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行尸走rou (下)
八個月前的今天,布萊爾·約翰森離開了玻璃屋。在那之后,她再也沒有回來過。 那日,結(jié)束了西海岸的群星演唱會后,同以往一樣,盧卡斯·克林迫不及待地從機場疾馳回家,只為了早點擁吻到心愛的她。在外圍迎接他的保安看似是在躲避他的瞥視,而正在值班的治安小組也紛紛抿唇,面露窘迫地點頭,只是用沉默回應(yīng)了他的問候。 還未踏上前庭的階梯,主殿的鏡門便倏地敞開,祥恩的臉上是驚恐萬狀的神情,他儼然是熱鍋上的螞蟻,一副如坐針氈的模樣。他這幾天都在培訓(xùn)新助理班諾,并沒有隨同盧卡斯去往洛杉磯。 瞥見少爺?shù)哪且豢?,祥恩急喘著囁嚅道,「小姐她···她······?/br> 盧卡斯蹙眉,手持行李箱的他敏捷地走上前去,面色凝重起來,「她怎么了?」 助理終于大聲疾呼起來,「她離開了!她把自己的所有東西都帶走了!只是留給您一封信······」 擲下手中的一切,盧卡斯在翻江倒海的反胃中驚懼,他跑遍了屋里的所有角落,而關(guān)于她的印記和存在已憑空消失,就仿佛布萊爾·約翰森從未在這里出現(xiàn)過。 折回到廚房的島臺時,盧卡斯一只手支撐起因眩暈而微微晃動的上身,一把奪過祥恩手里的函件,在一記艱難的吞咽之后,他雙手劇顫地掀開了信紙。布萊爾那輕盈靈動的字體宛若殘暴的利爪,在剎那間扼住他的命脈。 我與你,是時候分道揚鑣了。欠你的,我已償還。如果你真的愛過我,就不要來尋我,也不要問為什么。我只能說,人生本是遺憾為主的旅途,我與你之間有太多無法逾越的鴻溝。我愛過你,但是很多時候,愛不足以讓人堅持。 布萊爾·約翰森 最初還企望著這只是她的戲弄,直到他將這些看似云淡風(fēng)輕的文字默念了一遍又一遍,這背后的含義終于像瀑布中的水流那般,滲入進(jìn)他的神志,淹沒起他的魂魄。 那信紙被他緊緊地攥在掌心,他的胸膛里幻化出愛與恨的交纏,她居然,再一次地,拋棄了他。難道幾個月以來,這欲仙欲死的破鏡重圓,正如她描述的那樣,僅僅是她對他的補償?! 緘默了良久,當(dāng)盧卡斯再次抬眸時,察覺到仍在一旁發(fā)抖的祥恩。他伸手便揪住了助理的衣領(lǐng),那雙海藍(lán)色的剪瞳里奔騰著海嘯般的嗔怒和威嚴(yán),他近乎是咬牙切齒地開口,「任何蛛絲馬跡,說!」 祥恩擰眉,他確實偷聽到布萊爾出現(xiàn)前的一通電話,但此刻的盧卡斯·克林甚是駭人,他害怕會鬧出什么人命來。事實上,深知盧卡斯絕不會輕易放棄,布萊爾早早地便在他手機上設(shè)置了定位系統(tǒng),還留下了線索,故意引他找到自己當(dāng)時暫住的酒店。 一個小時之后,盧卡斯在她的套房前駐足。 躊躇了少頃,那絕望的鏡像里,他推門而入。 噩夢成真的這一幕里,身穿紅色長裙的海妖側(cè)靠在沙發(fā)上,她那妖嬈的粉色櫻唇微卷,雙眸微闔,嘴角這里是動人的輕笑。而泰倫跪在她的膝前,那雄厚結(jié)實的身子挺直了,湊近她,他微啟的嘴覆上了她的唇谷。泰倫的頭慢慢地傾斜,強化了親吻的深度,他的大手找到了她纖美的五指,情不自禁地摩挲起那叫人心旌搖曳的玉肌。 這簡直比盧卡斯不安時所滋生的胡思亂想還要離譜。 她這是要報復(fù)他之前被迫和異性產(chǎn)生肢體接觸?如果只是還擊他,他可以試著原諒她。 不曾想,當(dāng)與她對峙時,她竟然堅持著「不再愛他」的說辭。 被打倒在地的泰倫低啞,道出了自己暗戀布萊爾的真相,就連設(shè)套的少女本人都有些心虛,沒有預(yù)料到泰倫那過于逼真的演繹。她不知道的是,雖然之前向他下了愛的禁咒,但是在吻向海妖的那一霎,泰倫還是無法自持地淪陷了。 本來要強行背她回去的他卻被她的冷漠無情震懾,低喘起來的他再次沖向泰倫,掐住他的喉部,意欲在那乖戾的兇視里親眼目睹這第三者斷氣。 「盧卡斯·克林!」布萊爾終于恐慌起來,她早該料到,受到如此強烈刺激的他,不會善罷甘休。 可無論如何,這出戲,必須演下去。 「早在你我分手之后,我就和他勾搭上了,你要是殺了他,就是剝奪我的幸福!我一輩子都會記恨你!」 這句話碾壓了盧卡斯希冀中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見他回首,那驚愕萬分的視角里,是一個不再愛戀自己的布萊爾·約翰森。 幾分鐘之后,他這才蹣跚而行著離去,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他緩緩地癱坐在過道里,將自己深埋于臂彎和大腿里,開始了為期三天的靜坐。 祥恩和兄弟們都過來勸他,可是他無動于衷。直到布萊爾和泰倫退房,盧卡斯仍舊是坐在那里。 聽見房門開啟的那一瞬,這正在僵化成行尸走rou的少年抬眸,她竟然畫上了濃妝,那容貌愈發(fā)妖冶和嫵媚了。盧卡斯怎會意識到,少女這是在遮掩自己因哭腫和失眠造成的眼袋??諝饫锸菨獾交婚_的燒灼感和疼痛感,他輕喘了一記,咽喉早已干啞。他那清瘦的面孔,還有眼里的凄楚和悲苦,迫使她的心溢出更多血,可她只是拋給他了一個淡漠的眼神。 他暗嘆,她真的好狠心,可這冷酷和漠然的一面卻更難讓他放下這段狂戀。 先行一步的泰倫把所有的行李都包攬下來,而少女則是在走廊這里停下了腳步。仰視著她的背影,他心里仍在哀求著——我愛你。就仿若諦聽得到他那無助的示愛,背對著他的她雙眉緊蹙,睫毛微顫著哽咽,暗暗地默念——我愛你。 在裹挾著麻木感的恍惚中離開,布萊爾開始質(zhì)疑自己的決定,若真的是無法在一起的兩人,為什么這離間是如此生硬、牽強?如此,肝腸寸斷? 在盧卡斯撤退之后,拿來藥箱的布萊爾并沒有為泰倫上藥,她只是輕輕地對助理低語了一句,「辛苦你了,對不起?!?/br> 而當(dāng)泰倫意欲將她嵌入懷中時,少女推開了他,她低啞道,「別碰我?!?/br> 泰倫知道分寸,他只是想撫慰她,但果然,她一直都只會,心系于盧卡斯·克林。即使是如此荒謬的戲碼和騙局,也都是布萊爾愛他的方式,她希望能將少爺今后生活中的痛苦減到最小。 與其逼迫他直面窮途末路,還不如讓她做這個惡人。他恨她,總好過他恨他自己。 從那一天起,布萊爾·約翰森擁有了嶄新的身份。 她和泰倫搬去了洛杉磯的比弗利山莊附近,開始了獨創(chuàng)娛樂圈的計劃。短短的半年時間里,好萊塢掀起了一股內(nèi)部競爭的浪潮,大大小小的電影工作室和肥皂劇名媛們因為克洛伊·優(yōu)姬的時尚理念而瘋狂,他們爭相追捧和尋覓她的蹤跡。 可這位頗為神秘的造型師并沒有像人們預(yù)想的那樣開辦自己的設(shè)計所,她目前還保持著私人預(yù)約的溝通方式。 克洛伊已經(jīng)組建了自己的跟班和團(tuán)隊,而承接下有限名額的請求不過是她的幌子。日間時分,她戴著粉色發(fā)套和淡金邊眼鏡,頗具魅力地和前來商議的經(jīng)紀(jì)人們會面和談笑。逐漸地,人們會在一些私密聚會和晚宴上瞥見她的蹤影,而媒體和綜藝製作人也紛紛向她發(fā)出訪談和嘉賓的邀請??墒牵@粉發(fā)女郎實則是游走在夜間的偵探,憑借艾莉森之前的消息,凱文事件的真兇似乎已經(jīng)移動至西海岸。 這兩年,接連十起jian殺案依照著越來越精進(jìn)而毒辣的方式展開,神似于當(dāng)年殺害麗麗時的手法。因為凱文早已背下了黑鍋,外加警局和司法體系內(nèi)部的腐化,這個系列已經(jīng)定案和封檔,而家屬們也都堅信是凱文的作為。除了meimei布萊爾和好友艾莉森,根本沒有人會繼續(xù)探尋背后的實情。 如果布萊爾不介入,凱文·約翰森的冤屈可能永遠(yuǎn)都不能得到洗刷。 在成功驅(qū)趕盧卡斯之后,布萊爾以為,當(dāng)時的泰倫只是演技卓越,事實上,他把對女主人的愛意深藏了起來。當(dāng)下的泰倫還在天真地設(shè)想,覺得自己只會衷心地侍奉少女,伴她左右,別無他求。幾乎每個夜晚,他都會隨同布萊爾出行。但是布萊爾鮮少會讓他參與自己的走訪,他只能在車?yán)锝箲]地等候她。 整理著艾莉森這里獲得最新的情報,布萊爾的調(diào)查拉開了序幕。她身穿暗色的便服或是運動套裝,通過一輛極為不顯眼的二手suv,拜訪最近的受害者家屬。對于那些不愿開口的受訪者,她只能借用異能去探問到答案。之后,根據(jù)死者親友提供的線索,她不得不出入一些陰晦的娛樂場所,暗巷酒吧、地下室夜店、黑幫賭場和脫衣舞俱樂部。 布萊爾將二十幾位受害者的家屬串聯(lián)起來,她逐一和他們談話,并建立起群聊,及時更新和互動案件的最新線索和信息。在這些家屬成員中,布萊爾建議他們投票選舉出管理者,以便組織日后的活動。 在追逐這真兇的過程中,陰差陽錯地,她還發(fā)掘到了更多當(dāng)?shù)亓钊税l(fā)指的慘案。據(jù)美國官方統(tǒng)計表面,每六位女性、每三十三位男性當(dāng)中就會有一位遭到性侵。不僅如此,最猖狂的罪案類型是毒品的濫用和人販的偷運。 布萊爾之前還提醒自己,不要多管閑事。但是,這一夜的經(jīng)歷徹底改變了她的風(fēng)格。 那是她首次誤入了一個毒梟的團(tuán)伙聚集之地,誤闖進(jìn)來的布萊爾沒有驚動彪形保安,她被帶入了倉庫內(nèi),里面是正在被「驗身」的十幾對男女。布萊爾之后才明白,這些都是欠下款項的癮君子,而毒梟們正準(zhǔn)備將他們用作運輸貨物的工具。帶著稍稍丑化過后的妝容,垂眸的布萊爾被呵斥著靠墻站立,她一身黑色的衣帽衫和深藍(lán)色牛仔褲,看似頗為不起眼。 一位保鏢向這里的老大耳語了些什么,只見老大只是側(cè)過臉來,快速地斜視這個膽大包天的少女?!附o我脫!」另一位貌似是執(zhí)行命令的領(lǐng)班大聲吼叫了一句,還未意識到這是對自己的要求,布萊爾并沒有任何動作。 領(lǐng)班挑起了眉毛,挨近了少女,在她耳邊重復(fù)了一邊剛才的指令,「你是聾子嗎?!脫衣服!快點兒!」 布萊爾扶額,她輕嘆了一記,早知如此,她方才就應(yīng)該派泰倫去買一些夜宵。見眼前的這個少女翻了個白眼,領(lǐng)班先是窒住,隨后,他即刻抬起手里的皮鞭,意欲抽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巧妙地躲閃過這記懲罰,布萊爾在下一霎便閃現(xiàn)到了這條走狗跟前,在和他的對視里,這個中年男子立刻就向她跪下。 而周遭的男子們都轉(zhuǎn)過身來,只見這小女子全身都被櫻粉色的光圈籠罩,出叫人意亂情迷的香霧在空中浮漾出來,琥珀色的妖眸中是瀲灩熒光,那兩片褪去深橘膏粉的花色唇瓣離間,猶如從天而降的幽幽神曲從她的唇齒逸散。正如盧卡斯偶爾會在無意間迷倒聽眾和歌迷那般,布萊爾若是啟用海妖天籟般歌聲時,就能蠱惑大批人群。 頃刻間,毒販們?nèi)f分癡迷地癱軟在地,眼中的靈氣和能量像是被這塞壬之歌吸附和掏空。只見他們陸陸續(xù)續(xù)地跪爬著前行,只為了觸及海妖的地域,奢求能夠輕吻她雙腳的機會。此時此刻,布萊爾真正地感受到了超能力的強大,她用cao控力為那些受辱的青少年們戒毒,并且勸導(dǎo)毒梟和手下們投案自首。 再彳亍著折回到車?yán)?,布萊爾打發(fā)了泰倫去買一些零嘴,她佯裝淡漠地打開了電臺,接連好幾個頻道都在介紹和議論查爾斯·瑞諾蒙,她微微皺眉,這個反復(fù)被炒作的名字已令她莫名嫌惡。 回念起剛才的那一幕,畫面里是那些因為自己而屈服于引誘的yin靡眼色,如同墮落和蛻化了人性的傀儡,為了能夠得到她的垂憐和回應(yīng),他們隨時準(zhǔn)備自我作踐,只想去取悅和成全她。須臾間,她被一股潮水般的虛無感侵襲,那早就與他離散的魂魄在空乏和寂寥里顫抖。恍如隔世的悲戚和悵然里,她暗嘲自己。難道,這就是她苦苦謀劃多時的新生活? 這就是沒有他的日子么。 每每撞見和他形體雷同的身影時,她的心都會急速塌陷著跳動,錯以為那是摯愛的他。迷離之際,淚眼婆娑的她逆著昏黃的車燈,在驟然間便潸然淚下。 日復(fù)一日,在這些快速切換著的無盡畫幀里,不論是白天的克洛伊·優(yōu)姬,還是夜色中的布萊爾·約翰森,那嵌入各色美瞳的眼眸都在覓求一道人影。 那是在柔和卻撩人的光影里靜默的輪廓:孑然一身的少年優(yōu)雅地坐在回廊的盡頭,手拿一瓶苦酒,那偉岸而頎長的側(cè)身被窗外的流光溢彩所映襯,驀然回首間,端詳起她的他淺笑,美得驚人。 而對著空想中的他咧嘴,那茫然的呆望里,她,癡笑不止。