嚴實實的?門?內(nèi)看了一眼，猶豫著問：“她，我說謝隊長，她會經(jīng)常去看我哥嗎？”

    “這我不?是很清楚，她沒?和我說過?！毕Q意有所指道，“不?過，經(jīng)常有人祭掃的?墓應該看得出和其他的?不?同吧？”

    趙重云抿了抿唇。

    另一邊。

    兒子丟了，金昊宇再是什么工作狂這會兒也沒?法繼續(xù)忙碌。

    謝輕非讓他回憶了下自己最近有沒?有得罪過什么人，平時又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家庭住址。

    金昊宇苦惱地搖頭?，“我們干律師的?，平時得罪人不?少，叫我想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br>
    江照林得知丟了的?小男孩和自家閨女認識，不?免多上了點心，本著同為人父的?身份，他問道：“這段時間班主任一直在?群里?強調(diào)上下學安全問題，你?就沒?多關(guān)注點嗎？”

    金昊宇支支吾吾道：“我手機里?消息太多了，無關(guān)緊要的?群聊全都屏蔽，平時……平時很少點開看，孩子的?在?校問題都是我媽在?管，一直也沒?出過什么事。”

    江照林果然不?滿地皺起眉，他和妻子都是公安，再忙得四腳朝天，對醬醬的?事情?也是盡可能親力親為，家校群長期置頂，對金昊宇這種?不?聞不?問的?態(tài)度十分鄙夷。

    “那孩子他媽也不?管嗎？”

    “念君不?是升州人，我們離婚的?時候小騫還沒?上小學，她又回了她老家那邊，也不?怎么傳消息過來。”金昊宇眼角無聲地淌下兩串淚珠，被詳細問到這個地步，他前?所未有地反思了自己平時對家庭對孩子的?疏忽。他在?業(yè)內(nèi)再是個聞名?的?大?律師，事業(yè)發(fā)展再紅火，都改變不?了他不?是個好父親這一事實，可這反思來得實在?太晚，也不?知道能否來得及挽回什么。

    謝輕非容他擦掉眼淚，繼續(xù)道：“你?們家平時都和哪些親戚來往？關(guān)系怎么樣？”

    金昊宇有些慚愧地垂下頭?，道：“我爸走得早，他那邊也沒?幾個親戚，我媽這邊的?子侄倒是走得比較近，逢年過節(jié)會上門?，但我平時比較忙，也不?怎么管這些事情?，和他們關(guān)系就普通?！?/br>
    不?了解、不?參與、不?知道，這位是完全的?一問三不?知。謝輕非和江照林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無奈。

    謝輕非也不?指望在?這方面聽他說出什么，轉(zhuǎn)而問道：“令堂現(xiàn)在?情?緒還好吧？我早上見她很激動，老人家年紀大?了，再傷心也要保重身體?！?/br>
    說罷金昊宇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尷尬，更多的?是壓抑的?恨，道：“她也不?過嘴上說說，這會兒估計又和哪個小姐妹約著去美?容院了。她也是個大?忙人，如果不?是……”

    他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響起，是串陌生號碼。

    金昊宇剛想掐斷不?接，謝輕非及時制止了他，“接聽看看。”

    金昊宇不?明所以，還是依她所言接了，果不?其然就聽到對面刻意壓低的?沙啞嗓音道：“你?是金子騫爸爸吧？”

    金昊宇瞳孔驟縮，吃驚地看向謝輕非，謝輕非給了他個眼神?，他打開免提的?同時忙回應道：“是我，你?……是你?帶走了小騫？你?是誰？”

    對面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直接道：“準備三百萬，打到我給你?發(fā)的?卡號上?！?/br>
    他那頭?有些噪音，好像在?人群很密集的?地方，時不?時響起清脆的?物體碰撞聲。

    金昊宇火速看了眼謝輕非的?眼色，反應迅速道：“可我一時間也湊不?到這么多錢啊，這樣，我、我先給你?一百萬，你?讓我看看小騫是否安全，剩下的?我想辦法湊齊之后再打給你??！?/br>
    “三百萬，一個字兒都不?能少！”對方狠狠地強調(diào)了聲，威脅道，“否則，你?再也別想看見你?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