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知道的不知道的,今夜街市上,都是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的好景。 可這好景心里想的卻是,要是這是打馬從東街邊過,是不是正好會看到那命人來接他的,小侯夫人啊。 終究是沒這么做。 衡沚拉練似的在道中疾馳而過,云程便在后面不停地追,一邊追還一邊高聲清道,怕沖撞了行人。 依著主子的這性格,明日一早酒醒了還不得把賠罪的告示貼滿城中每個角落啊。 維持著的面子,最后也沒抵得住酒氣翻涌。衡沚到了私宅門前,幾乎滾落下來,趴在門口剛長出些新芽的樹坑里吐了出來。 他幾乎沒吃什么東西,就更加胃中難受。人岔開腿跪在地上,塌著腰,頭埋在臂彎里不停地喘。 門口的守衛(wèi)見了,急忙幾個人圍了上去,連同著后趕到的云程,“快,快去請大夫!” 阿姀在屋中,抱著本從王敬元那兒拿的易經(jīng),仔細(xì)研究六爻。 正想著衡沚不可能離譜到要在那章海家里過夜吧,云鯉就破開門跑進(jìn)來,“夫人快去門口看看,小侯爺昏過去了!” 阿姀叫她這么一嚇,手上的書都掉在地上。 果然。 自打相識,總共有兩次衡沚被灌醉的場景。第一次是宴請了城中一眾富商,雖然沒到人事不省的地步,好在最后是成了事,杯酒釋賦稅,解了衡啟死后城中銀錢運作的燃眉之急。 那天阿姀在街上遇到了周嫂子,毅然決然地將他丟下了。 不過衡沚想要求她同行,大約是不想那些歌舞姬近身陪酒。最后也沒成,還是在脂粉堆里滾了一遭。 開了一次玩笑后,阿姀便不大提起這事了。一來臨陣脫逃他也算心中有愧,二來衡沚遇到這種事也很不爽。即便是朋友之間,也不能日日揭短吧。 再就是今日這一遭。 因著宴會本是為孩子辦的滿月,自然也不會有歌姬舞姬。章海的夫人阿姀倒是見了幾次,是個很精干的女子,也不會縱著丈夫胡來。 所以說若是昏過去,也只能是喝昏過去的。 云程背著人,將將過了石橋,正撞上阿姀。 “請大夫了嗎?”阿姀側(cè)身讓出路來,抓緊問道。 云程點點頭,一直追馬接著又背起衡沚,來不及說話。他的體力雖然不如云從,其實也還算可以。只不過衡沚看著高瘦,實則身體很結(jié)實,負(fù)重一個他也是有點吃力的。 阿姀被那濃重的酒氣一熏,也有點睜不開眼。 人的成長莫過于明明無比厭惡某事,卻為了達(dá)成自己的目的,而心甘情愿地去面對這份厭惡。 酒桌也許便是其中之一了。 她想起及笄那年,沈琮突然心血來潮,要為她辦一場生辰宴。那是阿姀第一次喝醉酒,上至皇親國戚下至滿朝文武,都被告誡要送公主一句吉利話。 于是他們來個人說一句,阿姀就要喝一杯。宮中窖藏的好酒,即便是陳昭瑛心疼女兒,暗中叫人兌了水,也不是阿姀能招架得住的。 她整張臉喝得通紅,人人都在戴著一副表面恭賀的面具來看公主的笑話??伤荒芡?,因為沈琮是皇帝,她可以違抗父命,卻不能違抗皇命。 從那以后,酒量是練了出來,可對酒卻也厭惡了起來。 衡沚大約也是一樣。若是違了自己的心意應(yīng)酬,便會像那次云鯉說的,將衣裳從頭到腳燒掉,人也要洗掉一層皮為止。 在這件事上,他們倒是出奇的一致。 小侯爺人事不省,被放倒在床上。側(cè)身躺著用手遮臉的樣子,活像是阿姀來輕薄了他就要跑路一樣。 想起從前崔夫人吩咐人大半夜送進(jìn)宮給她的解酒湯,阿姀打算在大夫還沒來之前去廚房弄一碗出來。 雖然具體的方子不太記得了,但憑回憶里的味道,阿姀想大概是陳皮、葛根與干草三味。崔夫人是怕她喝不進(jìn)去,又放了些食蜜。 向來這幾味大概也是很好找齊的,阿姀雖然也沒下過廚,卻可以看著人做,嘗嘗味道也是有用的。 這么想著,便轉(zhuǎn)身打算走。 而手腕上平白生出一陣禁錮之力,衡沚掌心熱得發(fā)燙,握住了阿姀,莫名也讓她覺得熱起來。 更重要的的事,云程和云鯉還站在一旁,就這么看著。 沒由來的一陣心虛,讓阿姀抿了抿唇,彎腰要將衡沚掙脫開來。 后者卻似忽然醒來,模模糊糊地一把抱住了阿姀的腰。 救命! 阿姀瞪大了眼睛,求救般地看向云鯉。 抱就抱了,這人力氣怎么這么大啊,索命嗎? 云鯉適時地裝作看不到的樣子,與云程裝模作樣地對視起來,“對了,新夫人剛才說了,是陳皮葛根和甘草,再加食蜜是吧?” 云程認(rèn)真地點點頭,“是,不過這食蜜也可不放,晚上食了會牙痛。” 阿姀:…… 叛徒甲,叛徒乙。 院中同壘兔子窩的情誼一刀兩斷!從此以后,你倆就改名叫這個了! 兩個人大約也怕挨罵,說完一溜煙似的跑了出去,還細(xì)致地掩上了門。 今夜受傷的無非只有阿姀罷了。 阿姀長眉一緊,推了推這賴皮的醉鬼,“放開啊衡沚,勒死了。”語氣里已經(jīng)有幾分放任自流的無奈了。 無論如何也不該是這樣吧,本著先前那點輕易幫忙照看他一二,怎么還犯起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