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最終只能做皇帝的嬪妃，可惜那些郎君們，似乎都不如眼前這位

    前者是廊下的燕雀，后者的山野的鷹隼。這股曠野庇佑的銳意，豈是尋常官宦家中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男子能比得上的。

    小金氏心情不似他那中年虛浮的夫君般愉悅，不大滿意地想，若是這小公主真與召侯有些聯(lián)系，還真是便宜她了。

    衡沚在營中久了，本不喜歡這種輕裘緩轡，禁錮似的，總覺得不舒服?？梢坏?jīng)地穿上，卻又實在英挺威儀，真有點淡漠的王侯風(fēng)范來。

    收回揖禮的手，衡沚脊背平直，循著新帝的聲音，才又看向上首揪著手指走神的公主。

    她穿著一件赤紅的緞裙，廣袖上用金線繡著鸞鳥，翅羽線條流暢，一不留神便要掙脫錦緞飛出來了。

    直到她感受到重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側(cè)首過去也故作無恙地看著他。

    平湖之下如何波濤洶涌，一應(yīng)被描得纖長悠遠的黛眉，連同殷紅似血的面靨，遮掩得完完全全，頃刻間便尋不到半分痕跡。

    她倏地莞爾，那面靨便隨同躍動起來，眼尾的顏色似桃花般，乍暖還寒。

    收回眼，阿姀看向坐上新帝，笑言，“皇叔說的哪里話，雖則侄女不恭，在外長了些記性，也不是隨便何人都見，何人都結(jié)交的?！?/br>
    此話一出，四座驚異。

    小金氏也奇怪地看了阿姀一眼，她還在心中為這兩位看起來有些般配的狗男女譜寫一出纏綿的情愛話本，誰曉得阿姀竟說出這樣刻薄的話。

    難道是猜錯了？

    想著之前阿姀對她說話的語氣，想來是個心比天高的性子。若是如此，相瞧不上這位召侯，似也正常。

    可她又憑什么？小金氏在心中為召侯不值，不過一個自小被親爹娘厭棄的空殼公主，即便是和親做未來的游北王妃，小金氏也覺得是高攀了。

    何況人家是正經(jīng)爵位在身的。

    沈琢倒是又被愉悅到了，支頤問道，“哈哈哈，有幾分傲氣，不愧是朕的侄女。匪了些日子，也沒磨平。”

    一來，阿姀順利地撇清了自己與衡沚的關(guān)系，二來新帝本就想借機敲打，如此拂了衡沚的面子，心中便好受了。

    心中一好受，便不會再下死手。

    沈琢此人，阿姀還是了解得透徹的。

    從前沈琢欺辱她，她越是反抗，沈琢越是發(fā)狠。慘死于廷杖之下的侍女，便是最痛的教訓(xùn)。

    為了保全余下的人，阿姀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一旦沈琢辱罵便立刻裝做受不了的樣子開始掉眼淚。他覺得無趣，幾下也便膩了。

    久而久之，養(yǎng)得了說哭便哭的本事。能跟周嫂子做了哭喪的生計，也多虧這番磨練。

    衡沚薄唇抿了抿，在新帝暢快的笑聲中一言不發(fā)。

    周遭看熱鬧般的目光或笑或諷，都砸在他身上。

    阿姀余光也了一眼，他的肩背單薄了許多。

    待安靜下來，衡沚也換上一副滿不在乎的笑，專心扮演起他的浪蕩，“陛下君威凌然，公主玉姿，自得了陛下天輝?！鳖D了片刻，便有人在他抬手間遞上酒盞來，“聽聞公主將與游北和親，臣于此，恭賀公主。”

    酒盞高舉于眉前，阿姀照著他的樣子同舉，兩廂笑顏中自有針鋒相對的意味。

    崔夫人遠遠地看著，卻覺得是齊眉的溫情。

    “侯爺客氣?！?/br>
    檀口輕啟，灼烈的酒液也順著飲入喉間。

    衡沚垂手行至案前端坐，阿姀方覺得那酒嗆得人頭暈眼花，未愈的那點舊疴，也牽扯了出來，渾身酸痛無力。

    挨過一輪又一輪的賀語，沈琢喝了一杯又一杯，竟然越來越起勁，命臣子也同衡沚般恭賀公主和親之喜。

    雖宴上人大多不齒，卻也不想在新歲年節(jié)觸了皇帝霉頭，應(yīng)著頭皮向公主道出屈辱的祝詞。

    阿姀照單全收，真的如喜事臨門般，喝酒都喝得盡興。

    好容易喝完一壺，才算是賀語都挨個說盡。

    海平閣后有園林，冬日掛滿晶瑩的枯樹叢中，羊腸小路，蜿蜒至一八角亭。

    冷風(fēng)吹過，靠著醒酒的阿姀瑟縮一下，體內(nèi)酒液的灼燒與冷風(fēng)相撞，冰火交融地難耐。

    忽而肩頭一暖，銀灰色的大氅便落在了阿姀的肩頭。

    她驚異地回頭，迎恩不會這么快來才對。

    身后是清冽的松香，既陌生又覺得熟稔。

    只這一眼，便差點撞進來人的懷里。

    “喝暈了？”語氣輕松，隱隱帶著笑意。

    阿姀低下頭，看到了衡沚腰間熟悉的一個桃子扣飾。玉琢瑩潤，圓嘟嘟的，阿姀很是喜歡。

    這曾是她日日戴著的佩飾，后來交給鄭大做信物，鄭大還給了云鯉，云鯉應(yīng)是又交給了衡沚。

    桃子可愛，懸在衡沚腰間，便說不出的旖旎。

    她觸手摸了摸，退后了一步。

    “本宮可是要和親的，早便定下了姻緣，小侯爺如此逾矩，豈非不知禮數(shù)？”阿姀一轉(zhuǎn)念，不大痛快地道。

    衡沚口上慢慢悠悠說著“知罪”，又更加逾矩地伸手替她攏了攏，好將她整個裹起來，一點風(fēng)也鉆不進去。

    這是阿姀離開恪州后，今年冬獵，他在山中無所事事獵得的。

    否則時時刻刻，都想得到去年她在時，草場手把手教她騎馬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