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普天之下,便是蜀中侯與召侯兩人,可享此殊榮。 蜀中侯稱病未至,便只能是召侯的衣冠了。 李舒瑗本是先侯夫人徐氏的手帕交,在閨中時便無話不談。而后徐氏遠嫁,李舒瑗則考入宮闈,成了宮中女官。 幾十年來一再升任,終于做到了尚宮局尚宮的位置。 如今的新帝后宮無主,多數(shù)事便由尚宮局代管,掌著鳳印,自是風頭無兩。 李舒瑗剛正不阿的行事風格,一直持續(xù)到前些日子,私逃在外一年的宣城公主被抓回都城。 衡沚與她的第一次通信,便也正在這時。 李舒瑗年逾四十而未嫁,自徐氏死后更痛心疾首,便下意識將徐氏這唯一的孩子當做自己的親甥。 衡沚鮮見地來信托她辦事,自是無有不應的。 她出身與尚服局,在尚服局中也有些人脈,便旁敲側擊地將召侯赴都城參加年宴一事告訴了宣城公主,好讓衡沚能見得她一面。 文字間坦誠克制,謹守著禮節(jié)。李舒瑗淡淡一笑,卻看出了這少年人心中的情意。 雖說從未見過,李舒瑗大概曉得,衡沚在外的名聲也是放縱不羈。在位一年無甚功績,頂多此次僥幸識破游北侵襲之計,保全了北地安寧。 見字如晤,一封來信,卻改變了她的猜想。 從前都是東鄰女友,年年歲歲一起趕春光,如今子女都已有了心上人,一晃竟這么多年過去了。 李舒瑗感嘆著,不由地便暗中寬待了這位公主許多。 緣分自然是難以琢磨,誰會想到都城與北地千里之隔,也能令這兩個人走到一起去。 幾行字如折釵股,定是字如其人。簡提了地點時辰,又在末尾拜首敬謝,看得李舒瑗心曠神怡。 又原封不動地見劃開的地方縫補起來,直到夜幕低垂,李舒瑗心中才做好了打算。 中規(guī)中矩地見一面有什么趣。李舒瑗望了望垂空之月,心想人常言小別勝新婚,定是要逼得兩方無所去處,不得不見,方顯得珍貴不是。 這么想著,字條被她揣進衣懷,是不打算交去公主那處了。 ------------------------------------- 年宴的前一日,尚服局一行三人,由司衣帶著,往長升殿而來。 迎恩遠遠迎了人到門口截住,溫聲軟語道,“大人勞苦跑一趟了,殿下久病不虞,寒風刺骨,怕是不能親迎了?!?/br> 饒是楊司衣裹著大氅,這長升殿門高地空,風雪裹挾,也吹得人睜不開眼。 她受了李尚宮的命來見公主,自是多問了幾句,“怎會如此,可曾尋御醫(yī)看診過了?” 這套朝服乃是李尚宮親自囑咐了為公主所制,只待明日宮宴盛裝??扇f事俱備,公主卻倒下了,闔宮的人都不曾知曉,出了岔子可怎么是好。 迎恩愁眉苦臉,長嘆了一聲,“御醫(yī)看過了,也開了藥。本是個小小風寒,不知是什么緣由,吃了藥也不曾好,整日昏昏沉沉地?!?/br> 阿姀半夢半醒間,感到一陣涼意襲來,渾身到腳都瑟縮著,被子怎么裹都暖不起來。 眼前的場景來回幻化,忽而是在尚書府中,忽而是在永寧門外。 有崔夫人拿了新春衣來喚她試穿,也有私宅院中云鯉三人說笑著收拾兔子窩。 林林總總,難分虛實,一切都是病中的混亂。 是閨中某個偷懶小憩的午后,又是騖嶺歸來補足的回籠夢。 阿姀一直追尋,直至覺得渾身冒了汗,也沒有找到自己相見的那個人。 于是愈發(fā)急切,從冰窖墜進火爐,又熱得掙開被褥。 天旋地轉的昏暈與酸痛的四肢,紛紛如猛虎撲食襲來,幾廂夾逼之下,阿姀掙扎了回到了現(xiàn)實。 雙眼掙開,頭頂?shù)募啂へW赞D動,模糊不清。 一股腦爬起來,阿姀腳下發(fā)軟,便頃刻跪伏在地上,抱著地下的水盆吐得昏天黑地。 幾日昏睡,水米未進,胃中翻滾上涌,好不容易喝進去的藥汁也嘔了出來,這病更是好不了了。 阿姀眼角殷紅,方才吐時催生的眼淚垂在下巴上,來不及擦拭,雙手撐地大口地喘著粗氣。 凌亂的發(fā)絲隨意垂著,遮住了姣好面容,本英氣的五官耐不住病容,顯得嬌弱了。 耳邊傳來迎恩的話語聲,阿姀此時吐得清醒了,發(fā)覺是身處臘月末的長升殿,自己也不明不白地病了半月有余。 阿姀自己也清楚,受了些凍而已,算不得大病??删退悴∪ト绯榻z,一連半個月都不見好轉,那其中便必有隱情了。 撐著身體起來,阿姀扶著床柱,想著趁人還沒走,趕快到門口去瞧瞧。長升殿本就門可羅雀,放過了這一次,只怕病死都沒人知曉了。 等待一陣眩暈過去,阿姀腳步虛浮地走到了門前。 風雪仍未停。 外面白茫茫地一片,素裹銀妝,覆蓋了青瓦紅墻,刺得阿姀又一陣眼暈。 楊司衣一見公主披頭散發(fā)地出來,身上只著一件單薄寢衣,嚇得趕快將自己的大氅解開,披在了公主身上。 不過一月未見,她竟消瘦得如此了嗎? 在迎恩的呼喊聲中,楊司衣奇怪地想。 眼前的公主下巴尖削,扶著大氅的腕骨也瞧著伶仃干瘦,倒像是被虐待一般。 阿姀另一手扶著門框,費力地撐著自己,開口才發(fā)覺喉間艱澀,聲音似毀壞的琴般喑啞,“勞煩楊司衣,迎恩,快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