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四不像的奇怪語調(diào)之中,有兩人從頭到尾偷偷地互相看著。 阿姀估算著自己脖子的壽數(shù),趕快把身體仰了回去。 小侯爺矜貴,衣服也貴,卻在穿著棉布衣裙的阿姀旁邊蹲下來,抬起了她沒搬動(dòng)的那塊石磚。 阿姀很有眼色地上去幫他把袖子挽起來,挽到一半,忽然想起來自己手上也都是灰。 算了,反正天黑他也看不出來。 忙了好一陣,總算是把地面填平了。 衡沚看了灰撲撲的云程一眼,覺得他簡直跟那天踩進(jìn)兔子洞的模樣一模一樣。 性格鮮明地愚蠢著。 而回頭望一眼阿姀,卻見她也掛著像看弟弟meimei似的,有些縱容的笑。 就像人與人之間從來沒有什么拉扯交易,俗透了的一生中,這是一個(gè)再普通不過的,她早已融入了這里的夜晚。 “好啦,廚房這會(huì)就別再折騰一趟把它們帶過去了,我拎兔子回房間去?;厝バ菹?。”阿姀擺擺手,人也困倦地背過身打了個(gè)哈欠。 衡沚:……出來找人倒茶,白干了一堆活兒還是沒喝上水。 “云鯉,叫人送茶到主院。” 小侯爺順了心,滿意地幫阿姀拎著那兔籠子。三只兔子在里面,讓她拿一路明天連手都抬不起來了。 “怎么,有話說?”兩人一前一后,走過了水面上的石橋。 橋彎彎地,天上的月牙也彎彎地。 輕巧經(jīng)過的一雙影子,身上的瑩白月光,宛如人間看不到的紅線。 水塘由主院延伸出來,到了院子里的別處便成了水渠。那日聽褚晴方這么一說,阿姀才突然發(fā)現(xiàn)這院落構(gòu)造的秀美之處。 小侯爺不僅兵法讀得好,這閑情逸致倒也十分精通。 阿姀聽到他問,歪著頭,“你怎么知道?” 按照規(guī)矩,主院一般的下人不能進(jìn)。是以進(jìn)了月亮門,說話也變得方便了很多。 “你說就是了?!焙鉀b率先一步走到門前,卻沒等阿姀過來開門,而是自己轉(zhuǎn)了個(gè)身,用后背抵開了門。 于是等到阿姀疾疾走上來,除了兩人之間的三只兔子,跨進(jìn)門檻的這幾步相對而立。深靜的夜色中,像蠶絲一捆牽扯其中。 極盡纏綿。 不過誰都沒有發(fā)現(xiàn)。 “還記得上次我同你說虛云觀門口那人的奇怪香味嗎,一連十日,我先是在劉敬銘身上聞到了這味道。”阿姀自顧自說著,卻見衡沚還不曾改變姿勢,小孩子般地倒退著走,“……你小心看路!后來褚晴方來找我,竟然在褚家的賀管家身上也聞到了似有似無的味道,你說怪不怪?” 衡沚嗯一聲,瞧著滿不在乎,“褚晴方找你做什么?” ……這重要嗎? 阿姀沒管他,繼續(xù)分析道,“你之前說魏虢暉背后有勢力,現(xiàn)在劉敬銘擺明了是他同盟,那這味道算不算是一條線索?我打算去褚府春宴看看?!?/br> “你懷疑褚家?” 籠子放在了地上,火折子一霎亮起來。阿姀端著小燭臺去衡沚籠著的火焰中引燃,然后兩人分著將屋子里的燈火全部點(diǎn)亮。 “也不算是吧。”阿姀也沒想明白,“褚惠在恪州快二十年,還是你父親親自請來的,也不能隨便懷疑。去看看清楚總是好的?!?/br> 衡沚轉(zhuǎn)過身來,燭火將他的臉映亮,顯得柔和許多,“正好我也有些疑惑未解,我同你一起去。” 阿姀坐在圓凳上,要抬頭才能看到小侯爺?shù)拿佳?,“那是再好不過啦?!?/br> ---------------------- 二月初五,春雨如油。仍有些濕冷的恪州城中,人都少了許多。 只有各家的馬車,熙熙攘攘,仍往褚府駛?cè)ァ?/br> 這條街僻靜,倒是沒多少人。阿姀從車簾的縫隙里望了望外面,看到?jīng)]什么人,才跟著下了馬車。 為彰顯真有情,衡沚伸手?jǐn)堉彽难?,距離頃刻就變得更近了些。 “都在大街上做生意了,還擔(dān)心在這兒被看出來???”衡沚垂了頭,靠近她耳邊揶揄。 阿姀面上帶著笑,就像兩人在談情似的低聲應(yīng)道,“你當(dāng)我沒查過行情???你們恪州這些貴婦小姐們,從來不去東街這種地方買東西?!?/br> 到了門前,褚府家丁迅速地上了紙傘來,高聲稟報(bào),“小侯爺、小侯夫人到——” 春宴男女分席,在特意修起來的廊中左右分列。 宴請的大部分賓客都到了,各自循著熟人說話。 聽到一道接一道愈加洪亮的稟報(bào)聲想起,眾人接停下話頭,往來的方向看去。 紙傘之下,是一雙穿著出奇一樣揉藍(lán)色春衣的人。 男子玉冠高束,女子則配以藍(lán)色的海棠花首飾。 許是服藍(lán)色的原因,一個(gè)瞧著比一個(gè)面相清冷。偏生女子挽著郎君手臂,郎君穩(wěn)穩(wěn)撐著傘,沒落一滴雨在她身上。 而這動(dòng)作,又是無比親昵。 要么說嫁進(jìn)侯府,能養(yǎng)人呢。刺史夫人楊氏在心中輕哼一聲,隨一眾人一同站起來,不情不愿地行了個(gè)禮。 “恭迎召侯、恭迎召侯夫人?!?/br> 往年的衡沚,都是以世子的身份來的。宴席之上既無君侯,也無侯夫人,便是刺史秦勝光與夫人楊氏在觥籌交錯(cuò)間于上籌。 而今日的小侯爺夫婦,是不言自破地重新劃分了局勢。也意味著,即便再人心叵測,私下無論有多山個(gè)不臣的心眼兒,都要重新奉衡氏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