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隊長這支胳膊可謂歷經(jīng)坎坷，走出半生歸來?依舊傷痕累累。經(jīng)過?縫合后的傷口已經(jīng)淡得看不見了，可她自己用玻璃劃的那道卻還新鮮著，一層薄痂褪掉，露出里層脆弱的粉紅。

    衛(wèi)騁本來?還不錯的心情又不好了，他盯著這道印子?看了許久，又用指腹摩挲了幾下，還是不滿意，最后俯身淺淺地親吻了那道紅痕。

    謝輕非怕癢，不知道某人?何時?有了“偷香竊玉”的愛好，迷迷糊糊地想收回手?，然力道沒使得過?他。

    她沒完全清醒，索性放棄掙扎，翻身朝身邊熱源處拱了拱，摸索到他握住她手?臂的手?，似敷衍又似安慰的歪頭親了親他的指尖。

    衛(wèi)騁感?覺自己從?指尖到天靈蓋都麻了一瞬。

    然后他就心里不平衡了，憑什么她睡得這么香的同時?還能?撩起別人?的火，火氣上來?了誰負責(zé)？睡著了就能?隨心所欲，睡著了就能?為所欲為嗎？太不講道德了。

    遵守道德的衛(wèi)醫(yī)生為了給自己爭取點“公平”，也拉開被子?打算換個其他形式的叫醒服務(wù)。

    結(jié)果被謝輕非一腳踹出了被窩。

    她現(xiàn)如今連起床氣都有了，嗓音還帶著剛醒時?的沙啞，染上幾分撒嬌的意味道：“你煩不煩啊，鬧個沒完了?！?/br>
    衛(wèi)騁可憐巴巴地抱著枕頭，表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干，站在一邊看她換衣服就行，謝輕非無情地把他趕出了房間。

    正好此?時?門鈴響了，衛(wèi)騁頂著張欲求不滿的冷臉去開門，迎面對上張別別扭扭的笑臉。

    趙重云這小子?提著大包小包的慰問品，踮著腳去看他身后，“謝隊長在家不？我來?看看她！”

    衛(wèi)騁單手?撐在門上，嘖了一聲?，“煩不煩啊，來?個沒完了?！?/br>
    謝輕非洗漱完出來?，“誰來?了？”

    趙重云不等衛(wèi)騁開口，很不見外地拎著他一堆東西從?衛(wèi)騁胳膊下鉆進了屋子?，“謝隊，是我?！?/br>
    謝輕非走到餐桌前喝了兩口溫水，疑惑道：“你來?干什么？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看你了嗎？”趙重云理直氣壯道，“你幫我洗清冤屈，我本來?就是要感?謝你的，這些天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怎么，不歡迎？”

    衛(wèi)騁在后面道：“不歡迎?！?/br>
    謝輕非抬頭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沒事就去把衣服洗了?！?/br>
    衛(wèi)騁：“……”

    他郁悶地提著臟衣簍往陽臺去。

    “他、他還負責(zé)洗衣服？”趙重云驚嘆道。

    “不是他洗，基本是洗衣機和烘干機在干活?！敝x輕非糾正道。

    趙重云還是覺得很驚奇，感?慨道：“原來?你喜歡那樣的?！?/br>
    “錯，我不是喜歡‘那樣的’，而?是喜歡‘他’那樣的。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干什么?！敝x輕非一看時?間，狐疑道，“你該不會?是來?蹭飯的吧？”

    趙重云忙給自己辯解：“才不是呢！我有正事要告訴你?！?/br>
    謝輕非道：“說吧?！?/br>
    趙重云鄭重道：“我決定參加省考，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和你當(dāng)同事！”

    謝輕非：“……”

    “對不住。你說你想干嘛？”謝輕非懷疑自己聽錯了。

    趙重云：“我要當(dāng)警察。”

    謝輕非：“別搞笑。”

    “我是認真的！我考慮過?了，我哥沒能?完成的心愿我替他完成，盡管知道這行很辛苦很危險，但那又怎么樣？我有信心能?做好?！彼f完，委婉道，“到時?候我進了天寧分局，能?當(dāng)席警官的師弟嗎？”

    謝輕非無聲?地多喝了幾口水，不知不覺杯子?見了底。她摩挲著杯口，神情不囑，終還是在趙重云熱切的目光下輕笑了一聲?：“隨便你?！?/br>
    那就是答應(yīng)了。

    趙重云一喜：“那我能?留下吃飯嗎？”

    這套順桿子?往上爬不知道跟誰學(xué)的，謝輕非莫名覺得他已經(jīng)有當(dāng)席鳴師弟的潛質(zhì)了。她指了指陽臺，道：“你問問他同不同意你留下吃飯，畢竟我們不干活的人?沒有話語權(quán)?！?/br>
    趙重云一直不知道該怎么稱呼衛(wèi)騁，只?好道：“衛(wèi)醫(yī)生……”

    衛(wèi)騁遠遠道：“不行！”

    趙重云轉(zhuǎn)而?求助謝輕非，她攤開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趙重云腦子?里轉(zhuǎn)了又轉(zhuǎn)，眼巴巴地看著走過?來?要下逐客令的衛(wèi)騁，忽然福至心靈：“姐夫，我能?留下吃飯嗎？”

    衛(wèi)騁：“……

    “可以。”

    謝輕非：“……”

    什么姐夫不姐夫的，你就這么點出息！

    第91章

    謝輕非打報告休了長期病假。

    節(jié)假日這種東西和公安人員基本沾不上邊, 只有班是加不盡的。謝隊長堅守崗位這么多年，積攢的假期加起來足夠她環(huán)游中華大地了，除了上回回北京看望父母那珍貴的五天, 這是她職業(yè)生涯中第二次休息，巧的是兩次都是為了尋找缺失的那一部分自己。

    衛(wèi)騁沒有固執(zhí)地要求謝輕非留在他身邊，本著從?醫(yī)者的職業(yè)cao守, 他自覺不能客觀地給予她幫助，所以同意了她去找王醫(yī)生治療的決定, 臨行前衛(wèi)騁也請了三天假留在家里陪她。

    桌面上放著新鮮的還沾帶露珠的白菊, 謝輕非仔細修剪枝葉, 將包裝的工作交給了衛(wèi)騁。他雖然也?是第一次包花, 但謝輕非不得不承認在動手能力上自己遠沒有他有天賦。至少他搗鼓出來的東西比她練習(xí)無數(shù)次的成果還要好看很多。

    天寧區(qū)，烈士陵園。

    撲面而來的風(fēng)中已經(jīng)裹挾有初秋的蕭索, 紀念碑佇立在廣場中央, 巍峨得像座永不會倒下的高山, 沉默無聲卻堅實可?靠地守衛(wèi)腳下的土地。

    謝輕非接過衛(wèi)騁手里?的花束放到趙景明碑前, 想來想去發(fā)現(xiàn)自己沒什么要說的話。墓碑被擦得干干凈凈, 另有一捧還未凋謝的菊花擺在旁邊, 不知道來自席鳴還是趙重云, 也?或者是其他同事，總歸帶來了點熱鬧的裝飾。

    謝輕非恍然想著, 她這兩年一直陷在這漆黑的沼澤掙脫不來, 覺得趙景明是她伶俜人生中唯一堅持緊抓的浮木, 其實是種作繭自縛。實際上趙景明不孤獨, 她也?并非形單影只, 生活時眼?前和未來，從?來不是過去。追究誰人的錯誤是多此?一舉, 因為他們?都沒有動搖過自己的信念。

    所以，哪怕是以犧牲性命為代價，于?他們?而言何嘗不是個?九死?無悔的結(jié)局。

    矢志獻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yè)。是他們?披上警服第一天就立下的誓詞。

    下午兩個?人就沒了安排，沿著街邊慢悠悠地閑逛。

    謝輕非看到商店櫥窗展覽出來的精致珠寶，目光被一對鏤空白金紐扣耳釘吸引。

    衛(wèi)騁見她停下腳步，問道：“喜歡？”

    “喜歡?！敝x輕非說完拉著他進店，直接讓工作人員取來她看上的那對耳釘，扭頭問他，“你?喜歡嗎？”

    衛(wèi)騁奇怪道：“我也?能發(fā)表意見？”

    “當(dāng)然啦，jiejie買給你?的?！敝x輕非捏捏他的耳垂，道，“我又沒有耳洞?！?/br>
    衛(wèi)騁愣了愣，道：“你?看我像有耳洞的人嗎？”

    “我給你?打一個?不就有了?？禳c說，喜歡還是不喜歡？”謝輕非催促道。

    “如?果你?送我的是枚戒指我會更喜歡。”衛(wèi)騁被她的突發(fā)奇想逗得哭笑不得。

    旁邊的導(dǎo)購員聽到這句話，立刻道：“我們?這一系列也?是有戒指的，和耳釘一樣是鏤空白金質(zhì)地，都有葉形黃金鑲邊。”

    說罷將實物取出展示給二人看，謝輕非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設(shè)計。最后她堅持買下耳釘送給衛(wèi)騁，衛(wèi)騁則送了她這枚戒指。

    商業(yè)街可?以打耳洞的地方很多，謝輕非沒從?衛(wèi)騁臉上看到特別明顯的抗拒，去之前還是問了他一句：“你?真的愿意嗎？”

    “為什么不愿意？”衛(wèi)騁挺無所謂，“不就是在耳朵上扎個?孔嗎，你?想扎我哪兒?都行?！?/br>
    謝輕非哼笑一聲：“衛(wèi)醫(yī)生，你?也?太相?信我了吧?！?/br>
    衛(wèi)騁道：“是啊，我以后就賴著你?了?！?/br>
    謝輕非不太會用?穿耳洞的工具，是店員小jiejie聽聞他們?的來意后，熱情?地教過了她。衛(wèi)騁的耳垂很漂亮，碰一碰就會紅，他耳朵一紅謝輕非就緊張，好幾次都沒能下得了手。

    門店是開放的，來來往往好多逛街的人，都被他倆顛倒的位置吸引住目光，帶著善意的笑容看過來。

    衛(wèi)騁漸漸坐不住了，無奈地道：“你?怕什么，幾秒鐘的事情?磨蹭這么半天。”

    “我這不是怕打得不好看嘛，”謝輕非被催得更加手忙腳亂，手腕忽然被他握住，接著食指就覆上一點重量，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衛(wèi)騁淡淡道，“好了?！?/br>
    謝輕非松開手，“疼嗎？”

    衛(wèi)騁道：“沒感覺?！?/br>
    店員小jiejie頭一回見到女朋友帶男朋友來打耳洞的，囑咐了很多注意事項，臉上一直掛著姨母笑。

    謝輕非聽說起碼要養(yǎng)一個?月才能戴自己的飾品，遺憾道：“我走前豈不是都看不到了?！?/br>
    衛(wèi)騁本想說現(xiàn)在戴給你?看，轉(zhuǎn)而改口?道：“那你?快點回來啊，到時候親自幫我戴?！?/br>
    聽說金飾比銀飾養(yǎng)傷效果好，在謝輕非的強力把關(guān)下，走出店門時衛(wèi)騁耳朵上多了兩個?純金耳針。他皮膚白，下頜和頸側(cè)線條硬朗，耳后頭發(fā)也?很短，因此?平添了股矜貴不羈的氣質(zhì)。謝輕非邊和他并排走便忍不住偷看他的側(cè)臉，想著自己的直覺果然沒錯，他就是很適合戴耳釘?shù)哪穷惸腥恕?/br>
    她的目光太灼熱，再度看過來時衛(wèi)騁也?側(cè)了側(cè)頭。

    偷看被抓包，衛(wèi)騁故意調(diào)侃的同時忍不住揚起唇，“想看就光明正大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人都是你?的了?！?/br>
    謝輕非道：“誰不好意思了，真自戀?！?/br>
    衛(wèi)騁還待說什么，忽然被她拽了下胳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你?看那人是不是席鳴?。俊?/br>
    街對面，席鳴正和一個?短發(fā)女孩子并肩走，這小子走路不看路，半個?身子都側(cè)向人家姑娘，手舞足蹈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姑娘唇角一抬，他摸摸后腦勺，緊跟著臉就紅了。人家多和他說幾句話，他緊張中還要故作鎮(zhèn)定，伸手做了幾個?空氣投籃。

    謝輕非：“哈哈哈哈哈哈哈?！?/br>
    衛(wèi)騁道：“我說他最近怎么老?找我問些有的沒的，原來是有情?況了?！?/br>
    謝輕非道：“他追女孩子還來向你?取經(jīng)??？”

    衛(wèi)騁眉梢微挑：“你?這副懷疑的語氣是什么意思，難道我這種成功人士還沒有資格指點指點他了？”

    “你?都教他什么了？”謝輕非被他不服輸?shù)臉幼佣盒α?，又瞟了?席鳴方向，道，“說起來，你?好像都沒怎么追過我。”

    她愣了愣，頓時反應(yīng)過來：“你?真的沒有追過我吧！正常流程難道不是告白——追求——糾纏——誤會——澄清——抱頭痛哭——在一起，這樣嗎？”

    衛(wèi)騁噗嗤笑出了聲，道：“哪有你?說的這么多流程，你?注定要和我在一起，既然早知道這個?結(jié)果，過程怎樣重要嗎？”

    “當(dāng)然重要！”謝輕非這下不肯輕易放過他了，“太便宜你?了，當(dāng)初就不該那么急著跟你?表白。不行越想越吃虧，要不咱倆先分了，你?重新開始追我。”

    衛(wèi)騁睜大眼?睛：“不是，謝輕非你?有沒有良心?！?/br>
    謝輕非道：“良心是什么？”

    衛(wèi)騁沉默幾秒，拉著她快步往停車的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