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阿姀被勒得面紅耳赤,掙扎著敲在老婦人的胳膊上,碎發(fā)蒙了一臉,咬著牙打斷,“過了……過了,唔咳咳咳咳。” 崔夫人哭聲一止,立刻松了力道,“這就過了嗎?” 得了自由的阿姀當即彎下腰,拼命地喘著粗氣,還因呼吸不暢而用力咳嗽著。 崔夫人趕快俯下身,這回倒是輕輕地撫了撫阿姀的后背,“阿姀啊,你可沒事吧?” 跟在崔夫人身后而來的,一群烏泱泱抬著膽子來的家丁,陸陸續(xù)進了院中,將準備好的嫁妝全都擺放在石板路上,遠遠望去紅綢似的,奪目得很。 迎恩是不敢打擾崔夫人抱著公主哭,站在床前進也不是出也不是的,別扭地捏著指頭。 那陣憋悶的窒息終于散去之后,阿姀直起身來,手腳綿軟脫力,眼前還是一陣暈眩,“無礙無礙,坐吧。” 側著身退后,讓出兩個圓凳來,阿姀便也支撐不住,摔坐在了凳子上。大約是風寒未愈,放在情緒起伏這么一折騰,阿姀又感到渾身酸疼了起來,頭也昏昏沉沉。 迎恩像是忽然找到事做一般,匆匆披了件衣服便要往外跑,“迎恩這便去給二位奉茶?!?/br> 崔夫人方坐下,連連看著這眼睛通紅的姑娘一眼,就見她被阿姀拽住了手腕。 “上哪兒去,還發(fā)燒了,快回去躺著?!?/br> 崔夫人欣慰地點點頭,不自覺露出點笑意來。 果然,還是那個知道疼人的好崽子,在外頭這一年多沒長偏。 阿姀伸手去抓崔夫人的手,笑了笑,“崔姨,許久不見了,一切可都還好?” 溫暖的觸覺覆蓋上了崔夫人冰冷的十指,風塵仆仆的寒意與對阿姀處境的膽戰(zhàn)心驚,似乎頓時消散了。 上了年紀的人似乎總是多愁的,崔夫人驀地熱了眼,心疼起來,“我都好,只是又怕得不到你的消息,又怕得到你的消息。” 方才是作戲給外頭監(jiān)視的人看,這下閉了門隔了人,卻是實實在在地難過起來了。 她一手將阿姀撫養(yǎng)長大,從來視作親生女兒般疼愛,自被送來尚書府便不曾與她分離過。與其說是阿姀舍不得與她分離,倒不如說是自己熬不住一眼望不到頭的寡,需要這個孩子成為寄托。 如今再見到她,只覺得選了什么路都好,只要人平安,一切都是好的。 阿姀安撫地抱著她的肩膀,柔聲說,“如今可不是見到了,我好好的呢?!甭劦酱薹蛉松砩夏鞘煜さ臈d子香味,也覺得心頭發(fā)澀。 逃出宮確實是腦門一熱便做出的決定,那時阿姀身邊先后死了陳昭瑛和小侍女,在宮中依然是孤立無援,只剩下崔夫人這一個親人了。 新帝未滿孝期便匆匆繼位,將沈琮和陳昭瑛來不及下葬的靈柩放進宮中的佛堂,阿姀被迫日日跪于此處反省她根本沒犯過的錯。 沈琢心情好了便來貶低她一番,直言道,你看到了吧,便是你先克皇嗣又克父母,不然我皇兄夫妻,怎么都壯年崩逝呢。還不如尋個仇敵嫁去,克死了算完,下了黃泉你也好跟長輩們交代。 阿姀那時年紀小,根本沒有完全忽視這些惡言的能力,眼淚便不甘地落在蒲團上,由淺及深,暈濕了一大塊。 沈琢如此,不過是心中憤恨不平罷了。 他年幼時便爭強好勝,但能力遠不及沈琮。人又混,武安帝每每見了這個幼子便要大加訓斥。 何況是個繼后所出,并不受武安帝所愛,出生便沒了母親。加之沈琮身為兄長也不友愛,時常嘲諷于他。 多番打壓之下,沈琢像一顆不曾修剪的樹,長得越來越歪七扭八。 他曾經的發(fā)妻,便是因為看透了他執(zhí)拗狂熱地追求權力,仇視所有人,無可救藥,才怒而和離,干脆青燈古佛,再不相見。 然而沈琢并未就此作罷,反而愈演愈烈,更有種天下人皆負他的憤恨。 所以他恨武安帝,更恨沈琮,與他有關的一切他都恨。他恨得弒君殺兄,恨得逼死陳昭瑛。 若不是這個宣城公主是武安帝親封,又是如今唯一的皇嗣,怕殺之失去了朝中上下的擁護,阿姀也早成了他刀下之鬼。 整個宮苑,前朝后宮,處處有人諫言于他,處處有人管束,即便做了皇帝也不順心。只有金峰和薛平愿意奉承他、恭維他,愿意一切順著他的心意。 所以沈琢樂得做個昏君罷了,反正沈氏也沒有子嗣了,還能推翻了他,讓個黃毛丫頭上位不成? 照此邏輯猜測下去,沈琢這樣折磨阿姀,也并非空xue來風。殺不掉,也一定不能讓她好過。 所以即便阿姀逃出了宮,一年內也再無人上奏和親之事,無人贊同一個帝王這樣胡鬧。 原本選定的,甚至是那個年過半百的老游北王,還是對方不愿,覺得荒唐,才定為了自己的兒子忽歸。 沈琢是因為這些年愈發(fā)懶怠荒yin,維系君臣關系尚且不易,又因蔣尚書是國之肱骨,才并未對崔夫人加以責難。 但這番祥和畢竟是僥幸,阿姀望著崔夫人眼角的紋路與憔悴的面容,心中覺得后怕。 可另一種愈演愈烈的念頭,卻猛地躥了出來。 “崔姨,我在宮中難脫身,但有件事需要求您幫忙?!卑徴?,說起了正事。 崔夫人自然對她無所不應的。 “您大約也聽聞了,我是在恪州被金吾衛(wèi)發(fā)現(xiàn)的?!卑徸哌^去將銚子里的水端來,整整齊齊續(xù)了三杯,還沒忘記躺著的迎恩,遞了一杯在炕桌上,又走回來坐下,“我走前,恪州仍與游北交戰(zhàn),可前段時間卻聽聞到年宴時,陛下要命召侯入都赴宴,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