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阿姀干脆將頭移開,一聲都懶得搭理他。 衡沚嫻熟地將桿一拋,也閑閑散散地揣起了手,“此話差異,垂釣在于樂,何必非要釣上來呢,愿者自會上鉤。” 意思便是本意來此就不是釣魚,釣不釣得上也不稀得同你比。 王宣吃了個癟,沒趣地收起了笑。 樂倒是很快轉(zhuǎn)到了阿姀這個旁聽者的臉上,她雖沒有衡沚嫻熟,卻也按部就班地掛上了餌,將魚鉤拋下去。 “侯爺可別小瞧了他。我與他相視數(shù)載,發(fā)現(xiàn)他最大的天賦,就是學起東西極快。你未到前,他不過在河堤上尋了幾個老者學了兩手,便已見嫻熟,誰輸誰贏,不正如逐鹿中原一般有趣嗎?” 她的話帶著深意,很難讓王宣不多想。 沈琢是阿姀一手拉下水的,她能有如此大的效應,想必跟身后人的支撐有極大的關(guān)系。且不說衡沚、李崇玄和顧守淳這些親眷舊友,或是陳氏家臣,只怕那些隱在背后的文臣,也沒少暗中相助。 不然,以宣城公主同嚴同均素無交情的過往,何至于夫妻二人親自撰文刻碑,還在崇文塔為其奉了香火牌位。 互不相識的人與人之間,不過都是利益牽扯罷了。 王宣自恃年長,多在這世間走了數(shù)十載,將年輕人的心比自己的心,盤算起來,邏輯也很快能理得通。 那今日相約于此垂釣,居心也略見一斑。 如果是因他反心昭著,同都城的皇權(quán)不和,那就更是符合王宣對這二人的猜想了。 年紀輕輕,總想著拯救一切。 “行了,天氣也怪冷的,殿下若有話說,不妨早些直說?!币娝膊话残挠诖贯?,連水面起了波紋,有魚在餌四周環(huán)伺也沒發(fā)現(xiàn),十分心不在焉。 阿姀確實在漫無邊際地措辭,又生怕說得不對倒惹怒了王宣。 交情是一回事,但談起正事來卻是另一回事。 “我在想,原州、恪州與蜀中,雄踞大崇,將都城裹在中間,可以算得上是鼎立。但原州與恪州,都是為了抵擋游北人虎視眈眈而養(yǎng)了重兵,蜀中又是為何呢?” 她倒是一點不藏著掖著,上來便直奔主旨。 王宣舒了口氣,望著陰沉的天色,卻不知怎么開口了。 若說起當初,一方面是圣旨封他去蜀中,也算是到封地上任,沒什么好說的。可也難免是帶著氣去的,正巧那時陳昭瑛被賜婚太子,他又怒又傷,不愿眼見新人,便痛痛快快地躲遠。 到了蜀中才發(fā)現(xiàn),南境確實算不得太平。 山匪橫行,為禍百姓,是家常便飯的事。甚至朝廷派發(fā)或上繳的財物,都會被山匪劫走,殺戮平民官員,連眼都不眨。 是以剛到任的幾年里,王宣也想做出一番功績來,好改善蜀中百姓的生存境地。等到攢下一些銀子和兵馬,便大刀闊斧地剿匪,手段也毒辣,時人稱之也懼之。 后來便是沈琮、沈琢繼位,這兩個人的皇帝做得比山匪還令人唾棄。一年比一年高的賦稅,哪怕是年年豐收,也救不了靠天吃飯的百姓。 王宣開始抗旨,獨大,是因為覺得皇權(quán)無能,不配令他臣服。 “你父親和你叔父,都是混賬,當?shù)檬裁待攦鹤踊实郏蝗顺燥柌还芴煜滤阑??!彼焐险f得云淡風輕,好像那是早就過去了的舊事。 實則某一年上京述職,見農(nóng)戶家中米糧不滿,連吃飽飯都無法滿足,卻還要向朝廷交糧食稅時,確實恨得牙根癢癢。 阿姀聽他咒罵,非但沒有反駁氣急,反而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若不是他們混賬,我也不至于做出這么混賬的事。差點引發(fā)了與游北的戰(zhàn)亂,只怕是天下人都要罵我是禍水咯。” “哼?!蓖跣镄σ宦暎澳阋詾?,以廢帝的行為作風,哪怕你真的去和親,來年北蠻子一時興起要打仗,他也能說是你伺候人家伺候得不周到,惹了人家生氣了,你信是不信?” 阿姀:“……” 似乎,真的非??尚?。 “我這人毛病也多。”王宣像是毫不在意一般,將自己從頭到腳批判一遍,“人呢,死軸轉(zhuǎn)不過彎,又張狂自大。正因后者,所以幾十年來不服朝廷,想要自立一統(tǒng)天下,卻又懶得興兵造反禍禍百姓,實則也確實沒那個能力,便是如今的結(jié)果了?!?/br> 阿姀側(cè)頭看他一眼,想要從他的表情中看到一點虛偽,卻都沒有。 也對,不是人人都如沈氏一般,虛偽敷衍。越是能力出眾,心無旁騖之人,才越能心安理得地將自己的野心說出來。 “是以,我守著我這一畝三分地,過過地頭蛇的日子便挺好?!蓖跣Z氣平淡,“旁人不都說我是地頭蛇嗎?” 衡沚那邊動作了一番,已經(jīng)有魚上鉤了。 蜀江江鯉也素來聞名,加之府中的掌廚手藝出眾,今日即便是得不到想要的結(jié)果,也不算白來了。 “估摸侯爺也看透了我來此的目的。”阿姀自嘲一笑,“但這天下的亂子是我弄出來的,總得讓我來解決。如今朝中孤兒寡母,只剩我小叔那么一個流放長大,趕鴨子上架的攝政王,整日焦頭爛額,我豈能隔岸觀火?!?/br> 所以她只是來要一句話。 “蜀中保持如今的態(tài)勢,不上供不納稅也不必去述職,完全可以?!卑弻l件談得很寬,并不在乎這點米糧,“如今的大崇要的是安定,只要蜀中這樣一如既往下去,又有何不可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