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氏的男女老少聽著龔嵊唬人的一套又一套說辭，愣是沒反應過來。等到發(fā)現(xiàn)小少主就此與他們訣別時，人早就抱著孩子溜之大吉了。

    萬幸公羊梁骨子便是純良堅毅的人，即便跟著龔嵊這不著調(diào)的師父，也長成了春暉一般的翩翩公子。一旦下山接義診，必有長隊排著深不見尾，難以脫身。

    龔嵊也果然對這個一手帶大的徒弟果然了解，那日與阿姀傳信的鷹一起到達的，是匆匆跑上山來的公羊梁。

    “恪州有疫病，城門未開，且由梁去叩門，師父師妹且等?！狈畔卤鈸蛄郝氏忍嶙h道。

    龔嵊點了點頭，掏出文牒來給他。褚晴方也隨著道，“有勞師兄?！?/br>
    公羊梁上了前，龔嵊盯著他的背影，光風霽月地，“晴方啊，你真不考慮考慮你師兄??？”

    褚晴方一聽這話，倏地抽一口氣，視線由公羊梁的身上轉(zhuǎn)回來，“我說，哪有您這么為人師的？我與師兄乃是同門兄妹，有什么可考慮的？”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瞎cao心。

    龔嵊嘆了嘆氣，“你師兄太過純良，這不是怕他嫁……娶不到妻嗎，為師是好心啊?！?/br>
    褚晴方：……

    褚晴方：千恩萬謝，這份好心千萬別用在我身上。

    好在公羊梁的交涉能力十分優(yōu)異，沒過多久，就輕而易舉地進了城。

    昌慶樓占據(jù)了城中一塊最好的地方，幾乎對于往來絡繹四通八達，所以施藥的地址，選定在了這里。

    這種能露臉又能攬功的機會，章海是不過放過的，早早便敞開大門騰撤了大堂桌椅，以供支起是個十個小灶來熬藥。

    為了能更省公堂的錢，指揮施藥的這份活，阿姀主動讓給了章海。正好她心中也為一些事亂成麻，怕是更病人們說話久了，露出不好的情緒來，索性在大堂安靜地煮藥。

    長發(fā)隨便綰著垂在腦后，粉黛未施地素凈著臉，渾身都是藥的苦味。蒲扇在手中，來回輕扇著，雖然枯燥勝在恪州早寒的天不會冷。

    “您在這兒發(fā)呆吶？”

    褚晴方含笑的聲音驀地出現(xiàn)在耳邊，阿姀從撐著臉頰的姿勢坐直起來，“你怎么來了？”

    自從跟著龔嵊走了，阿姀就沒想過褚晴方能再回來。畢竟她若留在恪州，永遠少不了旁人對她□□自己生父指指點點。

    無論旁人知不知曉真相，都是一樣的。悠悠眾口，難以遏制。

    褚晴方接過她手上的蒲扇，揭開藥罐看了看，“恪州有疫，騖嶺山下卻沒有，師父覺得奇怪要下山看看，我便跟著一起來了?！彼α诵?，“近來可好？”

    像是一種過盡千帆后的平靜，褚晴方的人生，也在短短半年之間，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這些痛苦的轉(zhuǎn)折之后，心志也成熟了起來。

    阿姀騰出一半方凳給她坐，平靜回道，“還好，本想在平州擴開一家鋪子，眼下這情形，估計也是不能了。先顧眼前吧。”

    褚晴方點點頭，“這次疫病，有些什么癥狀？難道是一夜之間開始的？”

    堂中人多，四周嘈雜，每個藥罐不斷冒出霧氣，即便再敞開門窗，也無濟于事。濕熱的氛圍仍舊逼仄著兩人，悶得頭暈眼花。

    “并不是一夜間發(fā)起的，我此前去平州談事，回來時城東便已經(jīng)遍地是疫了?！卑徬肫甬敃r的境況，不由嘆了嘆，“癥狀便是上吐下瀉昏睡頭疼，身上冒紅疹。不過奇怪的是，似乎并不傳人，我與府中好幾人密切接觸，但并無什么癥狀，我與周嫂子同如醉，都是好好地?！?/br>
    “不傳人？”褚晴方喃喃念了一句，“若是要盡快查出源頭，你的這些話，可是減少了許多麻煩。我現(xiàn)在便去告訴師父，能排除一個便是一個?！?/br>
    “言之有理?！卑復瑯痈酒鹕?，將熬好的藥連著罐子遞給了傳去門口的伙計，在裙擺擦了擦沾在手上的藥漬，“我同你一起去，正好去寄封信。”

    聽到寄信，褚晴方頃刻彎起嘴角來，“分居兩地，定然是相思成疾了吧？”像是尋常愛湊熱鬧的小娘子似的，“我能理解?！?/br>
    語氣百轉(zhuǎn)千回地，配上眼神示意，阿姀深覺她學到了龔嵊的精髓。

    會演。

    于是推了她一把，“要不你寫？我替你問個好？”見褚晴方后怕地搖搖頭，阿姀也鳴金收兵，“快走吧，正事要緊?！?/br>
    龔嵊與公羊梁兩人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放下，便各自對著排隊的百姓問了起來。

    阿姀并不通醫(yī)術(shù)，褚晴方也所學不深，兩人帶著筆墨，跟在身后詳細地將百姓們的描述記下來。這樣一詢問，便已至午后人潮散盡，幾人水米未進，餓得說不出話來。

    衍慶樓的廚子特地從章海宅中趕來，做了頓溫熱的飯食填飽眾人。

    章海與阿姀幾人同一桌，雖說好規(guī)矩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但此時的氛圍，也管不了這么多了。

    “今日開灶，用得是哪里的水？”龔嵊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皺著眉問。

    章海一愣，回想了半天，才琢磨出這件事來，“昌慶樓，一直用的是后院自打的水井。說來這事也是我投機取巧，繞開了尋常用水的護城河，想著借此稱作山泉水，賺個噱頭?！闭潞Ｗ灾硖?，嘿嘿笑了兩聲，臉漲得通紅，“這樣能少向州府交些維護費，今日煎藥，也是用的井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