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驚詫地抬頭,蔣旭見夫人眼中泛紅,頓覺不妙,難道是褚惠與人私通,被夫人發(fā)現(xiàn)了嗎? 又趕快把這個念頭拋出腦海,褚惠要是不忠,只怕早就做了,何苦等了二十年現(xiàn)在才不忠呢。 見褚夫人的情緒似有崩塌之相,蔣旭趕快扶她坐下,又退后了幾步隔開些具體,耐下心來細(xì)細(xì)詢問,“夫人別著急,細(xì)細(xì)說來,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沒想到褚夫人更加激動起來,幾乎帶上了哭腔,“不能了!不能了,再也沒有辦法了,我了解他,要是他所為,一定不會放過所有知情的人……” 又?jǐn)鄶嗬m(xù)續(xù)地說,怪不得,怪不得總是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卻找不到源頭。 怪不得召侯夫婦刻意來花圃中尋。 一切都有因有果。 那日的最后,蔣旭也未聽懂褚夫人語氣里的“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褚夫人囑咐他,夜里趁著沒人,卻看看李子樹下的東西。 蔣旭趁夜去了,刀子劃開那層土,便聞到一股腥臭詭異的香味。 還有些黏著血的腐骨,隱隱約約在烏黑的土中泛著白色。 這些,全都是用來傳信的活物尸體。 傳過一次,就殺了埋起來,再用厚重的香料幫助尸體快速腐爛。 而官府有自己傳信的驛站,是不會這樣殺掉信鴿信鷹的。 蔣旭深深皺著眉,用刀子劃著那些混著泥土的尸骨。 有尚未分解的羽毛,長羽斷羽,形狀與色澤都不盡相同。 再往下,甚至還有魚刺。 樹離小路很遠,又靠在墻根前,前面是一片軟泥,下過雨踩上去會沾在鞋子一圈,所以一般人不會走到這里。 不能為尋常驛站所傳的信,那自然就是常理所不許的事了。 這偌大的參軍府中,怎么會有人做這樣的事呢。 蔣旭想不通,且眼下也沒有給他想通的機會。 他掏出一塊布巾,將禽骨與魚骨,還有混雜著香料的土都擓了一些出來,仔細(xì)包裹好,便填平了坑抹去了腳印,趕快離開了李子樹。 不想黃雀在后,這些舉動,讓藏在院門后的賀涌看了個原原本本。 賀涌漏夜進了褚惠的書房,將事情悄悄告訴了褚惠。 “他若是知道了,雪抒也一定知道了?!瘪一輰⑹种械臅?,撂在桌面上,摸不透情緒,“真是棘手啊。” 賀涌拿捏不定,只好再問,“主子的意思是?” 只見褚惠頃刻間露出了愁苦難當(dāng)?shù)哪觼恚o緊攥著拳,似是在做什么沉痛的決定。 “夫妻本是,同林鳥啊?!?/br> 在夜里,這句話哀戚又薄涼,如幽微燭火,飄忽難定。 “屬下知道了?!辟R涌看了看他,沉默地退下了。 世上無人是重如千鈞的,最重的,永遠只是自己的目的而已。 即便是褚惠,也是一樣。 “即便是動手了,也別告訴我?!?/br> 褚惠沒有回頭,在賀涌打開門時,忽然說道。 再問一次,褚惠都生怕自己心軟下來,要放過蔣雪抒了。 畢竟是二十年的夫妻,怎會一點情意都沒有呢。 可是為了老師,為了自己,為了從不公平的世道,情愛顯得太蒼白漂浮了。 吳起殺妻,以不明與齊。 為了明己不與崇,不與沈氏一族,做吳起,也是名垂千古的佳話吧。 他褚惠的名字,必將在誅滅聽信讒言,新小人遠賢臣的沈氏之后,為人人傳唱。 想到這里,褚惠的心便如火燒一般guntang起來。 褚夫人第一個考慮的,是褚晴方的今后。 同床共枕的這些年里,她也大約知道,褚惠一直是郁郁不得志的那個人。 自從他的老師秋淵下獄慘死,國舅金峰趁勢上位,連帶著褚惠大好前程也葬送于此。 若非如此,那時的召侯衡啟進京延請多次,褚惠心高氣傲,是不會答應(yīng)屈居武將之后的。 秋淵病死于獄中前夜,語重心長地對褚惠說,“老師只能陪你到這里了,人各有命,天意不可違?!?/br> 又說,惠澤年輕,當(dāng)存不阿之志氣,也要學(xué)會審時度勢,以待將來。 褚惠一時走了岔路,心中只記得他如何被金峰欺辱,如何被沈琮斥得豬狗不如。 還以為秋淵的話,是在告誡他一定不要忘了報仇雪恨。 于是這一記,便從青蔥少年!記到了如今垂垂老矣。 正因為是夫妻之間,褚夫人對褚惠心中不滿之意了解更深。 積年之余恨,怎會一時轉(zhuǎn)移? 從前聽聞,先召侯夫人徐氏與召侯夫妻離心,年年在廣元寺中為世子存銀,不管此后如何,總有傍身。 褚夫人思慮一夜,最終決定效仿,將自己的嫁妝全部折擋成便于攜帶的金銀契據(jù),一應(yīng)交給了方丈。 也就在這天,她遇到了衡沚車馬,趁機讓蔣旭把褚晴方的安危,萬般哀求托付給衡沚。 只是她沒想到,褚惠下手會這么快,這么絕。 死去的那一瞬,雙眼還不可置信地睜著。 蔣旭將這一切,原原本本地在褚夫人的靈前,告訴了褚晴方。 褚晴方幾乎立刻就將賀涌和自己的父親想到了一起。 這個令她心驚膽寒的質(zhì)疑,直到見到阿姀的那日起,才算是一根生銹的鐵釘,狠狠地釘進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