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朝廷對待商貿(mào)如同有赫赫戰(zhàn)功的恪州和原州,也是撂下碗罵娘的混賬樣子。所以在底層的商戶們身上也看到這種自我貶低,幾乎是很正常的事。 而阿姀受到的來自懷乘白的教導(dǎo),鮮少摻雜刻板的圣賢道理。如果要講求做實事來實現(xiàn)大崇興盛,那勢必離不開錢。 人為了錢而努力為之,想要吃飽飯,又有什么低人一等的。 阿姀看著前頭主賓拿捏著禮節(jié),虛與委蛇的幾個人,轉(zhuǎn)身往廚房走去。 說起來她的職責(zé)也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去廚房督菜了。 章海家本就是開酒樓的,這種事本該自己照管最為妥當(dāng)。可章海自恃花了錢,便想擺架子來著,一股腦地全丟給水長東。 甚至這筵席的菜色,還是阿姀那日去了昌慶樓時與掌廚共同商定的。 雖說聽起來就像是折辱人的吩咐,可錢全都算在了酬金里,阿姀就當(dāng)再生父母似的恭恭敬敬給章老板把這件事辦妥貼了。 人繞到了后廚,屋內(nèi)蒸氣熏天,腳步聲與交談聲混雜在一起,卻又有條不紊。這便是大酒樓的后廚做派了。 阿姀這一趟,是應(yīng)了管家的要求,來催菜的。管家那時一臉焦急,說道家主的貴客已經(jīng)到了,先將貴客那桌的菜上齊。 掌廚將手在腰間的白布上擦干凈,用筆將準(zhǔn)備妥當(dāng)?shù)脑谇鍐紊蟿澋?,“已?jīng)準(zhǔn)備好了,這邊隨掌柜娘子上菜?!?/br> 一排穿得齊整的侍女個個捧著莊重的漆碟,先涼后熱,講究非常。阿姀跟著她們后面,一起走向宴廳。 阿姀門檻剛跨了一半,高聲笑語便頃刻闖進了耳中。 高堂之中,穿著鮮艷衣裳的正是章海。他此時倒是放下端著的架子了,笑得像長秋監(jiān)那幾條好狗似的殷勤。 是在招呼人落座。 挨看過去,看到魏虢暉時還覺得挺意外。 不過目光再一轉(zhuǎn),就更讓人意外了。 這座首之上,穿著一身玄色,眉目舒展隨性的人,竟然是衡沚。 阿姀看了一眼,又快速低下頭。 觥籌交錯之間,只希望這些人從來認不清自己這張臉。 但其實衡沚一眼就瞧見了她,在走菜那隊人的最后面,含胸縮頭地。即便是看不到臉,衡沚只見一個輪廓也能認得清。 那夜溫存的觸碰,似又重現(xiàn)在眼前。 他將目光收回來,任由章海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滿。 “小侯爺親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章海臉都紅了,舉起了杯子,“章海敬您一杯,叩謝您愿意賞光!” 衡沚偏頭看著杯子,沒理他,嘴角隨意勾了勾,“章掌柜這是說哪兒的話。魏工曹乃是本侯左膀右臂,是他的友人自然也是本侯的友人?!?/br> 說罷分神賞了魏虢暉一眼,復(fù)又不緊不慢地道,“友人家逢喜事,如何有不來道賀之理?”他將自己腰間今日佩的一塊玉解下來,順勢遞進張海手里,“給孩子的。” 遠處的阿姀瞧他一點不心疼的樣子,輕輕提了口氣。 要是這塊玉到她手中,那張欠條都能就此銷毀了,可真大方啊。不過她此時扮演的是個小掌柜,也只能面不改色,在心里揶揄幾句。 衡沚似乎余光看見了她略微歪頭的動作,像是在鄙夷,于是笑意里好歹添了兩分真心。 魏虢暉同章海有點姻親關(guān)系,這是衡沚早就知道的。早些時候因為手上無實權(quán),也就不聞不問,裝作不知道。 將這些人養(yǎng)肥了,然后有所需時便都是銀庫。 不過怎么取,還要講求方式方法。 “多謝小侯爺賞賜!”章海手觸及這玉,算是在心里將腰桿子挺了起來,接著又恭敬地開始招呼,“來人,看菜!” 阿姀應(yīng)聲帶著人過去,依次在桌上陳列好菜品。人手不算充足,為了快點交差,阿姀甚至都親自上手布置。 “這位不是,東街的崔娘子嗎?”魏虢暉斂了斂笑模樣,看見她就不甚高興?!霸趺?,生意做不下去了,倒是投奔了章掌柜了?” 素著一張臉的阿姀,瞧著淡如清水。近日思慮又重,眼下烏青一片,處處寫著自己是如何日日辛勞。 幸好是他們都不曾見過小侯夫人,無論是成婚還是冬獵,這些人的官階都不夠。魏虢暉更是從沒見過,只當(dāng)她是東街那壞了好事的黃毛丫頭。 阿姀站直了腰身,懶得搭理他,便端出個無害的笑容來,普度眾生似的對著在座的每一雙眼睛。 “哎?!闭潞M褶D(zhuǎn)地將自己連襟這話反駁了一句,“魏大人有所不知,這位水長東的掌柜娘子,乃是我聘請來照管宴慶的。從頭至尾無不細心,當(dāng)真是十分妥帖?。 ?/br> 章海這會兒得了意,見誰都春風(fēng)滿面。何況崔姀是自己請來辦事的,又豈能叫魏虢暉在旁人面前拂了自己的面子,自然是維護了一番。 這話說得阿姀十分受用。在場這么多人,章海這句夸贊,無形之中給水長東打了招牌,今日這差事即便是出力,也是心甘情愿甚至更上心地忙活了。 “哦?”衡沚聞言,故作興趣十足地將眼眸抬起來,落在人身上,“是嗎,那娘子可真是士別一日,當(dāng)刮目相看啊?!?/br> 阿姀斂衽,很是不卑不亢,“小侯爺抬愛?!?/br> 章海一愣,合著這倆人還認識?那不就更顯得他眼光超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