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是拿了皇帝敕令的，誰敢對此有異議。

    新帝漸漸不得人心，全靠皇權(quán)壓迫才令這些官員們臣服。

    “你確實愚鈍吶！”新帝耐不住性子，指著呂中庭鼻子罵起來，“你一個當(dāng)臣子的，不能為朕分憂，要你有何用！”

    殿中三人雙膝一彎，紛紛跪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

    新帝正欲爆發(fā)，薛平忽然從殿外進來，不怕死地要通傳。

    “陛下，中書令大人在殿外，說有要事求見陛下。”

    手一叉腰，新帝索性連著一起罵，“糊涂東西！沒瞧見朕在忙嗎！”

    薛平對這種狀況，都是見怪不怪了。他這主子向來脾氣古怪，登基之后尤其脾氣更差，打罵宮人都是時有的事。

    于是薛平也迅速跪下裝恭敬，才繼續(xù)回話，“是奴才不長眼。但中書令大人說是原州的折子要呈遞，奴才見陛下這幾日正煩憂此事，不敢不上心?！?/br>
    一聽是原州，新帝頭頂?shù)幕鸷鋈挥直粷矞缌恕?/br>
    原州，那不早說。

    “叫進來?！笔直垡粨]，新帝皺著眉頭轉(zhuǎn)身坐回龍椅。

    呂中庭跪著，聽見殿外腳步聲漸漸逼近，也耐不住好奇，垂頭偷看了一眼。

    果然是中書令大人。

    呂中庭心中憂慮更甚。

    他殿試放榜后，燒尾宴上中書令嚴(yán)同均便稱贊他文章俊逸。此后外放十年，終于回調(diào)中書省時，更是對他關(guān)懷有加。

    可以說，嚴(yán)同均的殷切希冀，呂中庭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中看得一清二楚。

    他自認(rèn)不是個剛直果敢的忠臣，此生志向便在于合家安寧食糧不缺，對于做官并沒有什么興致。也是從幼時為拜托貧困死讀書，人人考功名他便也考功名。

    等真的考中了，也是在任上點卯，靠著謹(jǐn)慎不出錯升官也算順利。

    嚴(yán)同均年已耳順，在朝中留不了幾天了，卻始終想給這個一直當(dāng)做自己學(xué)生看待的后生鋪一條穩(wěn)妥的去路。

    所以今日他撐著病軀，也得救呂中庭一命。

    “陛下，這是原州快馬送來的陳表，請您過目。”

    折子遞到新帝手中，他才掃了一眼跪著的幾個人，輕飄飄吩咐一句，“都起來吧?！?/br>
    呂中庭趕忙上前，攙扶了嚴(yán)同均一把。

    李崇玄雖是武將，對官場與君臣之事并不算敏銳，可也比新帝清醒多了。在決定派人去恪州時，許停舟就幫他草寫了這封陳表，與許停舟一起出發(fā)。

    一個往恪州，一個往都城，哪兒的事都不耽誤。

    薛平見新帝幾眼掃了大半篇幅，掂量著問，“陛下，可算順心??？”

    文中寫道，李崇玄的一個手下辦官差到了恪州騖嶺道，便順便在宕山偷了幾天閑。誰知這一偷，卻離奇死了。

    因為身上帶著官印與刺史手令，便不好直接算了。再說人也算是自己手下，便派了人去協(xié)同調(diào)查，順便帶回來歸葬。

    都城離原州更遠(yuǎn)，所以信恐有到的不及時，望陛下恕罪。

    言辭倒是懇切。

    新帝這么一看，疑心算是消了一半。原州、恪州與蜀中是大崇眼下最多人盯著的地方。若是私下勾連，便不須專程遞一封陳表來了。

    思忖這這一層，怒火也消減了些。

    “李崇玄，死了個手下人派人去查。即是如此，薛平！”

    應(yīng)著新帝的吩咐，薛平趕快上前幾步，“奴才在?！?/br>
    “傳朕口諭，命李崇玄查清之后上表詳述這樁命案，朕便不予追究了。”

    這下好，皆大歡喜。中書省和御史臺，哪兒都不用為新帝的發(fā)瘋勞心勞神了。

    呂中庭擦了擦額汗，手中還攙扶著嚴(yán)同均出了殿門。

    “嚴(yán)大人，身體怎么樣？這幾日省中多事，還未去探病侍疾，您還先來救了下官，實在是……”呂中庭說到一半，便覺羞愧難當(dāng)。

    一陣風(fēng)吹過，受了涼，嚴(yán)同均輕咳幾聲。

    呂中庭何嘗不是揣著明白裝糊涂，這些年了都未激出呂中庭的忠勇。雖然已然知道他千里馬未逢伯樂，但他們二人都已不算青春了。

    若待自己死去，留給這江山的便不知道還剩下什么了。

    嚴(yán)同均長嘆一口氣，“我還行，不說這個啦?！迸牧伺倪@個當(dāng)徒弟對待的小子，權(quán)作一年到頭的慰藉。

    雪還未降臨都城，新的一年是什么樣，誰又知道呢。

    可千里之外的宕山，已是雪白蒼茫的一片了。

    “這天也太冷了?！?/br>
    許停舟自被識破計謀，收了那番神通，三人相處的氛圍便輕松了不少。

    這是許停舟自己發(fā)覺的，那夜審訊一般壓抑，比這大雪更悶。

    還是眼前的羊rou暖鍋，更讓人覺得身處人間。

    鍋子咕嘟咕嘟在火上煮著，熱氣朦朧中，阿姀捧著個小碗開始捋思路。

    “從這幾天對尤潼驗尸的成果，現(xiàn)在我們大致可推論出些事來。”阿姀說一句，往鍋中加一塊蘿卜，“其一，尤潼臍處有一不明刀傷，但屋中并未發(fā)現(xiàn)刀刃，所以一定是他殺?！?/br>
    “其二，從傷口的反應(yīng)來看，死的時間不少于三天。不過由于天氣冷，所以尸體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br>
    又一塊蘿卜下鍋。衡沚見她有點沉迷的樣子，在鍋里的湯溢出來之前，伸手將阿姀的蘿卜擋住。

    “沒錯。人死之后，他的小廝往宕縣買了酒回來，便立刻去驛館雇了信鴿送信回原州。但小廝下山已有兩日，他供述有誤之處便在于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