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無數(shù)個黑夜中，想了又想。一顆炙熱的心，也如秋后落葉，慢慢地冷了下來。

    他們之間，本就是不合倫理的。

    或許這正是一個極好的糾錯之機，讓她不要陷得更深。

    金妞妞目光黯淡，忽覺心中有那么一處悶得她難受。

    就如同是舍不得什么。

    或許是在行宮的花圃中，驚鴻一瞥的那瞬間。

    可人生如浩渺山海，動心只是白駒過隙，不過爾爾。

    她如愿以償，當(dāng)了大崇的太后。從此之后，再也沒有人脅迫于她，這重見天日的好日子，都是阿姀和召侯給的。

    甚至，如若不是阿姀拿出了那只陳皇后留給她的參，自己會死在難產(chǎn)的那一夜。

    “追月，轎子備好了嗎？”抱起冀兒出了殿門，金妞妞問道。

    追月連忙過來，“都準(zhǔn)備好了，您現(xiàn)在要過去嗎？”

    “嗯。”她點了點頭，鬢上的鳳釵隨著輕輕晃動，人消瘦下來，似風(fēng)中玉蘭，又多了些淡漠。

    “前幾日，本宮讓人把剩下的老參拿去尚書府，交給公主，辦妥了嗎？”

    追月扶著她，一路向長升殿的后門處走，一路交代著，“辦妥了，親自交到殿下手上的，還有您吩咐的名貴藥材?！?/br>
    金妞妞放心下來，兩人無言地穿過了回廊，從拐角處出了門。

    跨出門檻的下一瞬，不速之客，不請自來。

    沈鈺仍站在風(fēng)里，肩上的披風(fēng)隨風(fēng)而蕩，看不清神情。

    但金妞妞毫不在意。

    她有些惱，轉(zhuǎn)頭看著追月。

    追月會意，怯怯地?fù)u了搖頭，“娘娘，真沒人說……”

    “不必怪他們，是我猜到你會避著我，才來這兒的?！鄙蜮暼月曇舻?，姿態(tài)也放得很低，“我與你說幾句話，可好？”

    一個貴為太后，一個身為親王。

    兩個人站在內(nèi)宮的后門，說這樣曖昧不明的話。

    抬轎的幾個人，連同接過冀兒抱著的追月，都在太后的示意下，從此處避開了。

    “長話短說吧，本宮還有要事?！苯疰ゆけ荛_眼，不看他。

    沈鈺仍在見她之前，預(yù)設(shè)了很多開口的方式?？烧娴恼驹谒矍皶r，又似被下了啞藥般，說不出半個字。

    想問她過得好嗎，身子好些了嗎，是不是飯食不合心意，看著比有孕時清減了很多。

    以前她的臉飽滿圓潤，一眼看過去，便看得出是氣血充足，身子康健的姑娘，讓人喜愛。

    做了母親，她改變了許多。

    雖眉目柔和，卻難掩蒼白。

    “說不出就算了。”金妞妞自覺，很能容人了。

    “我做錯了?！?/br>
    就在金妞妞轉(zhuǎn)身的剎那，沈鈺仍語速飛快地道，“我錯了，讓你孤身一人在宮里，被你爹擄去，讓你擔(dān)驚受怕，是我錯了?！?/br>
    從起初怕她走開的語氣激揚，到細(xì)數(shù)自己這些混賬事，又倏地變輕。

    “我以為你會和元寧在一起，她總會護(hù)著你。所以……所以我便讓人假扮我留在宮里，去城中接應(yīng)袁衛(wèi)將軍了?！?/br>
    “是嗎?！彼茈S意地回應(yīng)著，“好，我原宥你了?！?/br>
    “妞妞?！彼簧岬匚罩氖滞?，喚著她的小名，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隨輕柔的話語消散在了風(fēng)里。

    沈鈺仍的前半生過得渾渾噩噩。

    自小被人鄙夷欺侮，但他早就習(xí)以為常。在母親沒日沒夜的辛勞下，才得以又機會學(xué)了些才識。

    十來歲時，母親去世，一氣之下隨商船游歷至豫州，混跡在各個幫派中，耍了不知多少心眼，創(chuàng)建了邶堂。

    二十來歲時，也曾是輕狂桀驁的人。

    過了快十年，又對一切感到厭倦，正好在他的運作下，沈氏也將徹底絕后，全了母親臨死時的怨恨。

    于是他又丟下一切，回到了行宮里，做個不起眼的花匠，意欲就如此對付著過，混完這一生。

    直至那日有雨，他來不及撐傘，便去救新栽的花苗。人被澆得濕透，還弄了一身泥。

    是她穿著一身亮麗的宮裝，容顏姣好，撐著把傘，立在花圃旁的石子小路上為他遮雨。

    伏著身子，牢牢地盯著腳下的花叢，生怕一不小心就弄臟了裙角。

    很可愛。

    與其說她見色起意，他這么個三十歲的老男人，不如說他自己是一眼傾心。

    于是在第二次相遇時，他不顧一切，心甘情愿地在她所謂的引誘下，與她廝混在了一處。

    她一個才出閣不久的小姑娘，懂什么是引誘。拙劣的技巧與生澀的調(diào)情，都不過是隱藏自己緊張的借口罷了。

    然后就有了冀兒。

    所以阿姀來勸說他時，沈鈺仍猶豫了，違背了自己死于草野的誓言。

    總不能讓她一生都這樣委屈地與他偷情。

    沈鈺仍參與了勤王，卻沒想到阿姀下手更快，直接逼死了沈琢。

    衡沚是個很有手段的人。他沒有明擺著剿滅邶堂，卻在暗地里用計瓦解，不廢一兵一卒，就打破了沈鈺仍近十年的努力。

    他什么都沒有了，也怕阿姀過河拆橋，對他用過就棄，所以總得為自己掙點功勞。

    沈鈺仍將宮門的布防圖暗中運出城外，到了袁呈信手中。加上他的封王是阿姀親自下手cao縱的，便得到了信任。

    第二日城破時，沈鈺仍親手打開了皇宮的四處角門，讓衡沚手下的兵馬潛入，以致后來里外夾擊，省了不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