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世家子弟雖則占盡身份上的便宜,可人與人終究還是不同的。就比如平州衡家,子嗣無德,失去了平州長公主的庇護便日薄西山??珊鈫⒓幢阕砩鷫羲?,他的兒子衡沚依舊混得如魚得水。 愈想愈發(fā)生氣,諶覽一腳將破屋的門踹開。 “唔咳咳咳咳咳!”一陣灰塵撲面而來,若不是方才動作太大,也不至于受這苦。諶覽用破爛油污的衣袖擋一擋,眼淚生生被逼了下來,“真是時運不濟,這是什么鬼地方?” 等了許久,才終于塵埃落定。 細細一看,卻只覺得晦氣相當。 “娘的,竟然是個義莊,專放死人的地方!”一股無名火自心頭升起,諶覽忍不住罵了一句,“如今老子不過虎落平陽,待終有一日東山再起,第一個屠了你這恪州!” 幾乎是轉(zhuǎn)身便走,也不顧得上今夜有沒有歇腳之地,總歸是不能在這么個充滿死人氣得地方再待下去了。 諶覽的原本的打算,是待收整一番,起碼找條河洗一洗,再偷偷去恪州城中尋找剩下的邶堂人馬。 他頭一個想起來的,便是曾經(jīng)做過參軍的褚惠。 這些年來,不管是私下還是替代他的上首,諶覽也多次與褚惠通過書信。褚惠在恪州也算是積攢了些勢力的,雖則如今是敗落了,可蚊蠅腿也算rou,總比他如今一無所有得好。 一步一步,從來都是這么,想要站在別人積累的城池之上稱王爭霸。 于是他很快調(diào)整了心緒,踏出義莊的大門。 事情也是機緣巧合,沒想到剛走出這荒郊野地沒多久,前頭便是一處靜謐的茂林。走著走著,便見幾處長滿青草的墳塋。 又一句晦氣還沒罵出口,卻見左前方的那石碑前,跪著一個身形極為眼熟的人。 諶覽心頭砰砰跳起來,此時也關(guān)不上身上臟不臟了,幾步跑到碑前。 沒錯,待他足夠靠近,清晰地看到碑上寫著的名頭——先妻蔣氏雪抒之位時,諶覽終于確定,天上掉餡餅,砸在他頭上了。 “果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哈!” 諶覽痛快笑了幾聲,才對一臉驚怒轉(zhuǎn)過身來的褚惠施了一禮,“褚參軍別來無恙,在下平州諶覽,傳聞不如一見吶!” 時值清明,褚惠是來祭奠蔣雪抒。 可誰知剛醞釀起情緒,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了,身后傳來一陣放肆的笑聲,不由讓他火冒三丈。 “怎可如此無禮!這是我亡妻靈前!”褚惠自冬日以來,本就身體不大好,跪了許久這猛地一下站起來身來,氣得頭暈目眩,眼前一片金星。 諶覽壓根就沒關(guān)注到褚惠的不適,只是沉浸在自己即將有所依仗的巨大欣喜中難以自拔。 “太好了,這么輕易便讓我尋到了褚參軍,這下我打回平州去,那是指日可待了!雖則我用兵的詭計上并不如衡沚,但有了多于他的人數(shù),何愁不將他一網(wǎng)打盡。屆時勢如破竹,直接揮師都城這處空殼子,拿下這毫無人心的大崇痛快痛快!” 就這么幾句話,卻如同滅火的大雨般,忽然叫褚惠冷靜了下來。 諶覽怕是瘋魔了,這樣謀逆的事也敢宣之于口,這么快便將底牌亮了出來。 衡沚自入都城赴宴,直到現(xiàn)在都未歸來,這褚惠是知道的。被皇帝一紙詔書派去平州平叛,這褚惠也是知道的。 被囚禁在參軍府的這一年光景了,除了活在無窮無盡的悔恨中,余下的時日他便是不斷地去想,自己那時頭腦一熱入了邶堂,究竟是好是壞。 這個問題,最終是秦勝光替他解答的。 適逢冬至大雪,恪州早就冷得徹骨。 路面上的雪厚厚堆積,即便沒有了親自花錢掃雪的崔娘子,在新任大掌柜章海的帶領(lǐng)下,市上的商戶紛紛自行清掃,融洽極了。 秦勝光踏雪而來,將這些事都說與褚惠聽。 “有了小侯爺與宣城公主,是恪州的福氣。伯聞,我聽聞你有一心結(jié),始終難以解開,今日特來與你說道說道?!鼻貏俟馐冀K介懷著自己多年的摯友,做出殺妻投敵之事,眉目肅穆,比窗外的冰天雪地好不了多少。 秦勝光只短短說了幾句,便離開了褚府。但刻進心頭的那幾句話,卻時時刻刻,縈繞在他耳邊。 “伯聞,你殺了發(fā)妻,始覺悔過,痛不欲生??杉幢闶呛蠡?,如今有什么用呢,蔣氏是徹徹底底死了,永不會再活過來,你畢生都需背負這些罪孽,你投敵亦如此。雖則小侯爺與公主慧眼,并未等到真正造成生靈涂炭前便揭穿了你,但投敵也已成事實,畢生都難以抹殺?!?/br> 最后,秦勝光說,“如此慘痛的教訓,足夠令你從今往后,做任何事時都想著償還與彌補。如何抉擇,就看你自己了?!?/br> 所以當今日,在蔣雪抒靈前,終于再次面臨著這樣的角色,褚惠心頭一凜。 于此人世,他所剩的僅有一女則則罷了。 “諶大人出現(xiàn)在此,恐怕不止是筆友會面這樣簡單吧?!瘪一莺芸焓帐捌鹎榫w,拍了拍衣衫站起身來。 蓬頭垢面的諶覽,臉上迸發(fā)出奇異的奇異的笑來,“參軍在邶堂多年,支起了恪州的半壁江山,難道不覺得此時落難,心有不甘嗎?” 褚惠靜靜地看著他,默默無言。 諶覽只當他心中動搖,再接再厲起來,“難不成,參軍就甘心這樣看著殘害忠良的沈氏,依舊這樣穩(wěn)坐在朝堂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