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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眠(作者:楊溯) 第37節(jié)

    “啊……上校怎么能這么說?”

    方眠越聽越郁悶,要是尹星如跟藍幼薇似的,到他面前來找茬,他反倒能給自己出口惡氣。可尹星如至今也沒怎么招惹過他,平常在白堡不怎么出門,天天窩在花房寫他的詩歌,大部分時候躲著他走。大概被穆靜南那個王八蛋囑咐過,說到底,穆靜南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尹星如不過是個工具人罷了。

    穆靜南身體怎么樣了?今天是軍費募捐會,竟然沒看見他出席。

    方眠用力甩甩頭,把那條蛇甩出思緒。別在想那個家伙了,你們已經(jīng)斷了,你應(yīng)該放下。他是死是活,都和你沒有半點關(guān)系。方眠一面告誡自己,一面拼命喝酒。果酒甜甜的,嘗不出酒味,他連喝了好幾杯。

    基地休憩室內(nèi),穆靜南一面打著吊針,一面蹙眉望著光屏里的方眠。

    “他喝得太多了?!?/br>
    艾娃問:“要讓二小姐去照顧方先生么?”

    屏幕切換到穆雪期那兒,她正和幾個富商談著軍費捐贈的事宜,抽不開身。

    夜色漆黑,像溫柔的紗,輕輕裹住方眠。花園里的薔薇開得正盛,南都的氣候四季如春,四季都有花如火如荼地綻放。方眠喝到腦袋發(fā)暈,拿著空酒杯,跌跌撞撞走在大理石回廊里。眼前的路棉花似的,踩在腳下軟綿綿的,走一步一個趔趄。差點要跌倒。一雙手扶住他,他仰起頭,看見一張陌生的臉龐。

    男人臉頰微紅,結(jié)結(jié)巴巴地介紹自己,“方先生,我是沈家次子沈明朗。我……我聽說您是南都軍的武器顧問,研發(fā)出了神經(jīng)傳導(dǎo)機械,扭轉(zhuǎn)了戰(zhàn)局。您真的太厲害了,我……我十分仰慕您,我們可以聊聊天么?”

    方眠懶洋洋靠在大理石柱上,費勁兒地睜開眼,“聊什么?”

    “聊聊你的機械理念,設(shè)計原理……”他局促地撓撓頭,“什么都行。”

    方眠上下打量他,“你是alpha?”

    他紅著臉點頭。

    方眠忽然想,瘋狂一下,能不能忘記穆靜南那個混蛋?

    酒勁兒上頭,他心一橫,問:“你有幾根dior?”

    “……?。俊鄙蛎骼抒读?。

    “我問你幾根?”方眠很不耐煩地松了松領(lǐng)帶。

    沈明朗小聲道:“一……一根。”

    “沈家的次子沈明朗……”方眠又問,“有老婆或者女朋友么?”

    沈明朗愣愣地搖頭,“沒有,男朋友也沒有?!?/br>
    “那感情好,”方眠拽著他領(lǐng)帶,拉著他往酒店客房走,“走,咱們開房去!”

    “???”沈明朗驚呆了,“方……方先生,雖然我的確很想和您有進一步的發(fā)展,不過……不過這未免也太快了吧!”

    “快個屁,我和穆靜南認識兩個月就上床了。”方眠問,“你來勾搭我,不就是想和我上床?”

    沈明朗低著頭對手指,“想……當然是想的?!?/br>
    “那你上不上?”方眠翻了白眼,松了手,“不上我找別人。”

    “我上!”沈明朗抓起方眠的手,讓他重新拽著自己的領(lǐng)帶。

    方眠拉著他繼續(xù)往回廊深處走,前面的路燈壞了,小徑一片漆黑。方眠踏入黑暗里,腦袋撞到什么硬物,差點摔倒。抬頭一看,是個高挑的男人,穿著黑色風(fēng)衣,腳上蹬著锃亮的黑色軍靴,雙手插在風(fēng)衣口袋里,正不聲不響站在這樹蔭下的黑暗里。

    “誰啊,亂擋路?”方眠腦袋發(fā)暈,視野模糊,拽著跟前那男人用力看。

    沈明朗沒喝酒,看清楚了這人的面貌。他有著金色的眼眸,仿佛兩盞暗金色的燈,又好似陰郁的暗火,隱隱透著森冷的怒意。是那張熟悉的面容,只是臉色比以往蒼白了些,卻顯得更加冷漠。

    “上……上校?”

    沈明朗當下便腿軟了,拼命掰開方眠的手,扭頭狂奔,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眠嘟囔:“怎么跑了?”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在他頭頂,“你要找誰上床?”

    聽到聲音,方眠遲鈍的腦袋終于反應(yīng)過來這擋路的傻逼是誰了。他不滿地仰起頭,瞪住穆靜南金色的雙目,“你管我和誰上床?我們不是斷了么,你為什么還要管我?你的未婚妻在前廳,別煩我?!?/br>
    方眠轉(zhuǎn)身要走,穆靜南下意識抓住他手腕。

    “方眠?!蹦蚂o南蹙眉。

    “松手?!?/br>
    穆靜南沒動。

    方眠低頭咬他手腕,咬出了血印子,他仿佛是個木頭人,不會痛,仍然一動不動。

    穆靜南沉聲道:“即使你要尋找新歡,也應(yīng)該找正確的人?!?/br>
    方眠氣笑了,“穆靜南,你是我爸嗎?放我走,又非要教我格斗和射擊?,F(xiàn)在更離譜,還要替我選新老公?咋的,在你變成大蟒蛇之前,你不僅要把南都安排好,把穆家安排好,還得幫我把下半輩子安排好?你管得怎么這么寬???行,選誰,你有人選嗎?你選誰,我就嫁誰。”

    第44章

    穆靜南沉默地望著他,目光深邃,一如那籠著陰翳的海面,表面上沒有波濤,其下早已洶流暗涌。方眠避也不避,直視他的眼眸,倔強地瞪著他。

    “閃一邊兒去?!狈矫咄崎_他,“反正我也只是找個炮友而已,難道你連炮友都要幫我精挑細選么?”

    方眠醉醺醺地往前走,路走得不穩(wěn),東倒西歪。穆靜南一聲不響地在后面跟,看他跌跌撞撞,一步一個趔趄。兩個人一前一后,不知道走了多久。有時聽見穆靜南壓抑的低咳,方眠假裝沒聽見,繼續(xù)悶頭往前走。走得還越來越快,把穆靜南甩掉才好。

    前面出現(xiàn)一個alpha,方眠想上前找人約炮,后方的穆靜南一個冷冰冰的無聲眼神,那alpha定然立刻消失。所有人都是如此,即使方眠已經(jīng)和穆靜南解除婚約,也沒人敢當他的床伴或者新男友。

    多么大的權(quán)柄,穆靜南簡直是這南都的皇帝,獨裁、專制,沒人敢不看他的眼色行事。

    方眠走了半天,腦袋越來越暈,硬是一個睡覺的人也找不到。忍著暈勁兒往前走了一步,穆靜南不知道什么時候到跟前來了,方眠一頭撞進他懷里。

    “一定要一個炮友么?”穆靜南抓住他手腕。

    “一定要。”方眠仍在賭氣。

    “好,”穆靜南拉他去客房區(qū),“我陪你?!?/br>
    “現(xiàn)在你不怕和我藕斷絲連了?”方眠問。

    穆靜南咳嗽了幾聲,眉間透著幾分疲憊。

    “阿眠。”他的聲音有些無奈。

    他是真的病了,從前什么時候見他疲憊過?昏暗的路燈下,再黯淡的光線也遮不住他蒼白的臉頰,像白紙裁出的紙人,風(fēng)一吹就會倒。方眠忽然不想生氣了,胸口那點石頭似的郁悶,好像叫他疲憊的聲音敲碎了。有什么意思呢?穆靜南生病了,和他計較他尊不尊重自己,計較他為什么要找新的未婚妻,又有什么意義?

    “我現(xiàn)在是不是能打贏你了?”方眠低聲問。

    穆靜南正想開口,方眠忽然把他推進了花園里的小玻璃棚。穆靜南真的弱了不少,方眠輕輕松松就把他推了進去。他們倒在桌椅之間,燈沒有開,路燈離他們很遠,奇異滋蔓的花草織出小小的帳篷,把他們圍在里面。重重疊疊的花影覆蓋住了他們,月光漏過花枝,落在肩頭,閃閃如鉆石。

    “開房多麻煩啊,我現(xiàn)在就要在這里搞你?!狈矫咦谒砩稀?/br>
    穆靜南眉心深深蹙起,“不要胡鬧?!?/br>
    “為什么你想用觜我就用觜,你想用腿我就用腿?”方眠一把抽出他的腰帶,甩進花叢里,“為什么我想在這里搞點事情就不行?”

    方眠隔著布料摸了摸,仿佛摁動了一個按鈕,那兒立起一個小山包。穆靜南額頭上起了汗珠,竭力攥住他手腕,低聲道:“不可以,外面有人。”

    回廊里有人影經(jīng)過,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和笑鬧聲遙遙傳到這里來。穆靜南和方眠被綽約的花草擋住身影,無人發(fā)現(xiàn)花棚里糾纏不清的光景。

    方眠低頭碰了碰他的唇,一如既往,涼涼的,有雪的味道。趁他不注意,方眠猛地伸進去,攥住,說道:“我叫小聲點不就好了么?”

    “阿眠……”穆靜南額頭冒冷汗,身體的溫度緩緩升高。

    致命的弱點握在方眠手里,鋼鐵般的暴君繳械投降,他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殺伐果斷。

    方眠添了添他的耳廓,仿佛有股電流從他的耳畔打入,令全身震顫。

    “一句話,想不想?”

    黑暗里,金色的眸子像點了燈火,熠熠而亮。方眠聽見他低低的喘息,胸膛里加劇的心跳。汗水浸濕額發(fā),他的眼眸逐漸被渴望染得深邃。溫度在攀升,周圍的花草似乎都要被他發(fā)熱的靈魂點燃。

    他開口了,只有一個字。

    “想?!?/br>
    水和汗液浸在一起,冷杉木的香味充盈花棚。方眠動作奇快,三下五除二脫了穆靜南的風(fēng)衣。這一次方眠主導(dǎo),掌握節(jié)奏,掌控穆靜南的全部。夜風(fēng)微冷,仿佛是酒杯里盛了甘甜的酒液,搖晃欲滴。唇齒交觸間,有酣然的醉意。燈盞花被他們壓住,甘甜芬芳的花汁滲出來,染濕了青草綠地。方眠好像聽見花綻放的聲音,悄無聲息,花蕊重重打開,風(fēng)鉆進去,雨鉆進去,香氣在糅合,一切都融為一體。

    外面的回廊又有人經(jīng)過,他們聽見熟悉的聲音。

    “你說看見了上校,是這里嗎?”尹星如柔和的嗓音順著夜風(fēng)傳來。

    方眠重重咬了口穆靜南的肩膀,穆靜南悶哼一聲,握著他的腰,破門而入。

    “是啊,之前有個alpha說,在這里看見了上校。咦,人呢?”

    尹星如微微提高聲音,“上校,您在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近了,穆靜南的動作也越來越快,方眠被他拋上云端,差點要喊出來,穆靜南支起身體,單手按住方眠的后腦勺,仰頭吻住他,把他的聲音堵在唇間。腳步聲迫近,方眠醉意漸消,慢慢清醒過來自己都干了什么。他拼命掐穆靜南的腰,要穆靜南立刻停下??赡蚂o南動也不動,吻著他的唇,持續(xù)深入,不肯中斷。

    腳步聲似乎馬上就要到門口,尹星如的電話忽然響了。

    “艾娃?啊……上校在等我嗎,好的,我馬上去。”尹星如笑著說道,“上校來接我了,我要走了。”

    “尹先生和上校真是恩愛,太讓我們羨慕了。”

    “是啊是啊……”

    腳步聲一轉(zhuǎn),嘈雜的說話聲漸漸往遠處去,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熱流澆灌花房,冷杉木的味道浸透彼此全身。方眠好像被風(fēng)雨打壞了的芭蕉,趴在穆靜南赤裸的胸膛上,急促地喘著氣。一場戰(zhàn)役結(jié)束,他渾身是紅痕,好像被狠狠摧折過,掛了許多彩。夜已深了,風(fēng)涼涼的,冷杉木的味道被吹散,月亮從黑壓壓的云層里鉆了出來,花棚里亮了些許。

    穆靜南坐起身,撿起他們倆皺皺巴巴的衣裳,拍干凈沾上的草屑和泥土,先自己穿好,然后把方眠拉起來,讓他坐在凳子上,一件件給他穿衣服。方眠兜里的手機倏然一亮,是路清寧的信息,說他已經(jīng)到了。

    “穆靜南,我要走了。”

    格斗和射擊考核通過了,神經(jīng)傳導(dǎo)機械也完工了,路清寧的車已經(jīng)等在酒店外面,他是時候離開了。

    穆靜南正單膝跪地,低頭給他系著鞋帶。

    聞言,穆靜南的睫羽微微一顫。

    “好?!?/br>
    “你不用送我?!?/br>
    “好?!?/br>
    穿好鞋,方眠站起身,又掏了掏兜,把穆靜南從前送給他的戒指和手表放在穆靜南手心。欠的東西都還了,從此他們兩不相欠。他轉(zhuǎn)身要走,手腕被拉住。方眠低頭看穆靜南因為微微用力有些蒼白的手指,失笑道:“你不是最果斷的嗎,干嘛還拉著我不放???”

    穆靜南輕聲道:“尹星如……”

    方眠打斷他的話,“不用說這些,我早就不怪你了?!?/br>
    穆靜南沉默片刻,又問:“你不會回來了,對么?”

    “不會?!狈矫邠P起笑容,“穆靜南,不是你說的么,有些事當斷則斷。其實我生氣,也不過是氣你推開我,不讓我和你一起面對。細細想起來,老糾結(jié)這些好像沒什么意義,畢竟你遇到的難題,遠比我這點小煩惱嚴重得多。我不懂軍事也不懂醫(yī),就算留下來,好像也幫不上你什么忙。如果你覺得我離開更好,那我就離開吧。我想好了,我接受你的決定,尊重你的安排。我已經(jīng)放下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太久。希望南都平安,穆家平安,你……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