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象牙櫻花黑焰(上)
在手機屏幕上瞅見自己的少女稍稍松了口氣,雖然丑妝極淡,可至少她還是一副相貌平平的模樣。轉(zhuǎn)過臉來的她與陌生男子相視,因為那象牙白面罩獨特的設(shè)計,她不能分辨他眼眸的顏色和形狀。在寒風(fēng)中哆嗦起來的少女接連打了好幾個戰(zhàn)栗,短暫的猶豫之后,男子將加厚的大衣褪去,披到了她肩上。 有些抵觸情緒的她實在是捱不過這凜冽的夜風(fēng),遲疑過后的她還是硬著頭皮接受了他的好意。緘默著的二人好似終于得到了這世間罕有的片刻寧靜,能這樣與異性靜默著席地而坐,于她來說,是何等的稀奇。而他,慶幸自己可以如此遮掩著樣貌,眼前的少女居然也沒有要求他摘下假面。 「你戴著這面具,是有什么特殊的含義嗎?」終于開口的她直言不諱地想一解心中的疑惑。 象牙白的模具微微上傾,只聽見他緩緩低語,「這樣我可以輕松些,也可以呼吸得順暢些?!?/br> 這回應(yīng)甚是模糊,帶著她還不懂的詩意,也許他也與她一樣吧,不滿意自己的容貌。「我巴不得換張臉,因為這容貌,真是受盡了凌辱······」 男子像是挑眉著打量她,「若我們都能少去關(guān)註外表,也許就都能專註于更重要的事,也可能不會有這么多嫉妒和嫌惡了······」 這正是她這些年來的心聲,就連哥哥凱文在情急之下都會呵斥她為「妖精再世」,她何嘗不曾渴望擁有一張普通的臉。 在她走神的瞬間,面具人卻湊近了她,仿佛在細細密密地端詳她,他喃喃道,「你看,你這里的皮膚明明很好很剔透,可是眼睛下方卻又是很多分布均勻的······」 還未等他道出那犀利的勘察結(jié)果,她打斷了他的話,「哎!你為什么也在這橋上?難不成,也是來做傻事的?」 她聽見他那動人的嗤笑,清了清嗓子,他輕聲咕囔,「確實是來實地考察,久仰大名,但是看來政府也不是吃干飯的,這防護欄架得可真高,虧你能像個小猴子那樣一路攀巖······」 布萊爾的余光里,那純白的臉譜仍是面朝著她,只要別被他看透了,一切都好說?!感『ⅲ羰且驗橥瑢W(xué)的侮辱而自戕,這可太便宜他們了,丑小鴨會變成白天鵝的,別放棄······」 他居然勸說起她來,心中百感交集的少女道出了還無人能懂的獨白,「恨不得是丑小鴨呢,越丑越好,這樣就沒有人來煩擾我······」 假面人就似怔住那般,他的剪影在橋燈的映射下滯頓,頃刻間,他竟魯莽地意欲露出自己的原貌,可轉(zhuǎn)念一想,還是抑製住了這種從未有過的沖動?!肝?,也是一樣?!?/br> 某股guntang的暖意在少女的心間油然而生,她回眸凝望他,那嬌柔的嗓音輕顫起來,「你,什么?!你也被欺負了么?!我躲過了多少男生的霸凌,也算是有點經(jīng)驗,你跟我說說唄,女生們怎么欺壓你了?也許我們可以互幫互助?」 男子仰頭大笑起來,這個小女孩真可愛,腦回路居然是直線條式的??伤皇菗u了搖頭,敷衍了過去,「不是欺侮,只是壓迫地叫我喘不過氣來。不說這個了,你的父母呢?怎么能讓你一個人跑過來這樣傷害自己······」 布萊爾倏地抽咽起來,而想必是一臉茫然的他像是自責(zé)那般住了口,只是再次遞給她紙巾,無奈之際,少女只好將其接過,輕拭起自己的眼部。他從懷里掏出了一盒銀色的酒盅,側(cè)過身去背對著她飲酒。之后,在他的深嘆中,她簡略地講述了家人們在同一天離世的遭遇。聽畢的他過了半響才啟唇,「小天鵝,你還在喘息,就一定有活著的意義······」 躊躇了少頃的他輕輕地握住了她的小手,情緒再次激動起來的她雙唇顫抖著分離,「我···我···不該與你說這么多······」 可是男子卻加緊了五指的力道,就連他自己都被這史無前例的舉動所撼動,像是著了魔一般,他輕啞,「沒關(guān)系,同是天涯淪落人吧,能這樣與異性交談,對于我來說,也是珍貴?!?/br> 布萊爾被他的這些話語感觸到,她鼓舞他也與她分享想要自刎的緣由,可是他卻擺了擺手,「這樣吧,若我們再次相見,會輪到我告訴你我的身世,好嗎?」少女翻了翻白眼,輕吁一記,他與她,怎么可能會再見,他這是要叫她一輩子都在強烈的好奇心中回念這些瞬息。 他哂笑起來,掐捏了一下她的掌心,「我保證,好嗎?」 他那架勢就好像他們真的會再次相遇,少女站起身來,嬌喘了一聲,「好啦好啦,看看我們之后有沒有緣分吧?!?/br> 她請求他幫她叫輛出租車,他卻在她面前站定,音調(diào)甚是莊重,「別慌,我建議你坐我的車······」 布萊爾有些驚愕地斜視他,「你,不會是連環(huán)殺手吧?」 他再次啞然失笑,「放心,你可以把我的車牌號拍攝下來,至于真實姓名嘛,我也需要隱私,你若真的很想知道我是誰,之后大可以去剛才那酒吧打聽我,但是,你需要向我宣誓,千萬不能把今晚的事向外界透露······」 說得就如同他是什么大明星似的,少女毫不忌諱地記下了他淺藍色野馬跑車的車牌,熱愛酷車的她還評價了這款車的特性和短板,這讓正準備發(fā)動引擎的他頗為驚喜。 「小天鵝,你介不介意跟我去吃點東西?」 布萊爾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電話那頭是艾莉森焦急萬分的低喘,「天殺的,布布,你在哪里?!」 好不容易打發(fā)了艾莉森,布萊爾按下了結(jié)束鍵,叛逆期的她聽見自己對于救命恩人方才的邀請如此回應(yīng),「也好,我今晚險些丟了性命,應(yīng)該犒勞一下自己?!?/br> 同是蒙特利爾的游客,在行駛了二十多分鐘之后,他們決定在一家還算熱鬧的小餐館前駐留。仍舊戴著面罩的他雖是引起了某些吃客的註意,但他們總算是在一個較隱蔽的餐位坐了下來。服務(wù)生靠近了二人,這位金發(fā)的豐腴姑娘收起了猜忌和訝異,只是低頭將兩份菜單分別放置于他與她面前。 「恩人,我身上沒有錢······」布萊爾略顯窘迫地呲牙。 而對面的他再次輕笑,「賣了你,就可以抵消這筆飯錢了?!?/br> 布萊爾小聲嬌嗔起來,「大不了之后讓我的好友還給你好啦······」 他居然湊近了,輕敲了她的前額,「我開玩笑的啦,一看你就是個初中生,哪有閑錢,別擔(dān)心啦。」 「我今天已經(jīng)十七歲了哎!」 她低喊道,而他卻偷笑著示意她小聲點,「你別讓經(jīng)理聽見,按理說,我和你都不能進入侍酒的地方······」 難道他連二十一歲都不到?! 「等一下,這里是魁北克,十八歲以上就可以了,不像國內(nèi),是二十一歲······」 他饒有興趣地點頭,「那我要感謝這里的規(guī)定了······」這位恩公也是乳臭未干,他竟還給她一種大叔的錯覺。布萊爾頓時有種被糊弄了的感覺,她即刻便詢問他是否在讀大學(xué)。原來他是即將提早畢業(yè)的音樂系學(xué)生,但是面具少年仿佛不愿過多透露自己的私人信息。 布萊爾并沒有受挫,她手里端著熱茶,耳語道,「因為你,我得以去紐約追求我的目標了······」 像是對她的人生計劃頗具探索欲,他進一步探問了她的申報課程,在知道她想要成為服裝設(shè)計大師的夢想之后,她仿若都能瞥見他模具背后的莞爾淺笑,「也許我們之后會在紐約相見了,小天鵝要努力哦。」 他將面具上抬,露出了自己的下頜。瞥見他那性感至極的唇瓣,正在飲茶的布萊爾差點沒嗆出聲來。果然是沒有欺騙她,光是那兩片輪廓分明的長型嘴唇就叫人心動不已,看來他與她確是「同病相憐」的有緣之人。她強迫著自己轉(zhuǎn)移註意力,只顧著咀嚼番薯條,而目睹了這一幕的少年竟然沒有如往常那般感到壓力,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化成了一縷絕美的邪笑,「怎么?沒見過美男?」 話音剛落,就連他自己都被這輕浮的語句而驚懼到,闔眸的他在心中低咒起自己,在她面前的他怎會如此不懂得收斂。再次彈開了的視線里,少女卻做了個鬼臉,「漂亮就是漂亮,咱們也不能過分自我碾壓,你說是吧?」 少年干巴巴地輕責(zé)她,「你個未成年的小屁孩,別瞎看?!?/br> 瞄見他那甚是尷尬和不適的神情,少女輕笑了一下,只見她掏出卸妝濕巾,小心翼翼地擦拭掉了自己嘴邊故意涂抹著的深橘色底妝,上唇也在卸油之后恢復(fù)了原本的櫻花色?!竻?,現(xiàn)在我們扯平了吧,你感覺放松點了嗎?」 剎那間,他窒住,隨后,像是被蠱惑了那樣抿唇,他深深地凝望她那嬌媚如花的妖唇,喉間一記不自然的吞咽,這小天鵝居然是如此誘人的尤物。而對此,他也是相同的cao作,垂眸規(guī)避了她的直視,她還聽見他略顯沙啞的咕噥,「小孩子以后還是要繼續(xù)自我防御的,不能這樣妖魅示人?!?/br> 享用完美味小食后的二人發(fā)現(xiàn)一個身穿黑紗裙的中年女子一副醉醺醺的模樣,她就好似對這地方了如指掌那樣闖入大門,她有些沉重地跌入吧臺這邊的旋轉(zhuǎn)椅中,而轉(zhuǎn)移了視線的他與她并沒有多去留神這位顧客。幾分鐘之后,這位婦人宛若被恩人臉上的面罩而吸引。 她有些莽撞地在布萊爾身旁坐下,那帶著醉笑的余光里,面具少年伸手將少女牽引來了他身邊。兩個人都有些震驚地凝睇起面前的這位侵入者,就在少年準備召喚服務(wù)生過來的一霎,調(diào)酒師竟然徑自走了過來,他面露難色地解釋道,「你們別在意,這位是我們當?shù)赜忻恼疾穾煾惶m基,她有時會突然出現(xiàn),逮人算命······」 「伊薩克,你別吵,讓我感受一下這對小年輕的能量······」面具少年下意識的用手臂護住布萊爾,短短兩個小時的邂逅,他就已經(jīng)對她產(chǎn)生了強烈的保護欲。本想勸退這迷信之徒的少年卻被她吐露出的碎語驚住,大師此刻的神情甚是瘆人,猶如挖掘到寶石那般,稍顯焦慮地小聲嘀咕起來,「兩顆將死之心卻被彼此救下···真正的情劫會在幾年后開始······」 伊薩克聳了聳肩,在離開之前還輕語了一句,「她這模樣是要給你們免費看,別錯過,她挺厲害的······」 也是窒住了片刻的布萊爾回過神來,她輕輕甩開了恩公的手,貼近了富蘭基,大膽地請求,「大師,您想看就看吧。」 在擺開塔羅牌的牌陣之后,垂首中的占卜師暗嘆了好些時候,再抬眸時,他與她同時看著大師如同被附身那般眼眸微顫,嘴中是咒文般的吶吶自語,「我窺見了三股能量,三具海妖的元神,三副現(xiàn)世的皮囊,分別是櫻花扇、象牙盾和黒焰杖·····」 再次睜眼的大師倒抽了斷續(xù)著的涼氣,那模樣叫布萊爾失聲驚喘了一記,對希臘與印度神話感興趣的少女迫不及待地想要她繼續(xù)說下去,而身邊的少年也像是在靜心傾聽?!敢驗橛幸恍┕畔ED和吠陀占星的背景和專用詞,我簡單地給你們解釋?!?/br> 「······櫻花扇也是櫻花之舞或者櫻花香霧,她的主要元素是水與風(fēng),她自小便掩蓋姣好的花容月貌而去規(guī)避來自于異性的叨擾,她只想擁有一片可以自由創(chuàng)作的圣地,不被任何惡勢力和追求者所打擾;象牙盾也叫做象牙鼓或是象牙鉆,他是木神和土神的后代,擅長各種器樂的他如堅不摧,在早年便聲名大噪,卻會過著唐僧一般的生活,只為了照拂身邊的人,免去那些因絕世容貌而滋生出的鬧劇和癡嗔,而他心中最大的隱痛,是她人只對他美貌的垂涎······」 少年的手無意中碰翻了桌上的空杯,布萊爾分明看見他的手在顫抖。 「······即使是在現(xiàn)世,伴隨著魔咒般的神顏,這三個人還有可以自我防御的妖力,這妖力一旦啟用之后,稍加練習(xí)便可cao控意念和支配人心,但是這異能也是下了罪孽深重的梵文,不能走火入魔啊······」 兩位聽眾心照不宣地將視線轉(zhuǎn)移到了別處,看來,對于超能力,他與她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